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飞舞风雪

因为你的出现

岳晓明高兴啊，多么好的突发事件，多么好的新闻素材。

专门组织搞歌咏比赛，往往人累心累怨声载道，形式主义以绝对的优势压倒唱歌的快乐，而兴之所至放声高歌，不仅开心解压，还经常会产生意想不到的艺术快感。

张健正火急火燎地打电话来。陈芷汀在运动场，听电话那边的大本营好像在吵吵闹闹。又出了什么事了？斯文也不要了，小跑着过去。果真3班和4班又怼上了。3班女生自娱自乐在唱歌，4班几个男生坐得近，为她们鼓掌喝彩，3班女生就对着4班女生跩，胡里高明不愿意了，召集女生也唱，仗着人多，越唱越大声；3班男生看女生处于下风，加入一起唱，于是乎，唱歌的队伍越来越壮大——张健正以为他们是友情比赛，也一展歌喉，剑拔弩张瞬间变成亲切友好，两个班的学生一起鼓掌叫好。小明和荣耀班的学生看得眼热，叫来岳晓明一起拼歌。

秋风萧瑟凛冽

李桔严肃的神情和突然起拍让自己班唱歌的郑重与学生用吼来唱歌的滑稽形成鲜明对比，已经神情亢奋又骤然停止骤然兴奋的其他班学生想笑又被歌声压制。

看窗外的世界

打破所有的一切

孤单身影随风

在空中摇摇坠跌

……

渐渐有其他班的学生加入进去。4班几个会跳舞的女生轻轻舞动身体，和着节拍跳起来……

赵鹏突然冲了过来，摆了个肥胖的POSS，拧腰提胯，右手抚额头，左手翘兰花，风情无限地站在几个班学生面前——

繁华喧闹的夜

跟你飞得那么心碎

爱情如此甜美如此暧昧

一瞬间已经已经花谢灰飞

……

……

他微微抬起肥胖的头颅，向往爱情的甜蜜与肥硕的屁股形成绝对鲜明的对比——

前面被压制的安静像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老师学生都要笑疯了。老师低头弯腰笑，只见肩背剧烈抖动着，满脸不可思异的眼泪；学生像夏季热风中的花儿，前摇后摆地大笑，个个见牙不见眼。一大片学生直接从椅子上滑下来坐到地上，拍地跺脚，眼泪像哗哗的流水夺眶而出。

陈芷汀在挫控的笑声中低头掩脸，“嘭”地一声响，与笑得前仰后合的张健正撞了个头碰头，痛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死张健正，脑袋这么硬！”陈芷汀吃了大亏。痛疼让脑袋发懵，笑不出来了，只好走到一边，离开狂热的海洋。

“周老师，你也过来吧。”

到一边揉脑袋的陈芷汀发现9班没人组织唱歌，班长、文娱委员都不在，打电话给周榕，周榕听说是这种事，拒绝到场。

“9班学生，好像有点可怜，想唱，没有人组织。”

陈芷汀看着聚在一起当观众的9班学生对岳晓明说。岳晓明抢了几个镜头，立刻观察优劣，不在意地说：“陈老师，你有佛心啊。”

“什么佛心？又乱讲。”

“能够感同身受的人都是有佛心的。中国人对别人的同情心大多局限于怜悯和优越，像你这样，有点伤感情绪的人很少。”岳晓明看看陈芷汀的眼睛说。

陈芷汀赶紧眨眨眼，后退一步。她看着9班学生眼巴巴地等着8班唱完，想起头没有人敢站出去，很快又被李桔抢走了，学生亮起来又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让她的心抽了一下。她跟岳晓明说的时候感觉眼睛有点发潮。

张健正终于摆脱了学生的纠缠，过来关心把陈老师的头撞得怎样了，陈芷汀白他一眼，叫他跟自己一起去田径场，让学生自己嗨。

突然周榕被两个家长三个学生围着跑进学生大本营。

“快快快，还来得及！”

有家长亲自支持周老师，而且是问题学生家长，周老师面上放光，半高跟鞋杵得水泥地噔噔响。

“黄花菜都凉了。”岳晓明翻转眼珠，看着其中一个家长的背影，突然打个响指，“我明白了，果真是个领导。”抱紧相机跟在周榕后面又跑了回去。

“这头孙子。真他凉地两面派。”张健正回头骂了一句。

“哼。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陈芷汀怼他。

歌声很快变成古诗词背诵。不知哪个班来不及想歌曲，有同学起头背起了古诗词。这是4班的强项，陈芷汀不担心。800米开始检录，要过去给学生打气。

背后突然又爆发一个高潮。

……

惶恐滩头说惶恐，

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

留取丹心照汗青——

照——汗——青！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赵鹏又跳了出来。

回头去看，果真是他半蹲着前进，手上还在比比划划，充分表现“谁无屎”“谁无屎”的画面。

非得找个机会收拾他不可。不能调笑古诗词，那可都是老祖宗智慧的结晶。像“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都被学生曲解得不像话。

晚上初一初二文艺晚会，初三看电影《博物馆奇妙夜1》，剩下的时间上自习，全部由课任老师看，班主任可以提前回去休息。张健正犹豫了一会，终于在小圈子里发通知出去吃牛杂火锅，建议AA制，陈芷汀先表示同意，并且预付50元，其他几个人都跟着给了钱，张健正很高兴，电影一开播，五六个人说说笑笑出了校门。

第二天上午的重点是中长跑和跳大绳。刘恺和钱森林跑3000米，佘晓凤和薛靓靓跑1500米，胡李高明和梁俊杰带几个学生跑400米和800米。陈芷汀很担心薛靓靓，她知道这孩子是为了做给她看才跑的。薛靓靓学习一般，非常担心陈芷汀在初三换掉她的语文课代表，老师没有换，她总想挑战一下自己让老师也看看，她不仅有一颗认真做事的心，还有一种敢于拼搏的精神。

“靓靓，能跑就跑，跑不了就慢慢走完。”

“嗯，我知道，我一定能跑完。”薛靓靓点点她的小脑瓜，又四处搜寻起来。陈芷汀发现她在瞄正在准备3000米的刘恺，有点吃惊，又有点想笑，摇摇头走了。

梁进发一直坐在操场的角落里，没有去看比赛，徐克缓发现他盯着远处即将开始的铅球比赛时，眼珠有了一丝光亮。赵鹏扔铅球偏了，差点砸到插小旗的学生，裁判气得大喊：“这种水平还来比赛，哪个班的？”赵鹏灰溜溜地跑掉了。这点小失分没人注意，孙兢和钱森林成为最大看点，刘恺和梁俊杰都让位了。

跳大绳比赛赵鹏又派上用场，他和康季明摇绳。这个项目单独计分发奖状，全部由学生干部负责。全班都上（有任务的学生会干部、身体残疾和有病假条的除外）计基础分10分，然后进入一个学生跳三个出来，计1分，中断一次扣3分，比赛时间十分钟，按得分高低取前六名。初三班主任没人管这个项目，练不练都是学生自己的事。各班在篮球场上排好队，大绳摇起来，学生一个个从绳右侧进入，跳三个再从左侧出来，越放松越轻盈越容易。摇绳很重要，要匀要稳要坚持到比赛结束。4班顺利得像表演，陈芷汀看着笑，脚忍不住要跟着动起来。张健正班没一会就停了一次，又停一次，他泄气地过来看4班。突然梁进发出现了——唉，扣3分。跳出去的学生很快绕回来排在队尾进行下一轮，于是——唉，又扣3分。张健正笑起来。陈芷汀没眼看了，干脆坐到树荫下。哨声一响，比赛时间到。很快梁俊杰跑过来：

“老师，第三名，还行吧？”

“第三？太行了。怎么跳的？”梁俊杰笑笑跑了。

梁俊杰和胡李高明担任裁判，去别的班计数，远远看到自己班出了麻烦，梁俊杰喊来3班不参加比赛的李小美过来顶岗，自己溜回去换掉梁进发。4班总共扣了12分。第一是李桔班，扣3分。

比赛结束的哨声一响，赵鹏扔掉大绳怒气冲冲横过去踹了梁进发一脚，梁进发当时就翻倒在地。徐克缓看梁进发脸色苍白，感觉那一脚份量不轻，梁进发懵懵懂懂挨了一脚，躺倒在草地上不知道起来，裤子的颜色越来越深，徐克缓的小瘦腰一下挺起来，涨红了脸冲过去，要跟赵鹏打架。赵鹏“嗨”地往下一蹲，跳出前后脚，要连他一块踹。

“来来来。踹你一肚子屎！”

班里安排的是徐克缓，他私下换给梁进发，没想到梁进发懂进不懂出，差点把全班的荣誉坏了。刘恺挡在中间摁住赵鹏，梁俊杰转身跑过去告诉班主任成绩，顺便挡住老师，不要看见他们在打架。自己班的矛盾，可以内部消化。

陈芷汀似乎感觉那边学生的闹腾不像欢呼，伸头要看，梁俊杰跑着跳着欣喜若狂，挥舞胳膊大声问：

“老师我们怎么样？是不是很棒？是不是！是不是！”

刚刚运动完的男孩子伸长双臂大喊，身上所谓的“青春荷尔蒙”扑面而来，熏得陈芷汀躲也不是，皱眉也不是。

“是的是的，你们很棒。老师还有事，你去领奖吧。”

陈芷汀跟在张健正后面一起走了。

胡李高明和王轩妮负责跳大绳，梁俊杰怕搞出事来这两个女生要挨批。

运动会的高潮终于到了，四百米接力和多人多足比赛开始。有了孙兢果然不一样，4班取得第三名，学生高兴得跳起来。3班第四，陈芷汀看到3班体育委员秦云岭摔了接力棒，跑到树荫深处躲起来，打电话叫张健正去看看，张健正说没关系，这点小事还要安慰这男孩就得废掉。

远远看见李小美过去了，张健正叫声“我的乖乖哩——”撒腿追过去。李小美的影子刚刚消失在树阴里，秦云岭就跑了出来。果真不需要安慰。跑到一半的张健正拍拍那颗老心脏，停下脚步，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地扭转回来。

梁俊杰跟在凶巴巴的胡李高明身后不知在说些什么。他健正看了一眼。小恋人在吵嘴？好！不关他事了。

多人多足是最后压轴的比赛项目。

初一的小朋友在运动会开始前一周就开始三三两两捆在一起练起来，荣耀看到嗤笑他们这样练有毛用，岳晓明嗤笑他不懂人心：

“这练的不是比赛，这练的是快乐！”

“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可以以取得胜利为目标去追求别样的快乐！”

“行行行你懂你懂。又在这给我绕，不绕你得死。”荣耀赶紧快走几步离开岳晓明的语言范围。

陈芷汀觉得岳晓明讲得真对。

初三老师的多人多足没有李桔，李桔太瘦小，李桔不愿意，非要参加。

李红英心想，你参加的不是比赛，你参加的是有张健正的比赛。周榕很乐意被换下来，郁方平也想不干了，张伯明立刻主动加入。两个小矮人排在两边，荣耀最高站中间，统一指挥。练了五六回，终于整齐了。岳晓明挎着拿着相机拿着体育老师的喇叭喊：

“初三必须第一！谁敢超越初三就是破坏中考第一的大好形势，坚决镇压！”

到处都是哄笑声。

又一指担任裁判的黎明：“超过初三的，必须判犯规。”

“哪都有你事！”黎明抢过喇叭，准备开始比赛。

李红英、吴主任都乐了，想不到岳晓明有这样一颗为校争光的心。围在老师旁边加油的学生要笑翻了，有两个直接躺到草地上笑，省下前仰后合的过程。

初三果然第一。初一掉了绳子，初二最快，但在快扑到垫子上时绊倒了，总务处没有练过，慢慢走过去的。

看着相片和视频，张健正左手搂着陈芷汀的腰，右手将李桔整个提起来，脚不沾地跑向终点。张伯明虽然矮胖，小胖腿大跨步向前，一点没拉下。人不可貌相。这话没错。

李红英和吴主任笑得见牙不见眼。何校长做为初三年级的下级行政，亲自等在终点迎接初三老师，拍掌表示祝贺之后，又亲自将垫子上正要起身的陈老师拉了起来。先爬起来的张健正缩回自己的手，用力搓搓，嘿嘿直笑。

赵阳春跑过来，围在陈芷汀身边不走：“老师我将来也做老师。”

“老师很辛苦滴。”陈芷汀要与大家分享胜利，敷衍赵阳春。

“就是很辛苦，所以才很快乐。”

陈芷汀站住了，吃惊地看看赵阳春：“那你记住，走上工作岗位后回来见老师，给我们这些老教师传报授新式教法。”

“那是必须滴。”赵阳春乐得嘴巴裂到耳朵根。

赵阳春考大学时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毕业后考了公务员。

薛靓靓高考成绩一般，读了二本的师范院校，毕业后在小学做老师，二婚后跟随有本事的老公去了北京，在老公任教大学的附属学校做了初中教师。至于她那个有本事的老公，现在还没有看上她。

看着花开花落等你的世界

跟你追跟你飞

“错觉~~~~~~~~”

他用低沉颤抖的男中音唱道。

“陈老师，快快快，到大本营来。”

随后配合歌曲抖动肥胖的身子，飘起了凌波微步，浑身的肉像不平静的海洋，脸上的神情却是小天鹅的优雅和端庄——

我看着你的世界

一个虚无缥缈飘渺虚无

唱！唱唱！我给你们拍照录像。

好事不能少了陈芷汀。陈芷汀高兴张健正首先想到她，又叫来李桔。桔子一边报怨张健正没想到她，一边打开手机帮学生找歌。《菊花台》《认真的雪》《 寂寞沙洲冷》《爱我别走》《大海》……唱过了，唱过了……李桔汗都出来了，终于找到一支没唱的《爱情错觉》，立刻冲出去打出暂停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