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帷幕开2

  • 作者:多吃快长
  • 类型:情感
  • 更新:2022-03-16 10:55:41
  • 字数:6810字

几乎一瞬间,她稳定心神。没有立即搭话,而是凝神仔细端详。

眼前的赭衣女囚第一次出现,自己以为是使用“器”之后的幻觉,她也未否认。第二次自己杀死高扬后神智不清,质问她是不是就是自己,她也没有否认。由此可见“劣迹斑斑”,冒认天君这事,她未必不敢。

簪獬躬身行礼。

【不对。】

【不对。】

【簪獬在撕开这张相应纸之前,已然设想过一切可能,哪怕最荒诞的那种,她都反复思考过应对之策,以及最坏情况和结果。】

【前一句是问候,有一句是试。赭衣女囚因相应纸而来,相应纸来自合宫。她必定与合宫有关,如果是祝正、祭正,哪怕是冢宰,也不敢冒犯领取“天君”一称。】

赭衣女囚扫视一眼:“难得见你不狼狈。”

簪獬慎重礼貌的询问:“您就是天君?幽居合宫十年不出的天君?”

还真是……上达天听。

【不对。】

赭衣女囚口气倦淡:“少说闲话。”

见她不置可否,簪獬脑中闪过万千念头,态度越发恭敬:“下官万幸,自两万学子中摘得竹海里正一职。赴任此地以来,历经种种,心中有万千疑惑……”

赭衣女囚瞥了一眼,察觉她目光有异,簪獬不再说话,扬起嘴角,微微露出牙齿:“难道并非下官幸运?”

簪獬心中惊涛骇浪,脸色难掩变幻,原本预设的话都哽在喉间。她下意识去看捏在手里的相应纸。

【不对,不对,不对。】

————

簪獬猛地睁开眼睛,捏在指尖的相应纸,依旧是完完整整的一张。

方才脑中推演,都是依照赭衣女囚先前两次言行举止揣摩。然而最最开始,自己就错了。

错在开口以“天君”身份试探。

如此一来,不论对错,都是将对方置于自己之上。试想天下,谁人面对“天君”敢不行礼?

折腰低头,便已输了气势。

输了气势,低了辈分,不论如何言语交锋试探推敲,都是左支右绌的疲于应付。

簪獬抬眼环顾,小碉堡三楼已经焕然一新:窗户对面是楼梯,中间靠南一张长桌、六把椅子占了大半地方。只有北面较为宽敞,靠墙一面多宝架,架子上添了几个花盆,有两株已经冒出花骨朵,还有一盆碧玉葱葱的迎客草。

除开多宝架上的小花盆,不起眼的几处墙角也放有大花盆。土里都埋了合适的种子,以防不时之需。

簪獬轻缓呼吸,空气中是新鲜泥土的气息,以及从窗外吹进的万顷竹海青味。

她拖来一把椅子坐下,肘臂支着扶手,相应纸搁在桌上,用指尖轻轻敲打,垂眼重新思考。

赭衣女囚两次出现,不论自己明问暗示,她都未言明身份。

那就只当她是与我级别相似的合宫女官。

是则是,不是也是。

“又见面了。”

【不对。】

簪獬换了一种口气:“果然,你是合宫女官。不必否认。相应纸是我从合宫带出,相应纸每每有所变化,你必出现。”

赭衣女囚一如既往不置可否。

簪獬拱手一礼:“此番相请是有事相问,我后背出现异状,不知因何缘故?”

【不对。】

簪獬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对,我一直对敲她,却忘记推敲自己。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以为迎来大好前程,却经历重重生死磨难,怎么可能不抱怨,面对始作俑者,这么客气?应当忿怒,应该斥责。”

簪獬泛红的眼睛突然瞪圆,猛地一拍桌子:“我就知道!你是合宫的人!我问过,竹海没有身穿红衣鬼魅美人的传闻!我本来还想你是不是我器灵。”

簪獬噗嗤笑出声,被自己逗笑了。

轻咳一声,她沉下脸:“你们合宫还真心大,随便挑了个人,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交代,就扔到这鬼地方。”

面前仿佛站着赭衣女子,甚是无所谓地说:“那你回去。”

簪獬拍案而起:“回去?回成均学院?现在你让我回成均学院?辍学为官,做了半年又让人撵回来做学生?”

簪獬鼻翼翕动呼吸渐重,直指对面无人的空座大声控诉:“我现在回去干什么?我有什么脸回学院!我能进成均学院是我父亲用命换来的。你们都是这样,军部好容易逮到一个烈士,恨不得到每家敲锣打鼓。我原本在州府好好的,到了成均学院连那些恩荫花钱进去的纨绔……”

“那些纨绔我都比不上!没去成均学院之前,我没驾过戎车,没摸过气弩,不会看司时器。以为成均学院也有探轶学,以为拟议事会是门学课,甚至不知道成均学院吃饭不收钱。”

“你们合宫更过分,问也不问就把我从成均学院拎到国都。莫名其妙关在山顶三个月,然后突然就发配边疆。我在地图上都找不到这个地方!”

“你知道这里都是些什么人吗?我来了不到半年,想害我想杀我的人,比我前半生认识的人都多。我天天睡不着,一闭眼就是他们死的样子,他们死了都不肯放过我!我每天提心吊胆,我不知道是刑辟厅先来,还是天惩先来……”

“对,授器,我是不是该受宠若惊。天君授器,多人做梦都想。呵,爱谁谁!我进那个房间前一刻都没人告诉我什么是授器,我以为就是给一把礼剑,给我一个官符。结果呢?我傻乎乎站那儿,莫名其妙疼晕过去摔在地上。”

自竹海而来的清冽长风,吹拂发尾轻曳,清新无味空气自鼻腔灌入心肺,簪獬重重呼吸,胸口起伏:“这个器是什么,怎么用,有什么危害,你们一个字不说。还有那个小药瓶,明明是预防失调症的药,为什么不让我吃?你们明明知道到了竹海会患上失调症,居然还跟我说那个药能不吃别吃。”

簪獬越说越气,抓起桌上的相应纸撕成四瓣扔在桌上,手扶剑柄大马金刀的坐下。

撕碎的相应纸纸片,被窗外晨风吹动,在桌上晃晃悠悠地一跃一跃。

时间流逝,雨声渐响,先是淅淅沥沥,渐渐啪啪作响,亮起的天也暗了。

簪獬紧绷的肩膀松弛,挺拔的脊背懈怠,面无表情的窝在高背大椅里。

春雷轰鸣,闪电频频,雨水哗啦如泼。

不知过了过久,楼下突然传来声响,簪獬连忙起身走到楼梯口,侧耳凝神倾听。

似乎是谁来了?大强子自然是依照吩咐,拦住所有人不让打扰。

片刻,人声消失,小碉楼里又是一片寂静。

簪獬后背重重撞上椅背,目光盯着桌上相应纸碎片看了半响,拧着眉头重重吸气,春雨带来清新,同样带来湿闷。

忍了一会,簪獬伸手拨弄四片相应纸碎片,小心翼翼拼合回去。盯着勉强合在一起的相应纸,簪獬拿出无墨笔。想了又想,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急报。

做完一切,她重新端正坐回高背竹椅。

刚刚坐下,又觉不妥,起身站立桌边。

春雨来的急骤,去的迅捷,说停便停,只剩檐角滴滴答答。

天又亮了,湿哒哒的竹林鸟栖息在窗沿上,一边斯条慢理的梳理羽毛,一边歪头用小圆眼珠打量簪獬。

烦人。

簪獬瞪了它一眼。

初春寒风冷冽,穿窗直入,将桌上的相应纸碎片吹落在地。

簪獬颓然跌坐竹椅,闭眼后仰:“唉。”

一声喟然长叹,簪獬猛地站起来,双目通红,双手托住长桌轰然掀翻,紧接着将左右椅子连踹带拽,统统摔倒在地。

“真狼狈。”

簪獬猛地侧头,赭衣女囚站在多宝架前,仍旧那副人间无趣的淡漠神色。

簪獬急忙挺直腰背,面上看不出惊色:“不妨说,你来得总是不合时宜。呵,冒昧相询,阁下来历可否告知?”

赭衣玉立,睥睨一瞥。

簪獬垂下眼帘,轻轻道了一句:“不敢妄加揣测。”

赭衣女囚:“我看是太敢。”

簪獬避而不答,收敛脸上佯狂:“学生昨天沐浴发现背后生出异状,心中惊恐,想请您看一看。”

赭衣女囚:“器痕而已。”

簪獬心思闪动间,忽地浑身紧绷。

赭衣女囚手掌贴着簪獬后背,往下一压:“如今知道轻重?”

赭衣女囚没入套搭话,反而口气奚落:“里正。一里之长,卑末之官,你做得可真够狼狈。”

簪獬低头认错:“是,下官只做过几年学生,不懂官场之道。更不曾料到天君治下,还有高扬这般鱼肉百姓丧尽天良的官吏。”

“好久不见。”

赭衣女囚道:“如此自知之明,在合宫时怎不说。”

“学生年少轻狂,不知轻重,天君勿怪。”簪獬低头弯腰,规规矩矩垂目看地,猝不及防眼前出现有一双鞋履。赭衣女囚已近在身侧。

簪獬知赭衣女囚来无影,去无踪,必有秘法在身。只前两次她心神不宁没有亲眼看到,如今才知厉害,悄无声息间缩地成寸。

簪獬松开剑柄,双手张开五指交叉,随即大拇指曲折互相抵住,其余八根手指缓缓落下抱握,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好久不见。”

言罢,她抬眸望向赭衣女囚:“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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