吃完饭上车后，宋毅给段少华讲了一个他在阿克苏当兵时听来的有关库车“托包克”游戏的故事。维吾尔族民间，有许多有趣的游戏，“托包克”游戏就是其中的一种。“托包克”是羊后腿关节上的一块骨头，上面呈椭圆形，下端是三角形。早些年间每到冬季大量杀羊时，人们吃过肉后便将那块骨头收存起来，以备玩这种游戏。玩游戏的人拿一块羊髀矢，刻上名字，交给别人；或者接收了别人的一块羊髀矢，一场游戏便开始了。这种游戏不但青年人玩，中年人、老年人也在玩。游戏的期限短则二三年，长则几十年，一旦玩起来，就无法再停住。

这种游戏多在两个人中间进行。如甲方提出把这块羊髀矢放在乙方的身上，甲方无论什么时候要看这块羊髀矢，乙方必须立刻拿出来，如果因为不在身上或在其他地方而拿不出来，则被认为是输了；如果乙方每次在甲方要求看时，都可以拿出来，那甲方则输了；输方要给赢方赠送礼品或是请客。

宋毅和段少华住到了一间房里。进入房间后，宋毅把洗漱用品，换洗衣服一样样拿出来，有条不紊地摆放好，然后倒了一杯开水，开始和段少华讨论工作。

春节前派出的那几组人中，只有段少华的清欠工作取得了很大进展，虽然金额没有完全对上，但对账的差额公司认可，还结回了3万元钱，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下一步就是到阿克苏地区库车县，有一家化工厂，还欠20万货款，去跑一趟，看是否有效果。宋毅笑着说，自己就是在阿克苏当的兵，当地有不少战友，这次顺便去看看，和战友聚一聚。

两人会合后段少华准备打一辆出租车到市区，宋毅摆了摆手，说没有什么急事，咱们还是坐公交吧。段少华愣了愣，带着他跑步赶上了一辆马上要出发的1路公交车。

段少华这才感觉自己的肚子已经唱起了空城计，班车这时候停在了路边的孤零零的一座房子前，房子门头上写着“黑白抓饭”几个大字。宋毅笑道，难得这家饭馆还在，当兵时就在这里吃过饭。进了饭馆，飘着香菜叶的滚烫的羊肉汤就端了上来，两人要了大份抓饭，狼吞虎咽地把喷香的大米以及羊肉吃到了肚里，又加了两次米饭后，才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美滋滋地把羊肉汤喝了下去。

两个人坐在去库车县的班车上，国道314线笔直地伸向远方。这条路前年段少华与梁和景去塔克拉玛干沙漠打工时走过，当时只到了轮台县，从轮台出发再往前走100多公里就是阿克苏地区的库车县。

阿克苏系维吾尔语，别称：白水城，素有“塞外江南”之美誉。阿克苏市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西北边缘、塔里木河上游，是古丝绸之路上的重要驿站，是龟兹文化和多浪文化的发源地，是阿克苏地区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兵团农一师师部所在地。库车县隶属于阿克苏地区，古称“龟兹”，历史悠久，文化灿烂。历史上曾是联系和沟通亚欧大陆的桥梁，中西文化在这里交融，成为举世闻名的龟兹文化发祥地。汉唐时期，龟兹是西域三十六国中的大国之一，“西域都护府”、“安西都护府”相继设在龟兹，领辖西域二十二个都护府及龟兹、焉耆、于阗、疏勒四镇驻军，是中央政府统辖西域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和商贸中心。

游戏期限可以设置在一年或二年内有效，游戏开始前商定输方给赢方的礼品和请客的人数等，还要请第三者证明。为了能够赢得对方，往往十分注意对方的行动和生活规律，乘对方换衣服或洗澡之际提出要看那块羊髀矢，或是采取麻痹对方的办法，假装把这件事早巳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一连几个月，甚至半年不提这件事，然后乘有利时机，突然提出要看。但对方也会采取应变的措施，如佯装忘记这件事的样子，故意逗对方提出要看羊髀矢，然后在提出要求时得意洋洋地拿出羊髀矢。

宋毅当兵时部队驻地就在阿克苏，自然对这里十分熟悉。他如数家珍地向段少华介绍了克孜尔千佛洞、库车王府等有名的地方，却发现段少华对这些地方的历史沿革，名称变化，传说非常熟悉，不免十分惊讶，于是段少华就像他叙述了他如何得到《新疆游记》这本书，又如何通过这本书与杨家结缘，听得宋毅啧啧称奇。

宋毅给段少华讲自己当兵的时候如何享用“馕包肉”的：维吾尔族烤肉师傅把长长的羊肉串烤得八成熟的时候，把一个薄馕放在烤肉串上面“预热”，当硬硬的馕变软，烤肉师傅便左手将热乎馕托起，右手把几支烤肉签字抓在一起，放在馕上，把左手的热乎乎的馕半卷起来使劲攥那烤肉，把烤肉上的油连同佐料的的味道一块粘到馕上，这样反复几次，待到肉烤熟了，就用馕把烤肉包紧，把肉签子全部抽出，把包着烤肉的馕递到过来，味道超赞，就是牙齿付出的劳动量太大，嚼得人腮帮子都痛。

段少华第一次听说天下还有这种游戏，非常惊奇，顺口就问，那有人耍赖怎么办？宋毅说，这个游戏的基础就是诚信，如果没有了诚信，这个游戏就玩不下去了。段少华心想，如果真的都讲诚信，那么我们又何苦来奔波几百公里到处讨债？看来人必须根据人心的变化玩游戏啊，否则不知道会输到啥程度。

到库车县城已经天黑了，两个人找了个宾馆住下，坐了一天车，挨着枕头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两个人洗漱完毕，到宾馆门口吃了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看见有个三轮摩托车在揽客，告诉了对方地点后，就坐进了后斗里。

段少华记得谢彬在《新疆游记》中专门介绍过阿克苏，他于1918年6月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形容这里的巴扎（集市）“人山人海，百货云囤，极其热闹”，不惜篇幅，描写了集市，温泉，壁画，山峰，勾勒出了一幅充满异域色彩的景色。

小雷战友听罢哈哈大笑：“那家化工厂啊？找我啊！”

战友见面后，免不了一顿大酒。酒至半酣，一位姓雷的战友使劲捶了宋毅一拳，你小子，战友几年，不知道你还是大老板的公子，隐藏的够深的！宋毅笑道：“那时候我家老爷子还在创业阶段，朝不保夕的，全家人和陪着他一起提心吊胆，哪有啥大老板，如果不是幸运，还不知道自己现在怎么样呢。”

其他战友都起哄，说他现在发达了，可别忘了一帮老战友。宋毅叹了口气，把这次来库车的目的说了一遍，并央求老战友能否帮忙出出主意，找找关系。

三轮摩托车风驰电掣地在街上奔跑，左摇右晃，两个人紧紧抓住车厢，才没被甩下去。

欠款方是一家建成不久的化工企业，位于库车县的郊区，工厂的大门建设得十分有气势。他们二人给门卫说是来要账的，门卫毫不客气地说，来要账的必须要和厂里的部门对接好，等部门有人出来接才能进去。宋毅又问基建科的电话，门卫爱答不理地拿出了内部电话簿。宋毅在门卫室打通了基建科的电话，对方一听是来要账的二话不说就挂掉了电话。

当宋毅的身影一出现在火车站台上，段少华立马看见了他，那训练有素坚定有力的敏捷身影在经历了一夜劳累而疲惫不堪、脚步拖沓的旅客中格外显眼。

段少华拉着宋毅出了门卫室，对他说刚才应该编个别的理由。宋毅说，既然来了咱们就把这件事一定要搞清楚，这样，咱们先做前期准备工作。

两个人返回了库车县城，先以明仁建材公司的名义开具了银行账户，预留了银行印鉴，这一天就算过去了。

晚上宋毅约了几个阿克苏地区老战友出来吃饭，段少华也一起陪同。宋毅已经复员好几年了，前几年一直在乌鲁木齐，和阿克苏地区的战友们见面的机会很少，这次来库车出差，刚好可以公私兼顾。

段少华接过货款的结算单据，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些单据好几张日期都是91年92年，皱皱巴巴，甚至签字、金额都模模糊糊，无法认清。这样的单据能当做收款凭据吗？宋毅看出了他的疑惑，叹了口气说，这些单据让陈律师也看过，从法律角度看，当作收款凭据十分勉强，就看对方最后是否认账了。前面公司派了几波人都吃了闭门羹，这次下定决心就算对方不认账也得查出原因，吸取一些教训，有关责任人也得承担公司的经济损失。

两人在宾馆仔细研究了单据，都觉得太棘手，最后达成一致意见，先到对方单位，摸摸情况再说。宋毅说，为了清收方便，这次把明仁建材公司的营业执照，公章都带来了。宋广仁董事长下定决心，以明仁建材公司为突破口，整治整个集团公司的经营管理。宋毅最后诚恳地说，自己从部队复员后，在德隆公司仅仅干了不到一年，各方面知识还非常欠缺，希望段少华能够在自己不冷静的时候提醒自己。段少华连忙说自己也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希望多向宋毅学习。两个年轻人精力旺盛，天南地北地一直聊到凌晨才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