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又不知道怎么和妈妈说。”

段文康看她红着眼眶，有些心软，但一想到于家这些年的行为，他皱了下眉心，“声声，你妈妈不会同意的。”

段文康拧眉, 不解的看着她。

于声手心里湿湿的都是汗, 她不安的绞着自己上衣的下摆，“叔叔，有件事我想问问您的意见，但是您千万别告诉我妈。”

于声心里一紧，吓得赶紧为段季修说好话, “您别怪他, 他也是为了我好, 迫不得已。”

她有些哽咽，“可是，他挪用那么多款项，我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那套小房子卖掉。”

段季修那混账对声声做了什么？

段文康甩甩脑子，对于自己这些『乱』七八糟得想法有些诧异, “你说, 我答应你不告诉你妈妈。”

于声沉默着。

段文康愣了下，“原来刘氏私吞公款的员工是他？”

于声羞愧的点点头, “我从来不知道, 他们把我养大, 其实是为了您给的抚养费。”

段文康叹口气，“有些事，我觉得还是告诉你的好。”

她和杨柳之间疏离又陌生的相处方式，他看在眼里着实难受。于声已经成年人，他相信她有分辨是否的能力，也有权利知道事情的真想。

他突然严肃的话让于声心里不安了几分，顿时心神不稳的看着段文康。

于声相信段文康能说到做到，她稍稍松了口气, 定了定神后, 把自己想卖了小房子为于和光还账的事情简单说了。

他顿了下，“不是你妈妈不想要你，也不是因为段家容不下你，而是你妈妈动了带你轻生的念头，我也是害怕。”

“过了两年，等到了约定好的日子，于家却不放人。”

于声心里像是被『插』于一把利刃，不断的在滴血，他拧紧了眉心，不解地问，“为什么？他们一向不喜欢我的。”

“于和光说，你从小生长在浆水，已经习惯了那里，那么小不利于来回搬家，新的环境不利于你成长。”

“那时候你妈经常是医院和家里两点一线，她状态时而好时而焦虑，所以也就顺了他们，但每个月都会按时打过去一笔费用。”

“这一拖就拖到了你小学，再想让你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拒绝了好几次。”

于声回想了一下，小学那段时间，妈妈甚至去学校找过她，可她那时候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孩子，心里多加怨恨，确实拒绝过。

段文康叹口气，语重心长，“声声，你妈没有不要你，她也是无暇顾及，那几年她真的不好过。”

“她嫁到段家，没想过再要孩子，但我平时工作忙不能一直陪她，最后这才要了铛铛，转移她的注意力。”

提起铛铛，于声默默算了算，他们两相差十三岁的年纪，她以前从没想过杨柳为什么那么晚才生下铛铛，如今被段文康这么一说，她才恍然

心里最多的是苦涩，尤其想到一直以来对杨柳心存芥蒂，忽然觉得自己内心好丑陋，好自私。

于声压下心里涌起的愧意，嗓音干涸得像是荒芜凋敝的沙漠，“这些年每个月的抚养费……”

“你妈只知道一开始那笔钱，后面的，她不知情。”

她呆在原地，脑子里紧绷的弦忽然断了，半晌才悠悠回神，自嘲的勾了下嘴角，“叔叔，关于房子的事，您就当我没问过您。”

如果她早知道，肯定不会为于家打算一分一毫，幸好现在一切都不算晚。

段文康看着她，“声声，我告诉你这些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能有分辨善恶是非的能力。”

于声此刻心里对于和光只有感激，虽有千言万语却突然都卡在了喉咙，她点点头，只轻声道谢，“谢谢叔叔。”

段文康轻轻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好了，关于要怎么做，你回去好好想想，不论你做什么决定，叔叔都支持你。”

她轻声“嗯”了下，人走到门口，忽然顿住，扭头一言难尽的看着段文康，“叔叔，我妈妈真不是破坏你和段季修妈妈的小三吗？”

段文康一愣，“你是不是对你妈妈有什么误解？”

“季修妈妈是产后大出血去世的，我和你妈妈是后来参加大学校庆才认识，不是同一届，之前也不认识。”

于声闻言心里松了口气，她扬起一抹微笑，“我知道了，谢谢叔叔。”

段文康看着小姑娘的背影暗暗叹口气，于和光夫妻两个贪得无厌得寸进尺他是深有体会，他担心这孩子一时心软，只会换来他们无底线的索求。

于声从书房出来后脚步顿了下，然后转身下楼，她站在楼梯最后一个台阶朝厨房看了眼，杨柳刚好端着顿好的汤从里面出来，于声抿了下嘴角，慢慢的踱到餐厅。

杨柳一转身就看到她站在那里，笑了笑，“去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她牙齿咬着下唇瓣，低低的“嗯”了声，“我去楼上叫他们。”

不等她走到楼梯处，铛铛欢脱的跑了下来，杨柳拧眉训他，“慢点，下楼的时候不能跑。”

铛铛不以为常的做了个鬼脸，于声轻拍他的西瓜头，收起糟糕的情绪，“妈妈说的是为你好，万一摔着了呢？”

杨柳一怔，错愕的看向她。

话说出口后于声才感觉有点难为情，毕竟平时她和杨柳一直是比较疏离的状态，蓦地这么说，感觉气氛乖乖的，她有些无措，匆匆丢下一句“我上楼去叫叔叔”便逃也似的小跑着上了楼。

铛铛撇嘴，埋怨道，“妈妈偏心眼，姐姐在楼梯上跑上跑下的，你怎么不训她？”

刚从楼上慢悠悠下来的段季修抬脚轻轻在铛铛屁股上踹了脚，“还觉得委屈了是吗？”

铛铛眼神更幽怨了，转眼看向二楼楼梯口的段文康，仰着脑袋委屈巴巴的开始告状，“爸爸，哥哥踹我。”

段文康冷冷的抛下一句，“是吗？”

铛铛：“......”

段季修胡『乱』的『揉』着他的脑袋轻笑，“小鬼，在这个家里，不论地位和个头，你都是倒数第一，所以，先忍着点吧！”

铛铛气鼓鼓的甩了甩西瓜头发型，“哼，你们就知道欺负小孩，我要把好吃的都给你们吃光光！”

段季修：“......”

于声微微勾了下唇角，往铛铛的座位推过去了一盘糖醋里脊，安慰道，“这个给你吃。 ”

“这是特意给你做的。”杨柳一瞬间又把盘子推回了于声跟前，她观察了好几次，声声好像挺喜欢她做的糖醋里脊，趁着周末她在家，便想着做给她吃。

于声垂眸，手足无措的睨着这盘菜，有些紧张的缓缓抬眸，眼神真诚又愧歉的望着杨柳，“谢谢妈妈。”

杨柳倏然对上她的眸子，一时之间因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愣在原地。

声声不喜欢和她亲近，她一直都知道，平时说话时语气也生疏，即便说“谢谢”也是淡淡的，像今天这般，她心里确实有点激动。

杨柳更加无措，她戳了戳手心，眼神复杂的看着于声。

“行了，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都赶紧坐下吃饭。”段文康命令一下，这才都收回情绪，融洽的吃了顿饭。

回到房间，于声的思绪控制不住开始发酵，如泰山压顶般朝她袭来，她一个人的时候本就容易多想，而经过刚才的真相，她胸腔被各种情绪塞满，自责、愧疚，委屈、『迷』茫、失望。

好像有一把尖锐的刀直刺进她的心里，五脏六腑都破裂了!她终于忍不住趴在床上哭出了声音，可又怕被别人听见，小脸埋在手臂里断断续续呜咽着，全身都在微微的颤动。

压抑又隐痛。

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离婚家庭的孩子都像她这般，是不是所有父亲都像她的爸爸那般心狠又懦弱。

她为自己之前可笑的念头深深感觉不值。

于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丝毫没发觉门外的少年正紧蹙着眉心站在那里。

段季修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他表情沉沉的，上身和后脑勺都贴着墙，偏头看着她的门板。

里面穿出来隐隐约约哭泣的声音让他的心都揪到了一起，看到她从书房出来的霎那间他仿佛就知道了会这样，可他又没立场阻止她去认清真相，只能放任她一个人关在屋里发泄情绪。

段季修从未觉得这么煎熬过，尤其此刻听着她哭泣却又束手无措，仿佛是把他放在慢火上满满的熬。

他发誓，以后绝不让她这么哭。

他希望她一直都开心快乐，像个无忧无虑的洋娃娃。

“加上那时候季修年纪小不懂事，对你的出现也很排斥，后来，你妈妈才提出要把你送到送回爸爸身边，她那段时间真的精力有限。”

段文康顿了下，“起初，和于家谈的很明确，给他们一笔抚养费，先由于和光抚养你两年，等你开始上小学再把你接回来。”

“把你送回于家并不是你妈心甘情愿的，那段时间，她有中度抑郁症。”

于声被段文康的话震的好大一会没回过神，她愣愣的，“抑郁症？”

周末上午的段家的书房, 段文康有些错愕的看着书桌外从容淡定的女孩, 半晌，他回过神，神『色』微恼, “是段季修这混账在你面前多嘴是不是？”

段文康点点头，“可能是胡小凤的出现，让她患得患失，尤其离婚后，胡小凤尖酸刻薄，时常因为那套小房子打扰你妈妈，你外婆那边对她也过多指责。”

“刚到段家的时候，她精神状态很不好，看见你，脑子里就会浮现出于和光……”

于声像是被人扼制住了喉咙，整个人有些呆滞的听段文康讲着。

段文康看着她点点头, 被她严肃的态度整的莫名紧张。

不让杨柳知道？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