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出现在姜平身前的赫然便是小鱼儿的鬼魂。

为什么身负重伤、甚至被打至近乎残疾的小虫儿无事，而小鱼儿却是会死亡，这个原因其实姜平只要细细分析，便不难得出。

不过，按照姜平的理解，这小鱼儿此刻应该是在女奴仆们所住的院子里，大清早的为何会出现在男弟子的庭院之中？

所谓男女有别，只要奴隶主不乱作为，哪怕是奴仆之身的女奴们可以做到洁身自爱。

昨日，因小鱼儿身患寒症，这才有其兄小虫儿为其偷药，尔后又被发现被打个半死，于是又引发了医馆之内刘丁与许真的大师兄之争等一系列事件。

“死，死了？！”姜平难以置信，他缓缓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接受这个现实。

此刻，小鱼儿一脸茫然，目光呆滞，小小的身子静静地蹲坐在对面一角，显得孤苦伶仃。而那个的地方正是此前因喝酒过度而身亡的秦林，秦师兄的居所。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姜平疑惑不解。

“是我失虑了。”姜平重重抬起的手又无力地垂下，心中更是懊悔万分。

“这，怎么会这样？！”姜平瞳孔震动，一脸的难以置信之色。

小鱼儿已近乎虚化，没有了实质肉体，竟是成为了鬼魂之身。

昨日，姜平的注意力全被身受重伤的小虫儿所吸引，毕竟男孩浑身是血，一条腿更是被打得变了形，实在是不让人不为之侧目动心。

这也是姜平深夜潜入地窖，不惜耗费所存不多的灵力，为其渡气治疗的原因。

可姜平却是忘了其妹小鱼儿的状况。那女童原本就已是重病之身，想来那寒症早已伤及根本。而且昨日几个医侍当着面打伤了其兄，小鱼儿自然是受到了惊吓，身心俱疲。

倏然，姜平脑海之中产生了一个不详的预感，他将蕴藏在丹田之中灵气调动至双目之中再一观，其结果，却是让他震惊。

只见来人一身黄白武袍，手握青钢铁尺，肩负玄银铁链，正是青县城隍日巡，赵日成。

说来也巧，这位也是当日勾走秦林亡魂的鬼差，算是姜平的老熟人。想不到，今日又是来到医馆内往渡鬼魂。

“赵，赵日巡大人。”姜平的嘴唇有些发干，拱手致礼道。

青县城隍鬼差的出现，自然是断绝了姜平一切其他的幻想。小鱼儿的死，确确实实，他必须要接受现实了。

“功德君，青县城隍日巡，赵日成有礼了。”赵日成亦是拱手回礼，恭敬道。

青县城隍庙的功德之气于一年半前激增数倍有余，全因眼前青年之功，因此这赵日成对其也是礼遇有加，哪怕后者不再身具有玄黄之气，亦是不敢怠慢。

一旁，姜平则是陷入了沉默之中，或许是同为奴仆之身，遂感同身受，更让他难以置身事外，淡漠一切。

整件事情，作为哥哥的小虫儿不顾一切，断了一条腿甚至连自身性命都是搭了进去，为的就是其妹小鱼儿的病。

然而哥哥不惜一切地拼死努力，都在此刻化为乌有，竹篮打水一场空。

老天有眼，何必折磨这对苦难兄妹。

姜平抑制不住心中压抑，抬头望着天空，发起了呆，不禁感叹万分；

纷扰世间凡人难，彼岸何寻苦众生。

难兄难妹倚为伴，阴阳两隔了无情。

姜平看了看在角落当中孤苦一人的小鱼儿，又回身，注视着全副武装的日巡，心中纵有百感交集，千言万语，但到嘴边的却只有短短一句：

“姜平便不打扰赵大人公务，请。”

“多谢功德君理解，请。”

日巡不再理姜平，拿起腰中令牌，口中念念有词。

昔日日巡鬼差的引渡之词，在姜平的耳中再次响起。

可这一次，却是让姜平感到异常的刺耳。

“如果我稍加留意，我本可以救下她的。”姜平的目光变得阴沉，似是自责，更是一种无奈。

姜平径直离开了庭院，而他的脚步，显得异常沉重。

···

吴氏医馆，制药工坊。

时至上午时分，小鱼儿的尸体被众人发现。

因其是奴仆之身，县里也不会来人检查。毕竟小鱼儿归根结底是吴仁善的个人财产，只要吴仁善不在意，县里也不会过问。

而医侍们将女童的尸体拖走之后，欲将其埋入青县外郊的一处乱葬岗，随意入土，这件事也就算完了。

当得知制药工坊当中再无昔日里乖巧可爱、懂事怜人的小鱼儿时，众奴仆们之间忽生一种悲凉之感。

有的奴仆同情，有的奴仆害怕，有的奴仆惋惜，有的奴仆伤心。哪怕是那些平日里偷奸耍滑的恶奴们，其神情亦是难看之极，再无人幸灾乐祸。

所有的奴仆均是明白，只要一日还是奴隶之身，谁人敢言今日的小鱼儿，就不是明日的自己呢。

在刘丁的命令下，众弟子也是严令禁止其他奴仆继续讨论小鱼儿的死亡。

否则众奴仆的情绪低落，实在是影响劳作效率。一旦让吴仁善知晓制药工坊的情况，估计他老人家又会是大怒一场。

···

“姜师弟？他不在习读堂，来到这里做什么？”刘丁一眼便看出身着华丽服饰的姜平。

在众奴仆扎堆的地方，他的这一身打扮很是显眼，想不发现都难。

姜平自打来到医馆以来，从未在制药工坊现身过。这让疑惑不解的刘丁缓步上前，欲要了解具体情况。

“刘师兄，师弟冒昧来访，不会打扰师兄吧。”姜平拱手，勉强微笑道。

“不会，但不知姜师弟来此，是为了何事？”刘丁也是没有在意，随口问道。

“来拿一件东西。”

“哦？这工坊之中，难道师弟还丢了东西？”刘丁心中疑惑更甚了，追问道。他不知这姜师弟从未来到过制药工坊，遗失物件，又从何谈起呢。

“并非师弟私物。”

“不是师弟？那是何人所有？”

“小鱼儿。”姜平脸上的微笑逐渐不见，重重说道。

“那女奴所有，何物？”刘丁心生古怪之感，他隐隐感觉此刻的小师弟，似乎变了一个人。

“药碾子。”

“药碾子？”刘丁疑惑，重复问道。

“对，药碾子。”姜平点头，眉宇之中更是冰冷之极。

下一刻，姜平的耳边，传来厚重的脚步声。

他缓缓转身，视野之中却是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的来客。

昨日还发生了地震，无依无靠的小鱼儿必定又是一番惊动，加重了病情。

但在姜平看来，造成小鱼儿直接身死的罪魁祸首便是吴仁善。

没错，今日之晨，姜平见到的第一人并不是与他关系要好的刘丁刘师兄，而是之前受到处罚的女童小鱼儿，也就是小虫儿的妹妹。

他的那句“在此期间，这男童就关入地牢，而这女童的日常劳作便加倍，以示惩戒”，就是这道命令便是宣判了小鱼儿的死刑。

他吴仁善高高在上，只管两位弟子的考核结果来选定医馆的接班人，可盛怒之下，根本不顾人家奴仆的死活。

重病之身，连夜劳作，这小鱼儿竟直接是猝死在了深夜中。

要是筹足了赎身之钱且保持身子干净，请个煤婆子嘴上开花，这些女奴仆们一样可以找个好人家，谋个好去处。

这个道理，姜平暗想其他女奴仆应当是给小鱼儿讲清了才是。依据这女孩乖巧懂事的性情，不大可能这般冒失做出有损自己清誉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