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虽然依旧盯着笔记本，但思绪已然飞向了远方。

形式即内容！

但又不好说些什么，只是一把抓住脚踝，往程子君那瞧着。

“别闹。”

程子君向前挪了点，待脚大约可以触碰到余潇的头时，便晃动着脚丫，时不时就用脚趾揪住余潇的头发，也不用力，就这么轻轻摩挲着，惹得余潇头皮痒痒的。

程子君看了第一句话，便马上回了冷漠的模样，

一见余潇竟然已经动笔了，程子君便如个泥鳅一般，直接滑到下铺，趴在余潇纸稿的旁边，双脚晃动着。

余潇鼻子一动，一股凉甜幽香直沁肺腑。

程子君蓦然间闪烁出来她以往看到的文学理论。

饶是见多识广的程子君，也没猜到余潇竟是要写，还是《伤逝》！

“如果我能够，我要写下我的悔恨和悲哀，为子君，为自己。”

这是手记，是涓生亲手写的记录，再由第一句话，很显然的这是涓生写的“忏悔书”。

光凭此，文章的张力就有了！

写日记的是心里话吗？涓生写的手记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伤逝》？你是要解构冷温书的话剧吗？”

一个小时，余潇悠悠然停了笔。他得尽快默写出来，且最好是一气呵成。不然的话，用不了多久，余潇可能连复制这篇文章都不能够了。

而程子君却依然徜徉在思想的风暴中，几乎触及到了文本的所有方面。

这算是程子君特有的阅读方式。起初，她如过目不忘般快速翻阅着大量书籍，并且悉数记在脑子里。但时日见长，程子君却放慢了阅读的速度，她会在书本里各种典故、隐喻、象征中徜徉，如探险般挖掘着其中的人性、思想，如此便形成了她独有的阅读方式。

看一本书大约比常人快不了多少，但她只有一点点的主意是放在文本上的。机会便是瞥了一眼，这一页记住了，她便开始发掘文本之下的十之七八了。

这次因为是还得等余潇写的缘故，程子君不由自主地几乎深入到了极致，此刻脑子竟然有些隐隐作痛。

确实不应该如此费脑子的，但可惜这又不是她自己能够决定的。

程子君不是很在意，她在意的是心底的困惑。

首先文章是真的好，好到似乎隐隐高出冷温书一头。虽说拿话剧比，大抵是关公战秦琼，但从思想上来看还是确实有高下的。

吊诡之处，偏偏在这里。

文章行书独树一帜，浓厚的个人风格以及陌生化的文学语言让人一观便知，作者已然形成了自己的风格。

这是多少作者所心心念念的？

对于作者一个比较好的夸奖可能就是别人一读你的书，便知道这是你写的。

可是这能是余潇第一次写就能够做到的？况且，先前余潇明显是诗意，是情感的狂欢，怎么到了这里却有着沉郁、智慧的光芒？

更别说，其中的“易卜生”、“泰戈尔”、“雪莱”之流，程子君敢打包票，这个世界没有这些人的作品！

“这，是你写的吗？”

程子君向来是有啥说啥，余潇也听得懂。

这不是第一层的不可置信，你余潇怎么可能写出来这种牛的文本？尽显情感的沉沦。

这是第二层，程子君已然用理性将你能写出来这篇的可能性全给PASS掉了。

“其实，你知道吗？在我的脑海里，有着一个丝毫不逊色我们这个世界的世界。这篇文章便是那个世界的经典之作，而我是那个世界穿越而来的过客。”

余潇实话实说了。

“另一个世界？真的让人不可思议呢！”

程子君抿嘴一笑，未置可否。

“好文章！能发表在《十一月》确实是便宜了他们。”

余潇咧嘴笑了笑，刚“写”完，蓦然又觉得有些空虚。他甚至想狠狠骂自己，这真的是当了婊子又想立牌坊。

既抄了人家的文章，又心里有愧，不想把作者安放在自己头上。

“一整个世界啊，余潇，我倒是想到了一个有意思的。”

程子君注意到了余潇的异状，道：“我们不改【雪莱】之类这些不存在的作家，而是未来以【雪莱】的名再发表属于【雪莱】的作品。这样的话，你便以【涓生】这个笔名，完美地复刻了你心底的另一个世界。”

“虽然在大家看来这是你创造了一个世界，但于你而言可能会好受一些，虽然有点自欺欺人……”

程子君与余潇其实都未谈及因为什么难受，但他们都颇有默契地知道对方的想法。

“自己创造一个世界啊。”

这尤其对写手来讲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虽然是虚假的，但真的好想！

程子君是否认为他真的是穿越，余潇并不是十分肯定。

也许程子君认为自己也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呢？或者说，余潇可能仅仅是作了个华胥梦呢！

程子君趴得久了，起来活动下身子。地方狭小，余潇甚至能感受到程子君引来的香风，给人以无限的涟漪。

但程子君就这么一动不动盯着笔记本，像是被文本吸进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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忏悔是对子君的忏悔，但子君从未出现过，她在这手记里事失语的。极端点，有可能手记里的子君与“真实”的子君截然相反。那么，子君在这里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到此，程子君几乎可以预见了，文本完成之后有了读者，便会有一千个“涓生”、“子君”，对于涓生忏悔的理由以及事关双方的错误便有了不同的阐释。

程子君坐在上铺，膝湾仅仅贴着床沿，小脚丫正好落在余潇头的正上方。

这便是形式的魅力啊，颇具先锋神韵！

程子君的发梢在笔记本上、余潇的脸上调皮，左也一下又也一下，惹得余潇痒痒的，笔还得时不时地注意些没让墨水染到头发。所以在“奋笔疾书”的同时，余潇还得时不时地拨拨头发。

着实有些忙。

“不要，你干嘛呢？”

“写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