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稚心心都像是揪在了一起，原本已经做出了选择的心再度摇摆不定起来，这种艰难的抉择实在是炙烤人心。

裴以川看着她眼中的挣扎之色，咬了咬牙，还是开了口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倾泻而出:“恕我直言，我觉得季璟然能有今天完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他若是当初没有冒充宸宁，也就不会有如今这些多余的事。以宸宁的能力，怎么也不会沦落到让你跟他私奔的地步。”

原来他们的缘分从那么早便已经开始定下了。

可笑她当初还带着他去孤儿院里认真地跟他讲当初季璟然把她从火海中救出的故事，并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她也许这辈子都忘不了璟然，心里会永远有他的一个位置。

程稚心脸上露出悲痛之色，脑海里反复出现的是少年背负着她于火海中踽踽独行的画面，也是她后来看不见这世界时，他牵着她的手作她的眼睛慢慢行走的场景。

女孩踉跄着后退两步，她何尝想离开自己爱的人，忍着痛跟他提分手，又何尝不是在挖她的心？

也怨不得他后来在听见她要离开后会情绪失控，他格外珍惜这段失而复得的情感，所以对她的离开也万分不舍。

程稚心感觉自己脸颊有些湿润，她抬手一碰，才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泪流满面，通红的眼眶泛着水光，显得凄楚至极。

尽管是亲兄弟，但两人的性格与能力却大不相同。

“当初放手让你跟季璟然在一起，便已经让他心中滋味难明，现在你又要跟他走，真是在他心上剜肉。”

裴以川认真地看着她:“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想想，替宸宁也考虑一些。”

季璟然只是一个生活在温室中的桃花，他所有的能力大半都来自于他的家族，一旦脱离了这个靠山，那么他便全盘皆输。

但季宸宁不一样，他事事求稳，极少铤而走险，若是选择了跟程稚心表明身份，那一定已经替她将家里打点好了。换言之，就算季家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以他的能力也绝对能护住程稚心。

比如沈曼云一开始尽管恨程稚心恨不得她去死，但背靠季宸宁，她也根本没办法下手。因为这个时候，季氏已经并非是她大儿子的靠山，而是他的掌中之物。

“我从未见过宸宁这般在乎过一个人，在你还未清楚他是谁之前，他便以自己的方式守在你身边，只等他彻底接管季氏所有权力的时候，与你阐明心意。如今你来到了他身边，他护你周全，满心满眼全是你。”

vip病房处保持着安静，没有楼下普通病房那么吵杂，程稚心过来时碰见了迎面而来的护士。

经过这段时间的陪护，这里的人大多都认识了程稚心，这会儿看见她过来也不奇怪，只是凑近了看才发现这女孩今天有点狼狈。

额角发丝有些凌乱，眼眶通红，一副明显哭过的模样，脸上的妆容也有些脏了。

“程小姐……”护士踌躇了几下还是问出了口，“您没事吧？”

程稚心像是从梦中惊醒，听见护士担忧的疑问，勉强从嘴角挤出一点笑容，拿手背不好意思地碰了碰脸:“抱歉，我还好，先去病房了。”

护士点点头，目光顺着她匆匆而去的背影延伸了好一会儿。

程稚心走到走廊的公共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神情悲痛的女孩，苦笑了两声。怪不得人家会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她，果然看着很是凄惨。

她理了理头发，将脸上的妆卸干净后才去了病房。只是红肿的眼眶却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但她也没想着过多遮掩，正好有事想要问。

病房里很是安静，程稚心推门进去的时候男人正在低头看书，窗外的光错落有致地散落在被角和他的身上，将一张俊美的侧颜衬托得犹如神铸。

她站在病房门口看了一会儿。

季璟然初遇她时性格阳光活泼，其实与她印象里所想的沉稳少年略有出入，那个救她的恩人，虽说并不寡言少语，但也不是个跳脱性子，只是当时年代久远她记不甚清，而且当时完全沉浸在找到他的喜悦中，一时忽略了这些细节。

但在后来的生活中，她偶尔会感觉季璟然与当初救她的那个人会有脱离感，如今被人揭开真相，季宸宁倒是与记忆中的那个人越发地吻合起来。

许是她的视线太过明显，正在看书的青年很快便把视线从书页中移开，看向了门口，瞥见熟悉的人影时，眼眸中窜出一股惊喜来。

程稚心见已经被发现了，也就不再隐藏，只沉默着迈步向前走去，最后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见她在身边坐下，季璟然控制不住心里的一点喜悦，毕竟以往程稚心来了都是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这还是近日来除了推他轮椅以外第一次离他这么近。

“心心，今天上午的治疗我已经做过了。”

说话带着一点小心翼翼和隐晦的讨好，听得程稚心原本因为被欺骗而起的一点愤怒霎时烟消云散。

自从上次她露出一点对他没有做治疗的不满，而且再三保证会跟他一同前往墨西哥后，他才不再抗拒任何形式的治疗。

说到底还是季璟然将她看得太重了，仿佛生怕她逃跑再也不跟他去墨西哥似的。

这样的青年跟以往潇洒自信的模样相差太远，让她无奈的同时只能像对待瓷娃娃一般小心谨慎，时间久了也会感到巨大压力。

季璟然眼神一直放在她身上，自然注意到了她通红的眼眶，心脏瞬间便缓缓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程稚心的确不愿意跟他出国，却一直忽略她的情绪，每天也眼睁睁地看着她借口逃离医院去寻那个男人，只是第二天都会比往日更加憔悴。

他知道他们之间的裂痕在渐渐地扩大，只等出国的时候，将这两个人彻底地掰成两半。所以看着程稚心每次去找季宸宁都铩羽而归，他心里既心疼又有些隐秘的高兴。

这样，心心很快便又是他的了。

只是今天，她似乎眼眶比以往还要红，像是哭了一整夜，不知道是不是又是为了季宸宁的拒绝。

他心里隐隐的有些嫉妒，但也想要开口安慰。就在他绞尽脑汁地想要怎么开口时，程稚心却突然开口了。

“璟然，有个问题，我还想再问你第二次。”

女孩忽然抬眸，黑亮的眼眸像是一个漩涡般，要将人给拉扯进去。季璟然一怔，复而点头开口:“你问吧。”

程稚心盯着他，不曾放过他内心的一丝波动，一字一句地发问:“当初将我从火海中救出来的人，到底是不是你？”

虽说已经在裴以川那里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并已经信了八分，但她还是想当面问问季璟然。

季璟然没有想到她问的居然是这个，一时有些愕然，神情也僵住了，但同时他的心却跳得愈来愈快，

他不明显为什么程稚心会突然问起这个，是不是她有了什么怀疑的线索，还是已经掌握住的实质性的证据？

他不敢开口问她，害怕随口说出一句话便会让自己陷入永世不得翻身的境界中。

可是他不开口，有人会替他开口。程稚心瞧着他错愕的模样，眼里还有一丝细微的紧张，颤着声音开口:“当初救我的是宸宁，对吗？”

她望着他，眼泪凝成一道细线，顺着脸颊缓缓地落下来。

季璟然心里霎时惊起了千重浪，他手一松，原本握着的书从被子上滑落，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哗啦”的响声。

程稚心没有吭声，她站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动，最后转身要离开时，脚步一踉跄，似是不会走了一般，险些跌了一跤才站稳。

像是忍不住了似的，她蹲在地上掩面大哭出声，不知过了多久，才用双手胡乱抹去眼泪，蹒跚着脚步一瘸一拐地朝着住院部走去，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幼童一般。

若是中途没有人插｜进来，那季宸宁和程稚心的路一定会好走很多，现在说不准已经订婚了。

季璟然妄图李代桃僵，因为一己私心截了自己哥哥的幸福，有今日下场，万般皆是命，半点怨不得他人。

“我今天把这些事告诉你，就是为了让你再好好地权衡考虑一番，到底要不要跟着季璟然一同去墨西哥。”裴以川看着她，认真地告诫道，“毕竟你们两个好不容易才又续接起了缘分，但你若真要离去，也许就再也没以后了。”

但，这也只是如果，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裴以川叹了口气:“我话已至此，希望你能好好地再考虑一下，去墨西哥的想法是否妥当。”

说完他便与程稚心道了别，就此离去。

现在想来，哪里是忘不了璟然，分明是忘不了那个曾在时光里给过她巨大安慰的少年。

那时的他一定克制得很辛苦吧，听着她对另一个男人的怀念，却还要强忍着不告诉她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