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话就多了。”皇上说了半天，也不见秦大伴答话，就觉得没意思了，“忙你的事去吧，我去看看泽哥儿。”

“要不还是先宣太医过来看看？”秦大伴见他要拒绝，加强了语气道，“您最近的咳嗽比以前频繁了，还是看看吧。”

“咳咳。”说着说着，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秦大伴连忙上前，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帮助他平息下来。

“别拍了，还死不了，”皇上恼怒地挺直身子，拿起手帕擦了下嘴角，一抹红色赫然在目，他紧了紧手，“你去……”

“你看看，这就是朕的女儿，朕的好女儿，”皇上右掌重重拍着桌子，气得浑身发抖，“为了这个位子，连姐弟之情都不顾了，她还是人吗？还配当姐姐吗？”

秦大伴耐着性子，听着皇上的絮絮叨叨，没有说话，他知道对方需要一个可以发牢骚的可靠人选。

“你去，把柔姐儿身边的那个如意杖毙，让各宫主事去旁观，”皇上的语气冷厉，表情不再有波动，“嗯，重赏那个叫云锦的，她还知道要阻止，想着乱棍打死那个狗东西，这份杀伐果断就很难得，另外把宫里的人都好好查一查，该杀该杀，该逐的逐。”

“把京城勋贵人家的适婚公子列一份名单，好好挑一挑，朕要尽快把她嫁出去，尽快，免得做出什么蠢事来，弄得不可收拾。”

“朕的身体自己明白，死不了，”皇上本能拒绝，见秦大伴的表情毫不退缩，只得无奈道，“那让他去瑞怡轩吧。”

“唉，这也怪朕，”皇上懊恼的道，“如果当初不是朕想把皇位传给她，带着她学着处理朝政，就不会让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了，是朕贪心了。”

“只是你也看到了，她根本就不是那块料，眼高手低，性格偏激固执，又不会笼络他人，还没站稳就学会抓权了，和老二闹得不可交，三岁看七十啊，你让朕怎么放心把这江山交给她？”

秦大伴先安排了皇上的车驾，看着它们离开，才去处理自己的事，发生这样的事，宫里是该处理处理了。

想着公主的心思，皇上坐在轿上，就有点头疼，以前只有她一个孩子，难免就有点溺爱，养成了骄纵蛮横的性格，等到发觉时，就很难改变了，等到有了泽哥儿，又把所有的注意力转移到儿子身上，就有点疏忽她了。

想着有了弟弟，那把椅子就彻底与她无缘，她也该收起所有不该有的心思，安安分分地当她公主，然后高高兴兴地嫁人，难道不好吗？作为泽哥儿唯一的姐姐，还能亏待了她？

“是，老奴马上去办。”秦大伴见皇上的情绪已平静下来，就马上答应了下来，他也觉得把公主嫁出去是个好选择，嫁了人也就安静下来了。

“这让朕有一种回家的味道。”皇上轻声笑着，牵着沈贤妃的手，缓慢前行，怀里的男孩安静了一会儿就扭来扭去，快让他抱不住了，“臭小子别动，小心朕打你屁股。”

“父皇骗人，您才舍不得打孩儿呢。”小男孩袁宗泽咯咯笑着，转而撕扯起皇上的胡子。

“泽哥儿快下来，”沈贤妃看见皇上的手在轻微的颤抖，心中闪过一丝忧虑，“父皇辛苦了一天，让他休息休息。”

她们母子今后的荣华富贵都系在眼前的这个男人身上，她从刚进宫时的美人，短短几年升为贤妃，靠的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可来不得半点马虎。

“去玩吧，小心点。”皇上也实在抱不住儿子了，放下他在屁股上拍了一下，叮嘱了一句，旁边的内侍立马围了过来，伸出双手护着他。

“端一碗燕窝过来，”两人重新站在屋檐下，沈贤妃先向旁边的宫女吩咐了一句，看着儿子在院子里疯跑，“皇上等下好歹用一点吧。”

“嗯。”皇上随意应了一声，双眼都盯在儿子身上，“今后不管是任何人送来的东西，没有经过严格检查，都不要随便进这个院子，更不要用在泽哥儿身上。”

“发生了什么事？”沈贤妃的心陡地提了起来，“平时臣妾也不让人随便拿东西进这个院子的。”

“没什么，不过是今天有人提议立泽哥儿为太子，朕还没有答应。”皇上拍了拍她的胳膊，宽慰着沈贤妃，“朕是怕有人起什么坏心眼，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嗯，臣妾记住了。”沈贤妃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心里是高兴又忐忑，高兴的是终于听到那个好消息了，一块石头落了地，忐忑的是等于儿子被更多人掂记，万一有个疏忽，出点意外，自己就是百死莫赎了。

“不需要这么紧张，回头朕再调些可靠的人过来。”皇上回过头来，接过沈贤妃递上的燕窝，仰头一口喝了，苦着脸，“朕从小就最讨厌吃这些东西。”

“您就当是良药苦口了。”沈贤妃轻笑着接过碗，捧过几碟子干果，皇上挑了一块含在嘴里，其间两人说些小话。

“皇上，李医正来了。”过了一会儿，旁边有内侍上前禀报。

“皇上，您的身体可是有什么不适？”沈贤妃紧张问道，接着自责，“都怪臣妾，不该让皇上这么一直站在屋外面。”

“没什么，不过是大伴担心朕的身体，非要宣他们来看看，”皇上不以为意的道，“你带泽哥儿去里面避一避，完事后再出来。”

“嗯。”沈贤妃带着明显不乐意的袁宗泽进了里面，旁边的内侍才请进了头发花白，精神抖擞的李医正。

“皇上的病还是要静养，”一番望闻问切后，李医正斟酌着开口，“切忌大喜大悲，切忌怒火攻心，切忌过分操劳，如能谨遵医嘱，我再开一份补气养元的方子，就能慢慢调养起来了。”

“李医正辛苦了，”皇上淡淡道，这些就是些没营养的车轱辘话，坐在他那个位置，怎么能心无旁骛地静养，“下去开方子去吧。”

“这是微臣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李医正行礼退后，沈贤妃带着儿子出来，陪伴着皇上说着闲话，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而此时，袁清柔目光凶狠的看着面前的墙壁，好似那就是云锦，恨不能生撕了她，内心中却无比惊恐，就怕父皇下一道旨意就是令自己自尽，或是去家庙度此余生。

就在刚才，秦大伴领着人，带走了如意，准备杖毙了他，并令凝和殿所有人，以及皇宫内各殿主事去旁观，与此对应的就是赏赐了云锦，这说明什么，说明有人告了密，把刚才自己和如意的对话告诉了父皇，而除了云锦还能有谁。

不知过了多久，凝和殿的宫女内侍回来了，个个脸色苍白，面带恐惧，有的人双腿微微打颤，一副随时摔倒的样子，有的人目光迷离，看哪里都是毫无焦距。

袁清柔转过目光，死死地盯着云锦，如同看着一个死人，后者扑通一声跪下，浑身颤抖，声音嘶哑，“不是我，我没有。”

“嗯。”袁清柔不置可否，语气飘忽的道，“下去准备吧，等下我要去皇家园林打猎，你陪我去。”

“是。”云锦的脸色陡地变得苍白，如同死尸，又挣扎着站起，从那以后，皇宫里再也没有人见过她，就如同一粒沙子，被风一吹，不知道就飘到哪里去了。

“泽哥儿今天乖不乖？惹你母亲生气没有？”皇上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免礼，蹲下身子，有点吃力地抱起儿子，又转过头来，对跟上来的内侍皱眉道，“不要这么护着，男孩子摔几跤不是坏事。”

“皇上老是这么说，真摔一跤，您又该心疼了，”站在屋檐下的女子沈贤妃缓缓走过来，她的相貌只能算清秀，自有一股岁月静好的味道，“为了怕吓着他，到臣妾这里您连通报都让人免了。”

谁知她就偏不，受人怂恿，那么恶毒的想法都敢尝试，这是提前察觉了，否则后果难以预料，想想就让人害怕，看来早点把她嫁出去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得认真挑一挑了。

“皇上，到瑞怡轩了。”旁边的内侍小心提醒道。

稍后的晚些时间，凝和殿的消息就呈到了秦大伴的案头，他不敢怠慢，第一时间就报了上去。

“嗯。”皇上回过神来，走下轿子，迎着一个个高大内侍的目光进了瑞怡轩，为了保证皇子的安全，这里的保护措施严密无比，等闲之人都不得靠近。

刚进院子，一阵清脆的笑声就传到了耳边，皇上收起了脸上的沉思，露出笑容，脚步轻快地绕过了照壁。

“父皇，父皇。”一个穿着百家衣，戴着长命锁，虎头虎脑的两三岁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旁边超过十人张着双手，护在左右，防止他摔倒。

“皇上。”秦大伴看着那抹红色，眼睛里露出悲伤，却还是轻声打断了皇上的话，却没有多说。

“唉，朕知道了。”皇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他的子嗣稀少，只有这一儿一女，如果盛怒之中做出冲动的决定，到时就后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