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她是以一种窥视的视角，配合着对讲机里监听的内容，她的形象是放荡、浮夸的，就像那些江湖大哥身边的众多女人一样。

等到在银行再见的时候，她又换了一副人设，变得楚楚可怜，仿佛暴雨后的一支残花，任人采撷。

每天早上8点半准时起床，到办公室把几个主要人员聚集在一起开个晨会，沟通完项目进展后，开始针对有需要的部分逐个查漏补缺。

现在他手头的工作其实可以分为四大块，分别是销售，交付，研发和人力。

这种平静并非无所事事的，悠闲的，相反，他依旧很忙。

季风直到现在都没有看透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最难搞的还是研发，新到的HR还不熟悉业务，人员招聘进展很慢，但这也并非季风可以左右的事情。

在这样按部就班的计划下，他不得不在战略上做更多筹划，否则用户交换机的红利一过，公司如果没有充足的储备资金，很容易在接下来局用交换机市场的竞争中暴死。

最后是一切都尘埃落定，骗局被拆穿，他们一伙人不管情愿或者不情愿，都已经成了季风的手下后，她又变了。

季风拎着两份小笼走进办公室，发现孙晓燕已经在打扫卫生了。

因为没有合适的岗位，季风暂时把她留在了办公室做前台，本来以为她对这个安排会有情绪，但没想到她倒是干得很开心，甚至季风想把她调到销售线，也被拒绝了。

懂事，恬淡，甚至于，靠谱。交给她的事情都完成的很好，跟公司里任何人的相处都展示出一种不露痕迹的关切，对不知道她的底细的刘杨波和陈平来说，她是整个公司最富有亲和力的人。

从季风的角度来看，她对每一个角色都扮演得很好。

但季风时常会想，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呢？

11月已经到了，他要开始调配资金，先去期货市场提一波款。

季风抬起手，把手里的小笼分出一袋拿到她面前。

“要不尝尝？正好买了两份。”

孙晓燕本来在擦着桌子，连忙放下抹布，双手接过来。

“那我就不客气啦，这会儿还真有点饿。一会儿出去给你带份生煎？”

“带个煎饼果子吧，前段儿吃生煎有点吃腻了。谢啦。”

季风一边说一边往里走，这间办公室经历了第二次的扩建和装修，又租下了隔壁的两间铺面，终于开始初具规模，成为了一个真正具有功能性的办公室。

孙晓燕把煎饼果子放回前台，又开始弯腰擦拭摆在接待处的几张椅子，季风回头看去，她俯身后的腰臀线勾勒出一个惊人的弧度，但似乎她自己并没有在意。

季风笑了笑，继续走进办公区，坐到自己的工位上，倒了一杯冰水，开始吃早餐。

没过多久，张瑶第二个到了。

“学长！今天能不开晨会吗？”

季风无奈地抬起头。

“这已经是你连续两周来第9次问这个问题了，唯一一次没问还是因为你没来。咋的养成习惯了？”

“不是啊，我是觉得每天开晨会没有啥意思，都是那些工作，你又不是不清楚。”

张瑶拉过椅子坐到季风旁边，毫不客气地捏起一个小笼包塞进嘴里。

“你又没吃早饭？”

季风皱了皱眉头。

“唔……减肥。”

张瑶嘴里的包子还没咽下去，说话含糊不清，挣扎了几秒钟好不容易吞进胃里，又开始呼着气喊“好烫”。

“你要是真减肥，干脆别吃。天天喊着要减肥，天天来吃我的，是我减肥还是你减肥啊？”

“那你不知道多买一份吗？”

张瑶理直气壮地问道。

“嘿我去，这公司看来是你说了算啊？我买了，被孙晓燕拿走了，她也没吃早饭。”

季风没敢说是自己主动给她的，要不然按照张瑶的性子，怎么也得损他半小时。

“……下次给我留着。能不能不开晨会啊，有这时间我还不如出去见个客户呢。”

季风手上的包子正要送进嘴里，听到她的话，又放下了。

“我也不想开，但是现在团队太小，业务关联又小，不开晨会的话，很难有机会互相熟悉。你看晨会上也没谈什么特别严肃的事情，无非就是各自说说进展，聊聊天而已。”

“反正你总是有理由的啦，那就听你的吧。对了华师大的意向谈的差不多了，他们要搞双机方案……”

季风抬了抬手，打断了张瑶。

“你先等会儿，差点就被你把话岔过去了。下次再让我发现你不吃早饭，直接从你工资里扣，一次扣五百。”

“五百？！？”

“对。”

看着张瑶要杀人的眼神，季风不为所动。

“我上个月工资才一千多！你一下就扣五百？！季总，你知不知道五百块够我吃一年的早饭了！”

“你上个月工资少是因为分红没结，而且这事没得商量，到时候你爸妈问起来你连早饭都不吃，搞的像我们公司虐待你了似的。”

张瑶丧气地往后一靠，半个身子仰躺在椅背上，一下子差点失去平衡，连忙勾住季风的椅子。

“哎呀我真的不想吃，我都胖了两斤了……”

“行啊，不吃就没工资。”

季风看着她因为动作太大露出来的一小块肚子，心里突然生出了想要去戳一下的想法，很快又压了下去。

“你肚子露出来了，看着不像胖了两斤的样子。”

张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连忙把衣服塞回裤子里。

“这么看不出来，我坐着的时候可显胖了，肚子上的肉都一圈一圈的，你看，这不就出来了……”

季风懒得看她数游泳圈，指着桌上剩下的几个小笼包，示意她吃完，便走出门去。

他想起来今天有一批货要发过来，要交代孙晓燕联系交付抽调两个人去仓库接收一下。

孙晓燕正坐在前途吃着包子，看季风走过来，连忙站起来，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温柔中带着一丝调侃。

“老板，包子不够了吧？我这还剩几个，你拿过去呗。”

季风连忙摆摆手。

“不是不是，我是过来告诉你，今天桥友有一批货发到浦江，你核对一下单据，找交付派两个人过去接收，要是有时间的话你自己去一趟最好，让花姐帮你看一会儿前台。”

花姐就是陈信康团伙里负责后勤的何花，到了季风这，她还是负责后勤。

不过季风比陈信康可有钱多了，据她说，她也是第一次尝到了买东西不用问价的感觉。

季风当时听到她发出这种感叹的时候还是挺惊讶的，这年头骗子也不好混啊。

“好的，单据我前两天已经核对过了，没大问题。我昨天已经联系了王浩，让他从他那边抽两个人给我，过会儿应该就到了。”

“你已经安排好了？”

季风惊讶地看着孙晓燕。

“对啊，第一次收到单据以后我就做了个表，看时间这两天应该快到货了，提前准备了一下。昨天我打电话给物流确认了时间，就提前跟王浩联系了，早上那会儿忘记跟你说了。”

季风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从他把万连科技建起来以后，这是第二个主动发现并且完成了自己没有交代过的工作的人。

第一个当然还是张瑶。

其他的无论是刘杨波、陈平，还是往下的王浩和郭成，其实都是在自己限定好的范围内干活，哪怕是陈信康，也从来没有主动做过自己要求之外的事情。

是他们不够聪明吗？

好像不是的。

要说他们是因为懒惰，那更是不公平，不说日以继夜几乎不怎么休息的产品，连陈信康最近跑客户都跑得黑了一圈。

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季风思考了一会儿，问孙晓燕：

“你觉得公司这些人里面，你跟他们的工作有啥区别不？”

孙晓燕似乎没怎么听懂季风这个问题的用意。

“啊？有什么区别……我的工作比他们轻松多了吧，而且也不用出去风吹日晒的，但是工资拿的也不少……”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知道，从你的视角来看，你的工作内容上跟其他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在季风心里，他手下这些人，聪明的程度是差不多的，用心的程度可能有区别，但是因为有高收入支撑，其实差得也不大。

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因为工作性质或者工作方式的不同，导致了其他人没有往前多想一步。

孙晓燕歪了歪头，仔细想了半分钟。

“要说到底哪里不一样……好像最大的不同就是你不怎么过问我的工作吧，你看，我都不用参加晨会……”

靠！

季风脑子里突然像过了电一样，震得浑身都麻了。

随即涌上来的是一种不足为人道的尴尬。

他意识到自己真的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上一世知道做到一人之下的位置，他都没有犯过这种错误，到了这辈子，仅仅因为自己换了个所谓老板的身份，就不可避免地犯错了。

他的掌控欲过于强烈了，想要把所有事情都抓在手里。

以至于张瑶的直觉都发现了，并且像季风表达了“这样不好”的意思，但季风完全没有当回事。

真的是，够蠢的了。

“谢谢你了，这个答案很有用。”

他真诚地说道，然后走进办公区，对张瑶说：

“我改邪归正了，以后晨会取消。”

然而还没等张瑶的欢呼声冲出嗓子眼，他立刻补了一句：

“改成早餐会，自愿参加，你除外。”

“来那么早，吃早饭了吗？”

“还没呢，准备一会儿不忙了出去买点。哎，你买的是杨家的小笼包吗？味道怎么样？我看你都吃了两天了。”

不过这个问题暂时不是那么重要，唯一需要让季风挂在心上的是，不要让她在真正发挥作用之前，丧失了被季风看中的那种能力。

孙晓燕依旧穿得花枝招展，哪怕初冬的寒风已经开始变得朔朔逼人，仍旧是一身深灰色的长裙，搭配着驼色长款风衣和马丁靴，露出半个小腿。

季风的生活在后面的两周内迎来了短暂的平静。

“老板早啊”

孙晓燕愉快地跟他打着招呼。

季风便也微笑着点头回应。

销售部分张瑶已经完全上手，陈信康也逐步开始接触客户，需要他操心的事情不多，无非是在报价无法达到客户要求的时候出来拍个板。

交付部分，在刘杨波的管理下，工勘和硬装队伍成功实现了第一次滚动交付，完成了三单合同的验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