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以后，苏妄的声音顿了顿，透过飘渺的烟雾中看到她的眼眸，暗淡了下去。

“我错、我恨的是我自己。我恨自己没能当机立断直接杀掉你，还要纠缠这么多年。”

静谧的空间中只能听得到江携走动时发出细微的脚步声。

“哒—哒——”

苏妄垂着头，江携看不清她的脸和表情。

“我不悔。”苏妄的声音低沉下来，像是压抑着感情，但是依旧冷静道：“世人追求长生不老，所以修习修仙之道。我身为傍月剑灵，追求隽永恒久又有什么错？”

当江携走近看她的时候，苏妄依旧没有动。

“苏妄，你后悔吗？”

“苏妄，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我对你如何？你又对我如何？”

但是此刻她只想向苏妄要个公道，无论是给凤聆的公道，还是给她的。

氤氲出的冷雾遮掩住苏妄明亮的眼眸，像是挂了霜的紫檀叶。

苏妄自嘲一声，道：“你对我有恩，这些年照顾我关心我爱护我，什么事情都先想着我，你好的不像是我的师姐，像极了亲生的阿姐，是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江携向前一步，眼神盯着她。

要说她不伤心，是假的。

江携不愿意再和她多说，多说无益。

一瞬间而已，她悄悄握紧了傍月的剑柄。

冰凉的触感让她回过神，苏妄已经抬起眸子。

“苏妄，你能读懂我吗？”

江携轻声问她，后者愕然，而后缓缓勾唇，笑中有些惨淡。

“你想让我回去？”

那个黑暗阴沉的世界，那个只能闭上双眼才能感受到外面的世界，她不愿意再回去。

上古剑灵，拥有上古无双灵力，人人趋之若鹜，人人追逐不休。

好像拿到这把剑，就能拥有上古灵力。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剑灵认主。

唯有天命紫微星转世才能拥有傍月，也能够和剑灵沟通，从而获得灵力。

然而转世的时间太长了，在这个时间中，灵剑被尘封，剑灵自然也就沉睡了。

剑灵分善恶，而傍月的剑灵更为特殊，每一百年一善，每一百年一恶。

善者守候灵剑，维持气运。保宗门无忧。

恶者夺天道气运，据为己有。

是从灵魂衍生出的恶，没有办法被改变。也不能够被爱感化。

苏妄不止一次的在握着筷子时迷茫过。

热气腾腾的饭菜，色泽诱人，味道肯定不会差，圆桌旁坐着的三个人。

江携，易麦，她。

在平常的日子中这种时光是常有的，而且普通的，可是对她来说却是珍贵的，不敢多奢望的。

因为她的灵力在逐渐消散。

凤聆是紫微星转世，拥有无双气运，而她作为傍月的剑灵，应当与冷静一起为昊月宗的长盛不衰而奉献。

让她丢了气运与灵力，只为了一对破修士。

“我不会再回去，剑灵我也不会再当。一把灵剑自然而然就会孕育剑灵，我死了以后，傍月会有新的守候者。”

她曾经对所谓的奉献不屑一顾，怎么会有剑灵愿意为主人生，也为主人死。

这世上没有人值得。

除了她。

卑微的平民少女被云游的昊月宗主带回宗门，遇到了命定的那个劫。

她极力表现的卑微、懦弱，想要用最有力的歧视与鄙夷说服自己尽快动手。

可是后来她面对的却是最想也是最不想得到的热情与爱。

江携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温暖。

她从落霜峰上醒来又睡去，朝阳升起时能闻到清粥小菜的香味，夜幕降临时她能听到呢喃诵书的声音。

她犹豫了。

犹豫的结果是面临诛灭。

不论是命运对她的审判还是玄弈对她的审视，她只有两个结果。

回去，或者死亡。

当玄弈神色淡漠的站在她面前，凌冽的剑意逼得她退无可退，只能蜷缩在落霜峰的屋子里。

她卑微请求。

“别告诉她。”

千百年来从未感受过的温暖，她已经失去了，但是并不看到那个人失望的眼神。

玄弈的眼神中翻涌着怒火。

他闭了闭眼睛，收回了剑意，苏妄的脸色这才缓了缓。

“我不杀你，由她定夺。”

玄弈甚至不想再同苏妄说一个字，冷剑入鞘，他回身离开。

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身后的苏妄忍着恐惧颤抖，道：“玄弈，你为阿聆做这么多，真是深情。可惜，你不说，她永远不知道。”

玄弈骨指分明的手微微蜷缩起来，眉头不易察觉的皱着。

“与你无关。”

“玄弈！”

苏妄的言语中有些嘲讽，“你就是个懦夫！你明明为她想好了后路，为她甚至不惜以傍月作代价封住我的灵力，为她日后突破大成甚至于飞升能够舍弃自己的修为，却一个字也不说，你不是懦夫谁是？！”

苏妄喘了口气，她又笑了笑，道：“傍月是属于她的，失去剑灵的傍月只不过是一把破铜烂铁，我有一个办法可以两全其美。”

玄弈的眉间微耸。

涉及她的事情，总没有办法让他忽视。

“你不用担心我会害她，我若是想动手，早在你发现之前她就已经身败名裂了。况且我现在灵力被封，剩下的事情只能由你做了。”

“你说。”

玄弈松了口。

……

“这是何意？”江携拧眉看她。

苏妄抬起脸，素净的小脸上如此看还有些不正常的苍白。

江携心中感到不太对劲。

“傍月！”

“回来！！”

可是，江携同时想起了另一件事。若是苏妄一直困在这里，就这样的话，任务必然会失败。

所以她必须找到一个折中的办法去完善任务机制。

这几年她对苏妄很好很好，只有小部分原因是任务，她看着苏妄从一个怯弱的少女长成骄傲自信的姑娘，感情不浅。

可是到头来翻过时间这本书，她却发现从一开始，那个怯弱含蓄的少女就是假的，连带着她注入的感情也一并否定了。

被寒意充斥着的结界中，冷烟袅袅。

她像极了小丑。

江携不是能轻易说算了的人，她的性格虽然在常人看来是和善些的，但是那也只是因为心境而已。

她的本质上仍旧是睚眦必报。活了几千年，她已经很久没有被这样欺骗过了。

“你来了？”

是苏妄的声音，在江携耳中听起来好像带上了一些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