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荆调出了第一张图，也是整个项目唯一的结果。

“这是无线电频谱在78MHz附近的吸收曲线，跟理论吻合得很好，某种意义上，我们拥有了描述远古宇宙的工具，时间点推进到宇宙诞生后的1.8亿年。而微波背景辐射，不再是描述早期宇宙的唯一工具。数据过滤，积分的工作持续了半年，他们是整个工作的重点，我会在稍后详细解释。唯一可惜、也是光速限制环境下的不足，吸收曲线并非同一片星空在不同时间的特征，而是多个云团在跨越时间时的特征。”

通过转移数据处理程序的部分所有权和提供五年期的技术支持，乌台换得了两家天文台的资金支持，得以租借到足够的算力。

曲集曾向路荆保证过，因为专业过于冷门，除了他，其他的评委只是来走个过场，一个上午能走完整个流程，然后把论文寄出去，等待最后一轮审核。基本形式跟云骅的类似，不会本质上的变更。可曲集算错了一点，小众的天文学中，数据处理几乎是每个研究院面临的难点，更何况是将思想放入程序，当有一个学生选择在数据处理的方向深耕，并得出了开拓性的结果，他们无论如何都得来一趟。

路荆的毕业答辩经过一段时间的延期，最终在中漠举行。数据处理的复杂度远远超过路荆的想象，乌台地下的计算中心需要十年处理完近百个小时的观测数据。

“首先，介绍一下研究方向，宇宙再电离时期的全局分析，经过近两年的努力，基本工作已经完成，宇宙的第一缕曙光已经降临在了乌天。”

安云在后台观望答辩大厅，进入的呜像像游戏里的积木一层层地堆叠，只是不会消除，最后溢出了屏幕。路荆站在正前方的平台上，低头看着稿子和演示文稿，嘴角微动，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会场拥挤的呜群。

曲集小跑上台，对路荆小声说：“那五位老师没宣布结束前，不用去理会后边的人。“

毕业论文的重点部分是数据处理，观测过程反倒不那么重要，反正路荆能动用的观测工具他们也能申请。路荆介绍思想的过程或许提不起数学系教授的兴趣，但对天文系的，简直是一场噩梦。除了记录一些看到过，且出现频率奇高的关键词，他们只能看着眼前的星空用二十年的数学工具一层层地涂抹出来。

“别管，估计那个跟那家天文台有关系，你只要对付五只呜就好。”曲集又一次强调。

“放心。”路荆点点头。

处理过程大致分割为三部分，第一阶段把高于预期和有较大残差的频谱从原始、毫无可视结构的频谱中抛弃，第二部分是得出平滑、有规律的频谱，第三部分是删去宇宙背景的干扰。

“还有一点时间，我也可以讲讲这段曲线的未来，或者说象征意义。从曲线走向看，方向是对的，但是吸收的强度远远高于预想值，我在想，也许可以借此对暗物质性质进行间接探测。”

五名评委经过近二十分钟的讨论，总结出五个问题，一个是关于观测中的校准过程，四个关于数据处理。按照规定，路荆不能用不知道草草糊弄过去，只能尽可能解决疑问，不然会影响到答辩的评分。路荆解释得很吃力，每个解释里，评委都会提出不亚于十个小问题，然后继续往深处延伸。

“知道了，那我爸？”路荆问，他其实很清楚，父亲是看他是否触碰底线，若他大胆地碰到了，即时叫停是最好的选择。

“根据章程，你还有三小时休息，抓紧。”曲集的笑意参杂着大量的情绪，路荆读不出来。

“路荆。”一位评委挥爪。

路荆疲惫地走过去，表达出基本的尊重，“我想休息会，有问题可以等下午。”

“不关系自己的成绩？看看。”一位评委递过一张纸。

“这么高……我好像还没解决验证问题。”路荆惊呼。

“这种问题留给同行吧。”评委意味深长地说。

这次，路荆没有过于顽固，他知道评分里的一部分包括利益交换，未来无论走哪个方向，高评分总能给他带来更多的机会。

路荆点点头，“理解，共同进步。”

“中午的宴会你别去了。”曲集递过来一块毛巾。

“好。”

在安云眼里，答辩是压榨一块海绵的过程，最开始能轻松挤出大量的水，慢慢的，越来越少，但总能挤出几滴，评委正在竭尽全力执行最后一步。

评委宣布结束时，路荆脚掌湿透了，渗透出的汗水反射出一片镜面。他没想到很多想当然的东西会被当成难点，但问题是，解决方法往往是他在某本书瞥见的，只看过章节中的概要部分，因为实在是太厚了，他没时间，清楚作用就行。他知道知识点大致的位置和方向，用到了再找也来得急，反正是工具，拿来用就行。

一年后，中漠

可当评委仔细询问时，他根本记不起这一串公式到底有什么意义，是怎么处理的。还有一个大问题，评委的年纪偏大，不理解一些程序化的步骤，往往需要重复解释。

差不多一年前，路荆同意答辩后举行公开算法的小型会议，当时他想当然地认为这只是条偏僻的小路，能有多少呜无聊到和他讨论数学题，到时候随便写份操作文档应付一下，自己啃自己的，这是行业常态。

问题很现实，没有呜不想在总览上发表几篇文章，包括一些数学家，他们急需一个新的方向，而理论转应用的风刚刚兴起。

尤其是路荆为了尽快得出成果，部分算法向那两所天文台提前公布，其中一所有战略部门的背景。当他们意识到数据处理的思想超前十年甚至是二十年时，会有更广阔的应用场合，一度向战略部门申请资金支持。

总有更多的意外会出现，路杨的参与打破了整个答辩氛围，战略部门的陪同更让答辩场合带上了法庭的肃穆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