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放过她，可谁来还我妹妹？”他一脚踢开裴徽，怒道：“今日，谁也不能拦我！”

说着，掌中再次蓄力······

那蓝衣小公子伏在武滟儿身上，当场吐出一口鲜血。

因为武滟儿先前本就身负重伤，所以这一击，肖梓川其实并没有用上全力，但也足以置她于死地，然而来人是一名男子，并且尚有武功功力护体，这才没有什么性命之忧。

忽然眼前一闪，有一道蓝影略过，却是那来人飞身扑到了武滟儿身上。

证据确凿，真相已经明了。

裴徽有些羞愧的垂下眸子，不敢言语。

肖梓川却不再关心他的反应，眼神盯向昏迷的武滟儿:“她今天必须为我妹妹偿命！”

“不要——！”

“旁人不清楚，我难道还不知道，你不妨去看看她送给柔儿的那盆花，不是她还能是谁？”

旁人不清楚，裴徽也不清楚，可是肖梓川却清楚，他去柔儿寝宫之时，小锦曾经给他看过那盆“红耀酡菊”，那花凋零之时因为先前沾染“断红”之毒而黑迹斑斑。

裴徽几乎是拼尽了全力扑了上去，虽然肖梓川及时收了手，但还是不可避免的伤到了一些。

他一愣，随即冷笑道:“今日你是执意要护着她？那好，成全你！”

裴徽闻言便认命一般闭紧了双眼，等待着死亡来临。

“不是她，”裴徽急急忙忙道:“滟儿不会的，她不会害死苡柔姐姐的，不是她害死的，梓川哥哥你冤有头债有主放过她好不好？”

说着，他捡起地上的瓷瓶，修长如玉的手伸出，将瓶盖打开，蹲下身去……

裴徽见状立即警觉地上前，想要将人护在身后，却还是被肖梓川扬手挥了出去。

这一下正好牵扯到他身上的伤，裴徽早已是无力与肖梓川抗衡，如今只能不甘而惊恐的瞪大了双眼，看着肖梓川仿佛地狱恶魔一般的举动……

肖梓川捏起武滟儿的下巴生生将瓷瓶里面的药灌了进去。

那药是液体形态的，无色无味，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水一样。

可肖梓川却明显不会这么好心给武滟儿灌水，他道：“此毒虽不是断红，却比断红更折磨人，为‘七日断肠散’，七日之内，五脏六腑皆不得安宁，定会令人痛不欲生，七日之后，必死无疑，你这般在乎她，可以替她收尸啊。”

只听到“七日断肠散”之时，裴徽的大脑就“嗡”的一声再也听不见其它——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吗，他还是要眼睁睁看她被人折磨死吗？

裴徽一时间竟是连哭都找不到表情，只能呆楞在原地，望着地上的武滟儿……

肖梓川说着，又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人，不由得冷笑道：“柔儿受过的苦，我必要她加倍偿还，如今你也尝一下等死的滋味罢。”

言罢，肖梓川便要起身离去。

身后，终于传来裴徽崩溃大哭的声音……

踏出暗牢，外面一片眼光明媚。

可肖梓川只觉得冷，彻骨的寒冷锥心入骨，仿佛暗牢里的所有阴暗与不堪都彻入心扉。

他本是商人，攻心算计却从不伤人性命。

可肖苡柔是他的底线，他可以为她成魔亦无所畏惧，更论况是为她手上沾满鲜血。

可是终究不论他再如何做，她都不在了。

他的妹妹，他的血亲，他的······挚爱。

“噗——！”

积蓄多日的郁气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连日奔波劳累，后又听闻妹妹噩耗气血攻心，最终支撑不住了。

肖梓川有些趔趄，身子不稳。

东泫见状连忙上前将人扶住，有些担忧：“兄长······”

“二郎，你听我说，若我······”

说到这里，肖梓川却有些说不下去了。

当面交代遗言？

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自己的亲人，都是有些残忍的，大家都已经这么痛苦了，他又何必再给人添堵。

是以，他及时止住了言语。

东泫见他说了一半便噤了声，不免疑惑：“兄长可是有什么事？”

“无事，罢了，我先走了······”

“我送送兄长。”

“······”

肖梓川最终轻轻扯了扯嘴角，道：“好。”

他原本是有意避开东泫去找李沐算账的，原是不想叫东泫为难，可东泫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提出要送他。

而肖梓川原本可以拒绝的，可他现在对每一份来之不易的亲情都有些格外的眷恋，心中想的是:“自己本就所剩时日无多，能多相处一会儿便是多一会儿，至于李沐……”

一路上，两人都未开口说话。

沉寂半晌，东泫却忽然开了口：“兄长，殿下······前日里因为娘……三妹妹的事急火攻心，已经病倒不省人事了如今药石枉医，御医说，听天由命了······”

“······”

他突然提起李沐，想必自然也是通过与他对武滟儿的态度而猜到了对李沐的态度。这般说，不过也是在劝他罢了。

肖梓川不动声色，也没有任何表示，面上无甚表情，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东泫转而又道:“兄长也要照顾好自己，三妹妹她······定然也不希望兄长因为她而弄垮自己。”

最终，肖梓川轻叹一声:“我明白。”

可肖苡柔是他活着的唯一理由啊，教他如何能平静？

············

关于盛宣王重病在床的这件事，在皇城里是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的。

盛宣王府，从来都是神一般不平凡的存在。

因为它的主人，盛宣王。

天之骄子盛宣王，出生起便是众星捧月，集了皇帝的万千宠爱于一身，而盛宣王本人，才震九州，艳惊四海，以其神似其母的出众样貌与一身谪仙气质而备受百姓推崇。

可就是这样的人儿，朝夕之间，先是没了王妃，而后又是倒了顶梁之主，昔日风光无限的王府就这般物是人非，如何教人不唏嘘扼腕。

深宫里的皇帝听说自己儿子病倒后，立即又是带着自己的整个太医院队伍风风火火就赶到盛宣王府。

堂堂大唐天子，守在自己儿子的床边哭得不像样子。

可诊治许久，却丝毫不见人儿有好转。

一时间，整个太医院的人对此却都是束手无策。

皇帝龙颜大怒，差点下令灭了整个太医院。

最终在高力士的一再劝解之下，终于平息龙怒，但是皇帝不死心，下令贴出皇榜，昭告天下，广招能人异士，不惜高官重金之代价，以求救醒自己宝贝儿子。

皇榜从皇城一路贴到了边陲小镇。

尚不知情的鸿冠仙人此刻正因为得了药而心情颇好地骑着马，以赏花速度前行归来，刚走到一半，就这样被一阵风吹来的皇榜告示砸中脸上。

鸿冠仙人属实冤枉，他没去揭皇榜，皇榜倒自己跑到他脸上了。

砸的生疼。

司徒商瞿伸手将这张宣纸从脸上扒下来，一双狭长略显妖媚的眸子盯着上面的字看了半晌。

最终长吁短叹，仰天长呼——

“造孽啊——！！！”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自家徒弟还是没打算放过人家，妄他曾经费尽心力教育徒弟要爱好和平，莫要一心报仇，结果还是……

最终心念一动，为了让自己徒弟少添业障，他决定还是去将人救治一下，但愿能给徒弟积点德。

于是将皇榜收好放进衣服领子里，两腿一夹马肚，加快了行程······

肖梓川回到了肖园。

付生第一个上前相迎，眼眶都是红的：“庄主您可回来了，三小姐她······”

肖梓川有些疲累，却也没有勇气再听一遍有关肖苡柔任何，于是打断道：“我知道。”

“庄主……”付生看见他这幅状态，十分担忧。

肖梓川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暂且没事儿，你别担心。”

付生常年跟在肖梓川身边，是何等的耳尖又心思细腻，又怎么会忽略他这句话中的“暂且”二字？

他是自小跟在庄主身边长大的，自然知道庄主与三小姐之间那深厚的血缘至深之情，不由得有些担心肖梓川的心态，上前搀扶着肖梓川：“庄主连日奔波，要不会是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肖梓川却轻轻将人挥了开来:“不必了，我去趟宁苑。”

“……”

宁苑，是肖梓川安葬生母之所。

当年，江宁儿难产而逝世，年幼的肖梓川抱着尸体执意不肯让人入葬，肖老庄主便命人在肖园辟出一个苑所安葬江宁儿。从那以后，每当肖梓川心绪难解之时便会独自一人去宁苑待上许久。

宁苑遍地都是灌木丛，只不过因为时节不对，否则，六月来到这里便会看到满苑的栀子花开。

是的，其实，真正喜欢栀子花的是是他的母亲江宁儿，而他不过是在母亲的影响下才下意识去喜欢栀子花，而肖苡柔也因为他从小耳濡目染喜欢上的栀子花。

宁苑的正中间，有一间竹屋，并不大。

肖梓川推门而入，那里面挂满了画像，和一些大小不一的雕刻。

不管是画像还是雕刻，栩栩如生，最让人惊奇的是，那些雕刻与画像都长着同一张脸，而那张脸，竟是与肖苡柔极其的相似。

可是细瞧之下，便会发现细节之处的不同，这些个画像与雕刻每一张脸的眼角下方都会有一个美人痣，与肖苡柔白皙无暇的脸有着细微的不同。

竹屋的正中间，只有一个牌位。

逝者已矣，早已入土为安。

肖梓川站在牌位前，神色怔然。

良久

“母亲······”

一个称呼出来，肖梓川昔日里勾魂夺魄的桃花魅眸沾染上水光，他声音喑哑哽咽：“对不起，母亲，我把妹妹弄丢了······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是我不该贪恋自己的生死，离开妹妹去求药······”

“都是我······”

“我不该离开的。”

“母亲，是孩儿不孝……”

“……”

“等川儿处理好肖园的善后，便来找您和妹妹好不好？”

“……”

这句话他是断然没有勇气告诉自己的母亲的。

最终，肖梓川站在原地。

许久。

久到泪水模糊了视线，久到腿也麻木，久到心也凉透，久到······再也支撑不住，扑倒在地。

意识有些模糊······

似乎回到了儿时。

他这一生，最轻松快乐的时光，有印象的也不过就是母亲怀孕的那段日子，那时的他天天盼着妹妹出生粘着母亲，父亲也天天陪伴在母亲身边······

母亲喜欢吃葡萄，那时的肖府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商户，买不起葡萄，父亲便会不惜一切下江南寻来葡萄种子，雇佣能工巧匠在肖园种起了葡萄。

于是，那段时间每天起床后，一起去看葡萄藤长势就成了父子两人的必做之事。

年幼的他时常也会拉着母亲来到葡萄架下，嘻嘻笑道：“娘亲，等妹妹出生了，我们就可以吃到葡萄了，到时我们一人一串。”而后又是摇晃着小脑袋自我否认:“不不不，我是哥哥，可以再让给妹妹多半串。”

小孩子终归是天真的，在他们单纯的世界里总觉得万事万物都应该公平平均，可是在对待自己珍重的人或事物时，却又忍不住想要偏颇，忍不住想要把自己最喜爱的事物都交到他们手上。

那时的肖夫人总会一脸幸福和欣慰的笑着：“我的川儿真懂事。”

……可时光无情，那葡萄尚未结果，他的“妹妹”就迫不及待的出生了，那一次，终究是天人两隔，此生不复。

而这段记忆，也终究被肖梓川尘封在了内心最深处……

眼前的肖梓川正在怔怔地看着地上的一个瓷瓶出神。

良久，他冷笑：“呵，我倒是忘了，就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这贱·人了。”

忽然——

“叮”

肖梓川早已是怒极，又哪里会听，手上的动作丝毫未减，当即就是一记暴击打了过去。

一道极其细微的物体落地的声音响起。

痛意迟迟未传来。

裴徽睁开眼。

一击不成，肖梓川怒气丝毫不减，扬手一道内力将挡在武滟儿身前的人掀开，便是又要一击，蓝衣小公子立即爬上前来抱住肖梓川的腿，眼眶发红，近乎卑微的哀求道：“梓川哥哥，饶她一命好不好，求你了，她已经知道错了，让我带她走吧，我一定好好教育她，不让她再伤害别人了。求你了，好不好，就这一次，就这一次，我保证······”

肖梓川冷冷看向他:“裴徽，你要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