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虑甚周，完成任务后，郭泓会进府带你离开。”他像是鼓励般地拍了拍我的脑袋，满意地将我递过去的酒液饮下。

“听说你们昨日去了骊山，还拜访了秦始皇陵。”他的嗓音听上去悠然自得，可我明白身边的耳朵和眼睛都已经在他跟前一字不落地禀报过了。“真是有趣得紧，你们东极国的人还知道秦始皇。就来跟我说说你们东极人眼中的秦始皇吧。”

耳畔传来阵阵掌声，那是郭大人，我转眸望向他，嫣然一笑，待我的目光投向依旧佩戴着黑色面罩的主人时，心下一沉，莫名地觉得忐忑不安，于是我将手缓缓地放下来，站定，等候着他的吩咐。

“过来，”他慵懒惬意地靠在椅背上，手微抬，就像召唤一只小狗崽般朝我挥了挥手，我连忙上前立在他的桌案旁，“斟酒，”

乐声一停，我身着水红色流霓裙的身形站立住，昂首挺胸，薄若蝉翼的宽大衣袖滑落，露出雪藕般的胳膊正高举在头顶上。

“我怕他立刻七窍流血而亡，他麾下的大将必然冲上来将我剁成肉酱，我死不足惜，但这样定会连累主人。”

“上元佳节的舞准备得不错，”他用探寻的眸光注视着我，“下一步行动你如何打算？”

“主人，”我手中举着酒杯，仰起头来望着他，略作思索后说道：“我听闻秦王少年从军，勇猛无敌，悍不畏死，想来武功定然远在我之上，我肯定不会跟他硬拼，但他贪酒好色，我届时主动上前为他斟酒，将他灌醉，待他酒醉酣睡的时候，再下手不迟。”

“主人，”我恭敬地低头禀道：“东极国地处偏远，关于秦始皇的记述皆是从中原带回来的书册所讲述，我记得那是司马迁所著的《史记——秦始皇本纪》。”

“我还在酒里下了迷药，”说到这，我将手中的酒杯递到了他的唇边，“我会提前在酒杯中投入迷药，再喂他饮下。”

“为何不是毒药？”

“哦，可司马迁并未说过墓室在地下五十米处，里面还有九层高的祭台.......”

“这，”我心中暗想道这些都是未来用核磁扫描发现，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我小时候曾经读过一本野史，这些都是那本野史上所说，多是些捕风捉影的传闻。”

“始皇曾派人前往海上寻找长生不老药，东极国就在东海当中，你们那里的人寿命有多长？”

“好计，”他的脸上溢出灿烂的笑容，那双锐利的眼眸异常明亮，“可我听说秦王英雄盖世，千杯不醉，你又待如何？”

听我这么一说，他露出满意的神情。“那太子李建成呢？”

“啊，”我低眉垂目，咬了咬唇，暗暗思量，他让我去刺杀秦王，极有可能是太子的人，海吹一通肯定没错，“主人，我知道的不多，只是听说当今太子礼贤下士，温文尔雅，豁达宽厚，是一位深受臣民爱戴的太子。”

“秦王李世民呢？”

“这，”他既然遣我刺杀秦王，必然与之为敌，想到这，我稍稍思索后，面上表现出处处为他着想的神情，悄悄地压低声音说道：“主人，听说秦王年少英武，行事刚毅果断，但贪酒好色，胸怀异志，心狠手辣，善于笼络人心，主人一定要小心此人。”

“贪酒好色，胸怀异志，心狠手辣？你从何处听说的？”此刻，他那双黑眸仿佛覆上了一层冷霜，透出冰寒彻骨的戾气，眸光一闪，他可能意识到平时我跟郭大人无话不说，而郭大人正是那个最了解他的人。于是，他那双锐利如剑的眸子向坐在一旁的郭大人望去。

我诧异地转眸望向郭大人，见我们的目光纷纷投向他，他头一扭，转眸欣赏身后高悬在窗外的月牙，摆出一副沉湎其中的模样，似对我们的对话充耳不闻。

“在我心目中，主人乃盖世英雄，主人说的话就是圣旨，不，比圣旨还管用，主人命我去杀他，他定是卑鄙无耻、禽兽不如、阴险狡诈......”我振振有词地数落着。

正当我在脑袋里面极尽所能地搜索着那些能够优雅地骂人的四字词时，他那被黑色面罩覆着的脸孔看不出任何异样，从旁边却传来郭大人噗嗤笑了一声。

他不再随意摆弄那只银鎏金酒杯，那只酒杯仿佛招惹了他，正被他紧握在掌中，指节已因用力而发白，厉声喝道：“滚！”

神经病啊，我心中诅咒着，连忙垂着脑袋、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

浓墨浸染的夜。我躺在床榻上细细思索着自己的将来。掰着手指头算一算，还有七天就是上元佳节，我是不可能去刺杀秦王的，这是一件危险又毫无意义的事情。

如果整个行动按照计划成功执行，那中国的历史将会改写，如果李世民是个混蛋，我琢磨着改写历史应该很有趣，可他可是赫赫有名的唐太宗，做皇帝他很合适。

“去找萧凯，”我暗暗对自己说，“不要参与到这些宫廷斗争里面，再过两年半你就可以撤了，这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第二天一大早，出门前我去找郭大人告假。郭大人就像是父母亲一样，如果儿女们总是宅在家里，他会劝说我出去走走，当我告诉他今日想要出门的时候，他却跟平时不同。

“你还有六天就要行动，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出门。”

我打算因势利导地解释每天窝在府里头不利于身心健康，我说，“自从回到长安城，白天待在府里头，晚上宵禁也不能出门，我总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全身软弱无力，这副萎靡不振的模样，秦王看到我根本就提不起兴趣，”

“我们可以在后院中练剑。我发现自从你回来以后没有以前那么勤奋了。”

“我已经练过剑了，我想出去买点胭脂水粉。”

“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让六号陪你一起。”

“大人，我有功夫傍身，自己能够保护自己。不用别人陪我。”

见我一再坚持，他没有再反对，我便装作若无其事地从府内的侧门溜了出去。

出府以后，我特地在外面稍微兜兜转转，不时回头检查后面有没有跟着尾巴，确认安全之后便往雍州府而去。

当我伫立在雍州府外的时候，天空呈现一片湛蓝色，清晨的金色阳光洒向大地，府衙屋顶上铺就的琉璃瓦顶漫溢出绿宝石般的光芒，高檐下悬挂一只只铜铃在微风中轻轻地晃动着，发出阵阵清脆悦耳的叮咚声。

衙门外的早点摊贩已经开始叫卖烤饼、馄饨各种吃食，热气腾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食物诱人的香味儿。

我默默地注视着这个四个月前曾经驻留过的地方，换了一身装束，此刻府门前的两个衙役已经不记得我了。“大哥，”我走上前去，对着那位面孔黑瘦的衙役来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用娇软的声音说道：“我是不良人萧凯的妹妹，家里有急事，能不能通传一声让他出来？”

“萧凯，”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对，萧凯是不良人，他告诉我可以来这里找他。”

眸光一闪，忽然他像是恍然大悟般地拍了拍脑门，“想起来了，我进去看看。”说完，他便转身往府衙里面走去。

他似乎觉得我夸大其词，扁了扁嘴，继续说道：“隋炀帝杨广，你怎么看？”

“喜好征战，劳民无度，荒淫好色，在位十四年唯一做过的好事，还是因为打仗和把妹的需要，修建了京杭大运河。最后的下场是被宇文化及勒死，不知道葬在什么地方。”

“我们那里气候温和，所以寿命比较长，大概一百岁上下。”拜现代医学进步所赐，其实当时人类的寿命已经达到一百二十岁，我打了个折告诉他。

“真是个令人向往的地方，”他慨然叹了一口气，“他日我定随你一同去那里看看。”

新月如钩，月色清辉从圆形的雕花窗棂泻下，映出那一抹坐在首席、巍然如同山岳般的黑色身形上，他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啊，”我吃了一惊，他居然存了这份心思，倒是可行——比如咱俩互换身份，他以后就做我的奴隶，给我斟酒，给我捶背......想到这我乐呵呵地说道：“不是我吹牛，主人到了东极国肯定乐不思蜀，那里好吃好玩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哦，”他眸光一闪，唇角勾勒出一抹笑意，“比如说呢？”

“我们那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没有可以制造，不存在可以创造，总之，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是，主人。”我极为顺从、麻溜地执起银鎏金凤凰纹酒壶，在那银鎏金酒杯中斟满酒液，低眉垂目地递了过去。

他却没有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