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就等于放下了自己的所有身价，对于自己的拥有，自己最大的真实就是对于自己的拥有，拥有的是情感或者是记忆。连这些都要失去，自己并没有把自己真的埋在世间。

“对不起，”怅然良久，魔王第七护法转过身来，对贵雷妆说，“我没有地方可去。”

就像把所有的神话组成一个世界，那就是神的世界，藏在人们意识的话语中。

前面就是我的望穷庐，你从这里可以离开，我放你走。

很多对面就要有很多面对，不知道很多的面对会折射出来一个什么东西，它们是不是还是自己。

人们最不想看到一张大脸上的一双眼睛不措眼珠地盯着自己。

一直追溯到有记忆产生的那个时间和地点上。

不像划线那么清楚，这边有记忆，那边没有记忆。有一个模糊期，记忆残缺不全，丢三落四，是一些片段和碎片，折射着亮光，皮影戏隔着两层皮影。

你不走是你自己不要走的，我可是诚心放过你一码，为什么要留下来，你可是欠着债的？

好像很湿，也藏着惊悚。里面潜伏着不想看到的真相，非常习惯这个不想，自己曾经摆脱过，这似乎是又一次不期而遇了，熟悉但又陌生。

怕神就有鬼，怕什么来什么，那是并不自觉的固执的存留。

欠债还钱天公地道，好像有一个道理说，生命本身也是欠着债来的，没有债务就没有生命。我之所以不走是不想从一个迷雾走入另一个迷雾，因为我不知道我是谁。

贵雷妆：可是这里也许没有答案。

七护法：立定当下就是答案，我说的是答案的形式，我现在就是起点。突然觉得我中了你的毒，都是面对闹得，我站在我和对面之间。

更远处是黑暗，黑得失了真，有着教唆的意味。

没有完结是因为还没有了结。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去往了何处，记忆里有有关我的记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经过你意识的眼的门前。

现在是我忘了。

在没有回忆起来之前，先生你是我的“你”的代表。回忆起来之前，一个趋向是追求和靠近记忆，一个趋向是离开和撇开记忆，都立在真实的基础之上。我还有必要走么？

或者说，我的离开就是一个圈套。离开后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为这个离开倾注力量，也就是所谓的抵债。

我翻转不回来，意思是我如果在一个地方，我就是那个地方的远离。现在的情况是我不在一个地方，我就要亲近这个地方，我逃不了。

我走了我就是离开了自己，是更进一步的离开，这就是放逐。

贵雷妆：那么留下来也好。

（贵雷妆只能这么说，他自己明白，近些年经过他的手已经送走了三百八十一人。“送走”其实是禁锢，那些人现在正在一个神秘的所在日夜做工，支撑着阁大圈和背后的大荒这个世界。他做了好人，其实是做了坏人。）

（七护法却不愿意走，他的借口是记忆，记忆未回复。也怪自己此前曾经提到了对面和面对，让他有了兴趣，这都是“栩园杂谈”这本书的功劳，果然这么神奇么？）

概略的说法是九九八十一难，你今后要做完八十一分工，做完一份工得到一个契约币的碎片，八十一个碎片合成一枚契约币，那时你就获得了自由，再说留下或者离开就是另一种留下或者离开了。

七护法：谢谢先生。

依然是在茶室，而不是望穷庐。望穷庐这个地方有没有都说不清楚，是自己的心思意念吧，也许是贵雷妆的意念。

有了这个疑问，这在后来经过验证帮了魔王第七护法很大的忙。

原来东阁大圈这个地方人们的意识是可以进入的和识别的，自自然然，任何一件事情如此做，也知道为什么这么做。

知道是一个不用解释的解释。

第一份工是帮佣岑朱果三天，早上喝了稀粥和吃了几个颜色各异的馍馍，就来到了朱果园。扛着锄头从东往西走了数里地，穿过一层一层竖着的雾霭，才来到了园门前。

园门是两棵朱果树长成的，长到一定的高度就平下身子被拉扯到中间，在中间盘枝错节，怀抱着一块木牌子，上书“朱果园”三个字。

还附庸风雅，进门一块顶门的石头，写着“虫二”两个字。

岑朱果指着虫二二字兴高采烈，“护法可知这二字何意？”

呵呵，风月无边这个说法也传到这里来了？七护法针了岑朱果一下，虫二二字说的不是风月无边这个意思，它说的是应劫而来随缘而去的意思。劫有好劫，劫也有坏劫，正如缘有善缘，缘也有恶缘，都是为了修缘，也都是为了应劫。

岑朱果一脸惊诧。七护法继续说，这么卖弄风操，不过是失神而已。

要知道神是一直存在的，也就是身心灵的灵，神是一直存在的，在人们的由来之中。失神散神离开神避绝神才有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神已经不能是一种灵智灵识，而是聪明和乖巧。

听说到这里，岑朱果就有了想告贵雷妆一状的意思了。这些奇谈怪论只有从贵雷妆的嘴里流出过，他说他是从一本书中看来的，是为了人的提升和完全，生存有目的。

绕过迎门的石头，朱果园四通八达，朱果树成行成列，又错落有致。一眼的畅通远去，一眼的横阻斜挡，有晴空和畅达，也有拥塞和阻挠。

“这朱果也叫阵法果吧？”

岑朱果的脸色又变了一变，言语很生硬，你懂？

叶子很大开着白花，枝干遒劲，朱果树不知道生长几多年了。叶子不对称，看起来很柔软，没有锯齿没有毛刺，但每一个树似乎都有一线或者一团“阳光”漏下来，叶间的朱果栩栩如生，似乎还在颤抖。

从进入阁大圈就没有见过太阳和阳光，没有阳光才有虫子。

朱果树根下还有树和树的间隙中有一些杂草在生长，“你的任务是锄草，现在你可以做工了。”

毕竟自己是雇主的身份，这让岑朱果挺了挺腰肢。

看着岑朱果要掉头离开，已经做工了起来的七护法说，虫二的意思说的就是虫子，这不是贵雷妆告诉我的，而是明摆着的。你知道什么是虫子么？

我当然知道什么是虫子，还用听你解释？岑朱果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已经有了一些郁怒。

当做没有看到岑朱果的脸色，七护法心里却咧嘴一笑，他已经成功地激起来了雇主岑朱果的怒火。因为他突然觉得他已经有太长的时间没有怒火了，想要激起他的怒火来很不容易，他都用解释化解了。

有人替代自己，这让自己感觉到快乐。

我觉得我曾经有爱，爱得很深挚。

离开后我不会想你，是记忆在想你，有时候记忆又把两个人撮合在一起。

前面有我，后面有我，我是真实的我，又不是真实的我。往自己的深处来，往无边的外面去，都发现了一个牢笼，而牢笼又是对于自由的最靠谱的解释。

没有面对就到不了对面去，越面对越检查自己，有了很多松动。我应该是有很多记忆的，只是都模糊了和散失了，而你提醒了我。但我并不放心，原谅我，我觉得你不怀好意。或者你不知道你的不怀好意，或者也有可能是知道的吧？

面对的未必是对面，对面的一定要面对。

贵雷妆：我弄巧成拙了？或者我的有意是恶意的无意？这要折转很多，是目的之中的很多目的。

你认为我放你走是大目的还是小目的？

七护法：先生你果然这么说了，那就证明是小目的。大目的关注的是我们的走向和我们的差别，是融合而不是放弃，不是走在边角而是正大光明地生活。

又回到了坡地上，这里早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山和山之上的天空和白云，满山的树木和荒草，哗啦啦流淌的小河。一片静寂和所有留下的若有所思，今夕和往古的，不同的人兽神明和天道的注定的。

从这里有无数的路可以去走，路是每一个方向，大约能够走到认识自己的城镇或者乡村中。自己认识那里，那里也认识自己，是自己又回来了。产生出一个分支来，是一个全面的对面，自己的姓氏出身学历背景，那些此前的记忆和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