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璟然的确为了救你断了自己的腿，你选择跟他走，这无可厚非。”裴以川他垂眸瞧着她，“但宸宁对你付出一点也不比他少，甚至数次救你于危难之中，这笔账你又该如何还？”

程稚心脸上浮现无奈和痛苦，她何尝不知道她欠季宸宁良多。他拼了命的保护她，又费尽心机为她铺路，让她成了季家名正言顺的准儿媳，但如今这一切都被她在沈曼云那方的一点头给毁了。

虽说知道答案，但他还是忍不住又替好友问了一句:“那宸宁呢？你待如何？”

意识到程稚心眼中浮现的难过之色与挣扎，他又道:“你既然都已经决定好了要走，那又为什么三番两次地要见他？可见你心里还是放不下他。”

怪不得季宸宁连见面劝她一劝都不肯，当真是铁了心肠的。

所以她到底没忍住去找了他，想要跟他好好地谈一谈，道一声珍重再见。但经过对方这么一说，的确何尝又不是往他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我去找他只是希望能在走之前能跟他好好地道个别，宋豊说他每晚大醉，我不希望看到他这样。”程稚心摇了摇头，她纵然舍不得季宸宁，但墨西哥却是非去不可。

且不说这是沈曼云跪下来求她的事，单说季璟然曾两次救她于危难之中，她便不能抛下他不管。

“我知道我对不起他，但璟然除了腿因我而受伤之外，当初也是他将我从火海里捞出来一条命，后来更是赞助我读完了书，这是大恩，我不能不还。”

裴以川神情有所不满，他极少摆出这么一副严肃的姿态来，让程稚心听得心中亦痛，默默地垂下了头。

她的确站不住理，分明已经选择的季璟然，那季宸宁不见她，一刀两断也在情理之中，他们这般不相往来的状况分明比纠缠不清要让她松一口气，但松口气过后是心里空落落的疼。

她的人生本就是他赋予的，哪怕他如今要收回，她也绝没有半分虚言。

“是孤儿院里的那场大火吗？”裴以川看着她，眸中闪过一丝兴味和冷光。

程稚心点头，这没什么好隐瞒的，这场火灾当时的都有记者报道，她在恢复视力之后也寻来看过，只是报纸上披露了她被救，却并没有说出救她的人是谁，她当时也没有过多追究，毕竟季家的公子不好引来太多瞩目。

“那你还是不见他的好，为了另一个男人牺牲了你与他之间的感情，宸宁恐怕见你一次便要痛一次。”

裴以川却铁了心要将她内心的想法给扒出来:“宸宁能力出众，很早便已经是内定的继承人，早在17岁高中毕业那年，季伯伯为了替他铺路，便带着他转了季氏名下的各大产业，在偶经一赞助的孤儿院时，突遭大火。”

彼时17岁的少年还未像现在这般不动如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那时他听着惊慌失措的叫声和建筑中隐隐传来的哭喊声，心急如焚后便不顾旁人阻拦，冲进了熊熊大火中，并成功从中救出来了一个女孩。后来更是在与家里闹翻之后，带着这个女孩在外面一起生活了一阵子。

男人看着眼中震惊之色愈发浓郁的程稚心，一字一句地说道:“而你口中的季璟然，那时才14岁，远在南城一所私立贵族中学。”

女孩睁大了眼睛，嘴唇隐隐的颤抖了两下，却惊愕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裴以川的这些话像是一簇又一簇的火苗落在了她的心上，将她一颗心灼烧得滚烫，火蛇从心底舔舐上来，恍惚间仿佛将她拉回了那个浓烟呛鼻，烈焰熊熊的狭小空间。

当时她的确快要昏迷过去，求救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到最后只记得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驮在了背上，带着她穿越这片炎热的地狱逃出生天，虽侥幸挽回了一命，但眼睛却是出了问题，直至最后也没能知道她的救命恩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只能从旁人时不时的感叹中拼凑出一个少年的形象。

后来那人离开后，她就此失去了他的消息，直到遇见季璟然，试探着问了几件事都对上号后，她便欣喜着以为上天再次将他送到了她面前，再也没有起疑过。

毕竟这些事她从来都没有对别人说过，除了救她的恩人还有谁会知道呢？况且季璟然也的确姓季，有了这个先入为主的想法后，后来即使遇见了季宸宁，她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当初救她的人另有其人。

现在经过裴以川这么一说，当初一同生活过的那些微末细节，此刻仿佛都一点一点地从岁月的尘埃中翻滚出来，共同汇聚向她的心里，撬动了那块名为“怀疑”的心房。

细细一想，彼时的她八岁也不小了，14岁的少年如何能有这般体力以及镇定，抵着危险将她救出。

而她过去与季璟然相处的时候的确有些时候有点不对劲，比如每每问起过去他们一同生活的那段时光的细节，他总是含糊以对，但当时她也没有在意，便任他蒙混过关，也没有追问，现在想来，却是处处生疑。

“可是他当初还送了我一块玉佩……”程稚心还是不敢相信季璟然居然会骗她，而且这一骗居然就骗了她这么多年。

“那块玉佩，他说是他的便是他的了？”裴以川嗤笑一声，“我与宸宁从小一起长大，那块玉佩惯是他常带着的，他从外面回来后，我便再也没见他拿出来过，所以才缠着他追问知道了你的事，嘿！当初若不是宸宁拦着，我非得要当着你的面揭穿他那好弟弟。”

男人面上染了些薄怒，显然对季璟然三番两次破坏自己哥哥的幸福这件事感到很不满，连带着对他也不待见起来。

程稚心一颗心低低地坠了下去，她用力地攥紧胸口，神情恍惚，季璟然和季宸宁的两张脸在她心里不断地交替出现，最终却都淹没在那一场滚滚大火中。

她踉跄着后退两步，伸手扶住一旁的树干，面上一片震惊和不可置信，但心里的天平却已经有些倾向于裴以川所说的，对方没必要拿这种事骗她，太容易被人揭穿了。

“那宸宁他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

“当初季璟然和你确定了关系才领着你回家，可真是给了宸宁一个好大的惊喜。”裴以川面有讽刺，可见在他这里，“惊”着实是“惊”了，至于“喜”……啧。

“而且便是他心里有所不甘愿又如何，你与他亲弟弟已经在一起了，他怎好出来拆台？后来是季璟然陷入了昏迷中，一睡不起，他才控制不住地再次接近了你。换言之，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但没想到你又要再次离开他。”

程稚心忽然想起那晚她和季宸宁吵架时，对方气急之下说了一句“我已经成全了他一次，不会再成全他第二次”，当时她虽疑惑到底是什么意思却并没有细究，如今知晓了真相后才恍然大悟。

可是，他虽然放了狠话，但到最后也没有告诉她事情的真相，算是变相地又成全了季璟然一次。

他到底舍不得伤害她，也舍不得从小被他护着的弟弟。

怪不得，怪不得他始终都不肯见她一面，想必他心里一定恨急了她，忍受了两次失去她的煎熬，绕是耐心再好也该倦了。

“难道这些年你就从未怀疑过吗？毕竟季家姓季的少爷可不止他一个。”

程稚心一时懵住了，她直愣愣地看着裴以川，像是听不懂他的话，又或者是她能够听得懂，只是心里连那个想法都不敢冒出来。

“那场大火的确很险，季伯伯为此还骂了自己擅自行动的儿子，毕竟——”裴以川看着她，略略挑唇，“季氏费尽心思培养出来的继承人若是在大火中出事了，保不齐季家就要乱套。”

程稚心听着前半句还无甚异常，但听闻后半句时却怔了一下，眼中起了迷惑，觉得裴以川是否讲错了，只是她的手却不自觉地揪紧了衣服:“你说什么？什么继承人，当初把我从火里救出来的是……”

裴以川蹙眉看向她，女孩一脸的平静，没有露出任何不甘愿以及委屈的神情，仿佛确实已经经过了殚精竭虑的思考，似乎真的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是季璟然对吗？”裴以川接过她的话，看着程稚心眼里的茫然，心里几分无奈闪过。

真正的恩人默不作声，任由他人取而代之，事到如今，被救之人居然还被蒙在鼓里，不识庐山真面目。

季宸宁不言语是因为季璟然是他亲弟弟，但裴以川却没什么顾虑，他本身便有替自己好友打抱不平的想法，如今眼看着他要与自己心爱之人错过，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隐瞒不隐瞒的。

“是，我是放不下他。”程稚心眼神怆然，痛快淋漓地承认了自己的内心，事实上她从没有一刻放下他过。

“那为什么不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