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开始等。也不知什么回事，今天磨米的不仅人多，而且每个人磨的也都特别多，一个人磨下来，没有几十分钟不够，有的半个小时以上。

很快过了中午，还没有轮到白梅磨米。可以想见，不到一个月就要生孩子的孕妇，从早晨到现在一直没有休息，其疲劳程度已经什么样。

北边屯没有磨米机，大家磨米，不是去邻村，就是去镇上。李老头一家都是去镇上磨米，所以，白梅也要去镇上。

婆婆开柜找零钱，没有，就拿出来50元的钱交给李老头，让他去左邻右舍破钱。磨一斤米多少钱，有市价，今天让白梅磨150斤苞米，应该多少钱，是有数的，婆婆是照这个数字给白梅钱，不想也不能多给。

吃的包米渣和苞米面都没有了，需要抓紧磨米。李二还没有回来，就是回来了，啥也不干。李老头从来不磨米，不是不会，就是不干，让他去，决不给你去的。婆婆肌肉拉伤，仍动弹不得，这样，磨米的任务历史性地落在了白梅身上。

不知怎么回事，今天磨米的人特别多，在白梅前面排队的都有五、六个人。

李老头捡起来鸡蛋，然后放在手心里。老伴也凑过来看。白梅发现，两个人目不转睛地看，眼睛都前突出来，像鲤鱼的眼睛。她好好担心他们的眼珠子会不会掉下来。

“拿来。”老伴说着，从李老头手里抢去鸡蛋，然后举起来端详——所谓半斤八两，晃里晃荡，该鸡蛋也好像……“快拿碗来。”老伴跟李老头说。李老头很快拿来一只碗，毕恭毕敬端在老伴前面。老伴将鸡蛋往碗里打，我操！一股恶臭爆发，又弥漫开来，差点把三个人都打晕了。原来，该鸡蛋已经是寡蛋了！

相较于疲劳，更严重的是肚子开始饿了。早晨一起来，就开始破钱剩钱的，没有心情吃饭，后来又寡蛋毛蛋的，不仅没有心情，还恶心，想吃也没有食欲了。另外，去镇上也就十多里地，牛车再慢，来回顶多两个小时，磨150斤苞米用不着二十分钟，所以，中午以前肯定能回来，既然这样，那就回来吃吧，可是，这一天，太也不顺利。

白梅借牛车去的镇上。

到达磨米厂的时候，正在停电，等九点多来电，可是刚开始磨米，磨米机坏了，又修又换零件的，到十点才正式磨米。

马路对面有一家小商店，旁边还有一家小吃部。白梅抬头看一眼，止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她把手伸进衣兜里，摸一摸五十元的人民币，摸着摸着，不知不觉木了起来。木一会儿，突然，迈开步伐往前走。开始时是矫健的，可是，走几步，慢下来，等到马路边，停了下来。她在那里站一会儿，最后，掉头回来了。

回走两步，忍不住又回头看，这一回头不要紧，竟看到一样情景，并为之完全傻眼——只见李二搂着一绿头发少妇从小吃部出来，出来后，一边走，一边继续搂着，还不时亲吻少妇的脸。两个人勾肩搭背，东拉西扯，来到马路边，叫停一辆板的，准备上车。

白梅傻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傻一会儿，脚下开始发软，浑身开始发抖，而且天旋地转起来。她忙扶住马路边上的电线杆。

“王八……一定是怕事情败露，偷梁换柱，拿寡蛋放这里了。”老伴说。“快拉倒吧，再出来鸡蛋，就是毛蛋了。”李老头反驳说。

当白梅重新回到磨米机房的时候，排在前面的人已经磨完，正好轮到白梅磨米。

但白梅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马路对过回来，也不知道怎样磨米，甚至不知道磨完米后怎样装车，怎样赶车，怎样回家的过程。当她一知道的时候，牛车已经来到嘎查达家大门口。

好像有人从遥远的天际叫唤着自己，白梅抬头看，没有人，回头看，嘎查达站在牛车右侧。

“大妹子，回来了呀？”嘎查达又一次问候道。“哦，叔啊，您好。”白梅感到惊讶和紧张，但出于礼貌，要从车上下来。“慢点，慢点……”嘎查达迅速绕过来，早把手伸过来，从胸部扶住了白梅。白梅只管下车，还要快点下车，不觉把身子往前倾斜一下，嘎查达顺势抱住了白梅。“宝贝，宝贝，小心点，小心点……”嘎查达说着硬把白梅抱下了车。

白梅脸红，好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来，宝贝，快进屋。”嘎查达抓住白梅的手不放，开始往家里拽人。“叔……”白梅挣脱手，往后倒。“什么叔、叔的，叔什么呀，这里哪有叔，村委会哪有叔？”嘎查达上来，要重新抓住白梅手。“叔，别，别，婶子看见，别人看见……”白梅往外推嘎查达，不让抓住自己。“嗨，没事，你婶，不是，不是，你嫂子正好不在家，别人，谁看啊？”“我回去了。”白梅转身，找缰绳。“你不是来我家的吗，不是来找我的吗，怎么不进屋就回去了？”“不好意思，我走错了。”“什么走错了，明明是……好、好、好，刚开始不好意思吧，那就等生完孩子。”

白梅是从东北方向过来的，嘎查达家在村西头，李老头家在村东半部。白梅不让嘎查达送，但嘎查达硬跟着白梅来到了李老头家。

从远处看，李老头夫妇站在门口向东张望，偶尔回头，看见白梅从西边走来。两个人先愣一会儿，待细看准确无误，突然，弹跳起来，“呼呼”带风，向白梅跑去。

李老头先跑到跟前，劈头盖脸嚷嚷道：“上哪儿去了，这长时间才回来！”老伴随后到，也嚷嚷道：”你是不是成心饿死我们呀？”

“你俩这是干什么呢，都什么玩意儿！”嘎查达吼道。“啊？村长，您也来了呀？”李老头看见嘎查达，刚刚紧急集合的满脸褶子迅速舒展回去，堆笑说。“你也磨米去了？”李老头老伴斜一眼村长，又看一眼白梅，警惕地问。“滚一边去，都什么玩意儿。白梅，手无缚鸡之力，还是快生孩子的人，让她磨米去，以后还要不要救济款和物资了？”嘎查达继续训两个人。“是，是，是，你嫂子拉伤，我不舒服，二还出门了。”李老头点头哈腰，解释说。“快拉倒吧，出什么门，成天在镇上鬼混……”嘎查达停顿，看一眼白梅，然后转身去，横李老头夫妇各一眼，喝道：“你俩生了啥玩意儿？还愣着干什么，快卸车呀。”

“是，是，是……”李老头拽牛绳，再走几步，勉强来到大门口，把东西卸了这里。等卸完，嘎查达赶车回去了。原来，今天借的牛和车是嘎查达的，嘎查达是李老头一家的包联领导。

“村长，救济款和物资啥时候下来呀，到时候别忘了老兄啊。”李老头从嘎查达后面喊。

“剩下的钱呢？”等村长走远，李老头冲白梅说，并把手伸了过去。白梅从衣兜掏出剩下的钱要给李老头，可是手有些哆嗦，没给好，而李老头，手咋还哆嗦了呢，也没接好，结果一把零钱都掉了地上。

李老头迅速蹲下去捡钱，有两张纸币飞出很远，他爬过去，也捡了起来，然后跪在那里，把钱摞好，把舌头吐出来，拿拇指和食指沾了沾舌头，开始数钱。数一遍，又数一遍，数完第三遍，点点头，把钱卷起来，揣进了衣兜里。

“来，咱俩抬。”李老头站起来，来到米袋子和面袋子前面，瞟一眼白梅说。

突然“啪”的一声，白梅将手中的东西往地上摔，然后直起腰杆，冲两个人吼道：“这日子我不过了，我跟你们的儿子离婚！”

李老头夫妇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不知这是怎么了。白梅与李二干仗，但从来没有提过”离婚”二字，白梅也偶尔发脾气，但从来没有跟两个老人发过脾气。

“为什么呀，因为村长刚才说的原因吗？他本人那样，所以说谁都……”李老头老伴说。“这不关人家的事，问问你们的儿子。”“儿子怎么了？”“还怎么了？没说鬼混呢吗，原来我也不相信，谁还跟他好，今天才……”

关于李二，作为父母不会不知道，就是不愿意说而已。今天嘎查达当着面说，白梅也这样说，再也不是掖着藏着的事了。

“白梅呀，男人嘛，哪个不在外面……要是在过去，老大还负责给找老二老三呢。”

“什么话呀，怪不当儿子不是人……这么说，你也给他找一个呗，或者让他出去混。”白梅气极，指指李老头，冲婆婆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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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算什么，他敢？这是谁，这是我儿子，能一样吗。”

白梅恶心死了，扭头走进屋里，开始打包东西。很快打包两个包，然后一前一后背上，毅然决然回了娘家。

“告诉李二，明天我们办离婚！”临走时，白梅给李老头夫妇甩了一句。

白梅回到娘家不一会儿，就开始肚子疼，找村医看，要生孩子了。很快请来接生婆，经过一番努力，一个男婴“哇哇”坠地。

看儿子皱巴巴又弱不禁风的样子，白梅心凉不已。都说狗三猫四，猪五羊六，什么生灵都有什么生灵的月份，你这小子，还没有到月份，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就着急出来干什么呀？

白梅的母亲对于李老头一家咬牙切齿，按她的话说，想一个个咬死。不过，冷静下来细想，又能怎么样。离婚？说的轻巧，哪有那么容易？且不说从一而终，在乡里乡亲中的这个老脸也不要了，真的离婚了，以后谁还会要你呀，尤其带一个孩子，而且是男孩，更没人要了。总不能一个人带着孩子过一辈子吧，总要再嫁人吧，如果再嫁人还不如这个怎么办？不管怎么样，这个好歹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如果带孩子嫁了别人，到时候，孩子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那是多么凄凉的生活，那是把白梅和儿子推入万劫不复的泥淖里去了呀。

有人说，结婚以后男孩就好了，就着家顾家了。当初，本来对李二及其父母印象不好，就是相信这句话，心存侥幸，还有太向儿子偏心了，就把白梅嫁给了李二。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李二不仅没有好起来，反而变本加厉，比结婚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把白梅的一生给断送了。如果世上有后悔药，我愿意吃一万个，可是没有后悔药，就算有也没有用，我真是造孽呀。

不过，还有人说，有了孩子，当了父亲以后，男孩才真正好起来，才真正着家顾家。是不是这样，不再奢望什么了，只要不再鬼混，不再继续坏下去就阿弥陀佛，烧高香了。

最后，白梅母亲决定，连夜派人，给李老头一家捎信。

当捎信人赶到时，李二刚刚回来不一会儿。看见李二，李老头夫妇气不打一处来，但不敢说重话，只能说一些埋怨话。说就说吧，李二本来理亏，加上不见白梅，心里发虚，紧张，所以没有吱声，没有反驳父母。可是，埋怨的话没完没了，像污水河一样源源不断，还大有得寸进尺的样子，烦死了，李二忍不住，吼了一声：“泡小姐怎么了，全镇人都泡呢，为什么我就不行啊？只许州官放炮，就不许百姓点，点……我还知道回来呢。”“你还想咋的……快把白梅找回来！”捎信人正好进来，李老头看一眼，冲李二喝道。

来人不是别人，是白梅二哥。他打工回来，正好赶上这档子事情。他把白梅回家以后的事情告诉给了三个人。

“你看看，我不是早说过吗，天作有灾，人作有，有什么来着？”李老头挖一眼李二，继续说：“还愣着干什么，快去你丈母娘家伺候月子呀，不许再胡来，再胡来，我就饶不了你。”“妈说跟您俩还有事。”白梅二哥讲完白梅的事后，又跟李老头夫妇说道。“什么事啊？”“不知道。”“哦，可这黑灯瞎火的，又没有车……这样吧，我俩明天去，行不行？”“不知道！”白梅二哥说完，甩头出来了。“大侄子，回去告诉你妈，我俩明天一大早就过去。快去，跟你二哥先过去。”李老头催李二。

李二跟着二哥来到了丈母娘家。

白梅不知道给李老头一家捎信的事，另外，这一天这般身心交瘁，早已支持不住，把婴儿交给母亲，自己死死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醒来，第一眼看到儿子躺在自己的旁边。儿子虽然仍紧闭双眼，但两条腿在乱蹬，两只手在乱抓，很舒服快乐的样子。从嘴角往外流淌着奶粉，显然，母亲刚刚喂过了他。尤其脸上和身上的皱褶不多了，显得丰满许多，才经过一夜的时间，发育这么快，还是人世间好啊。白梅抿嘴笑了笑。

从儿子上面往那边看，在儿子枕边，在炕沿上，坐着一个人，白梅抬头看，是李二。她脸上立刻冷下来，说：“你来干什么，谁让你来的，正好，我们一会儿去离婚。”

李二耷拉脑袋，没有说话。

“哎哟哟，我的孙子在哪里，让爷爷看看。”李老头正好进来，嚷嚷着，打破了屋里的沉默。李二母亲也进来了。

看见两个人，白梅迅速背过去，把脸埋进了枕头下边。沉默给打破了，尴尬取而代之。

“哟哟喲，看我的孙子，哎呀，哈哈哈，嘿嘿嘿，多么……”李老头紧走几步上来，看孙子，看一会儿，从衣兜掏出两张百元钞票，然后一手捏一张，举在白梅上面的半空，“哗哗”划出几个声响，接着说：“来，这是爷爷的，这是奶奶的。”说着，把二百元钱一张一张地放在了白梅枕头边。放完，开始祝福：“像钱一样硬朗结实，像钱一样光宗耀祖，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白梅母亲进来，把两个人叫到东屋，然后跟两个人商量一件事，最后决定——白梅暂时在这里坐月，三个人先回去张罗房子，等白梅回去以后，让白梅和李二单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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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李二说着，拽绿头发少妇往处跑。“放开我！”绿头发甩手，挣脱下来，站在那里不动。“我先回去等你。”李二回头喊一声，然后加快步伐跑了。

“哇——”白梅一屁股坐下，嚎啕起来。

突然，白梅推电线杆，把自己弹回几步，然后，“呼呼”喘粗气，破釜沉舟，奋不顾身，横穿马路，跑将过去。

其实，板的已经来一会儿了，蹬板的的大叔也催过几次，可是，李二抱着绿头发不放，还肯吃个不完，就耽误了上板的的时间。如果早一点上车，早跑没了影。

白梅

白梅来到跟前，从后面拽李二，李二岿然不动。白梅捡一块砖头，往李二后背上砸，李二放开绿头发，把身体转过来了。“啪——”的一声，白梅使劲扇了一记李二的耳光。

“你是谁，干什么呢？”李二惊叫道。“啪——”的又一声，白梅给李二第二记耳光。李二捂住脸，看一眼绿头发少妇，然后回头，一把推倒白梅，还吼了一声：“去你的！”白梅匍匐起来，重新捡那块砖头，向李二砸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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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头跑半天，没破着，惺惺回来。他看看老伴，又看看白梅，最后把50元交给白梅，交代说：“把剩下的拿回来啊。”“用多少，剩多少，都告诉过你了，记住了吧，早去早回啊，中午还等米下锅呢。”婆婆也补充了几句。

在外屋东北角大缸里存放着黄苞米。白梅帮助公公往袋子里装，正装着，从苞米里露出来一枚鸡蛋。“爸，这儿有鸡蛋。”白梅先发现，告诉公公说。“啊？在哪儿？”李老头揉揉眼，顺着白梅指头看，哇，千真万确是鸡蛋！“这儿咋有鸡蛋呢？喂，喂，上次你找不着鸡蛋，是不是藏苞米里了？”李老头冲里屋喊。“啊，找着了？我看看。”婆婆拄拐杖，强忍疼痛出来，也确实是鸡蛋。“这是谁……咋在这里呢？”婆婆支支吾吾，语无伦次。“什么谁，咋在这里，你不知道谁知道？”李老头埋怨说。“别扯犊子，快拿出来看看。”老伴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