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含章到了今天才从万鹤子口中听到这些历史。

“我们这些学道的呀，比起儒门这些表里不一的书生们就差远了，道门流派复杂，平时又各自逍遥不喜抱团儿，这一朝法门武军开到门前，就只能做一件事情了——溜之大吉，当时跑到泽南来的武修，我们道门是占了大头的。”万鹤子摸摸鼻子，把自家宗门底儿也兜出来了，接着道，“不过比起我们，公输一门更绝，干脆造了成百上千艘灵舟，整个门派全跑上了天，到现在都没落地。”

“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武道百家，尤其是中原那些大门大派，只怕不会把凌霄城开宗立派的经过挂在嘴上，太史阁开遍天下的四书居对这段历史只怕也春秋笔法、语焉不详。”万鹤子略带讥讽地道。

仔细回想了下被掳回凌霄城后听到的一些信息，蒋含章想了下，道：“凌霄城不是当时和中原百家一起反抗法朝□□的一批北人，不愿意离乡背井南下定居，一直留在北面进而开宗立派的吗？”

凌霄城的那帮家伙在蒋含章的印象里就是一群嗜杀成性、依仗实力强取豪夺的混蛋，当然内部组织做得是不错，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因为他们组织得越好，杀的人就越多，受害的人也就越多。

当然四书居就是太史阁开的，自然不可能将这等精彩的旧事记在自家开卖的书籍里，而广陵堡请回来教文史的先生也是四书局的，为自家师门避讳，也不会把这些挂在嘴上。

“是一批囚犯。法朝法条严苛，彼时因为犯了各种小错被流放极北之地的囚徒有十万之巨。

那个时候武道百家被法朝逼得难以喘息，儒道一脉中，六艺门立门最久、底蕴最深，直接开了护山大阵，隐门避世。

公输一门擅造灵舟，原来是从这里开始的？

太史阁原本是礼朝的史官，后来法朝统一中原，太史阁中有一派入朝做了史官，另一派不愿屈从而后被法朝围剿，便散入江湖，一夕之间踪影全无。法朝那些官儿挖地三尺都没把他们找出来，后来才知道太史阁这些书生可能是历史读多了，倒不迂腐，很懂变通——他们当时都开青楼去了，一个个以书寓为名的青楼……法覆灭后，又摇身一变，从开青楼的变回了卖书的。”

蒋含章听得直眨眼，他平时经常去四书居买书，从来没见哪本书上写过这些事情。

蒋含章暗道。

“法朝覆灭固然是因为横征暴敛，搞得民怨四起，昔年投靠他们的兵家将领倒戈对他们是重创，其次便是极北的囚徒起义。

当时百家串联相约抗法，有人建言极北囚徒里不乏能人异士，若是能派人前去策动起事，牵制法朝北部的武军，可以为中原这边的战局增添胜数。几大门派世家都觉得这个建议有道理，各自派了门中弟子前往极北囚徒流放之地去卧底策反，公输一门、六艺门、开青楼的太史阁，还有我们道门一脉都派人了。

封家是儒圣后裔，也许是为了收买人心，法朝立朝之初给了封家一个衍圣公的封号，但没过多久，法朝根基稳过后便暗中指使当地的一个偏将，领军袭击了封家，封家的乾修与中阳都被杀光了，坤修与中阴留得一命，供法朝武军享乐。事发时封家有一房偏枝远行在外，一直隐忍潜伏，等到法朝末年，这一脉封家偏枝子弟求得援助，杀回封家本宗，将驻守在封家当地的那名法朝偏将和其所率的法朝武军全部杀光，却留下了封家那些被法朝武军俘虏、欺辱后有孕的坤修和中阴，连他们已经生育的孩子一起都收入了封家族谱，变成了封氏族人。”说到这里，万鹤子似是感慨似是嘲讽地摇头叹道：“也没办法，毕竟封家被屠得只剩大猫小猫两三只了，哪怕父脉不详，但好歹母系是封家血脉，留下来也算充实封家人口了。

昔年百家派入囚徒中策反的人，这么多年跟这些囚徒同甘共苦、生死相依，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此时让他们抛了这些囚徒回转自家，一则感情上割舍不下，二则在北地囚徒之中，这些人也成了手下少说数千、多则近万人的一方头目，回返本家论功行赏时却算是垫底的一批，宁为鸡首不为牛后，所以最后倒是大半选择留在极北与这些囚徒为伍。

这也正如了百家之意，百家中人也不愿意这些人返家，因为觉得他们在极北呆久了，已经与本家不是一条心了。后来这一股极北的抗法势力，索性便在终年积雪的千绝顶上开宗立派，号为凌霄城。”

“大雪山上千绝顶，千绝顶上凌霄城。”蒋含章喃喃重复这凌霄城的自号，很多疑问此时都想明白了——各门各派都有自己传承的绝技，所以发展各有侧重，但凌霄城却是一个“综合发展体”，连灵舟都自己做得，原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个武道百家的集合体啊。

我们道门中一些宗派喜欢占山，圈了不少中原的荒山，剩下的一些小门小派多是趁机捞了一些城池占据，皮家属于这些小门派家族里比较幸运又聪明的，把广陵江附近法朝的盐田据为己有，倒在二流武道世家之中，脱颖而出、日渐做大。

中原的地盘有这么多势力争抢瓜分，都嫌不够吃，那十万囚徒的功劳是大，但此时却连上桌谈判的资格都没有。

后来这些成功策动囚徒造反的人北面和法朝武军打了很多年的游击之战，极大地消耗了法朝的战力，可以说功劳不小。

但等仗打完了，诸家加瓜分战果时可就难办了。

“可怜人？”蒋含章一脸疑惑地道。

六艺门好说，他们太泽之畔的地盘原本就很大，战后只需要把护山大阵打开，把原来的地盘是拿回去了就行了。

因着法朝的残余势力撤回了渭门以西的发家之地，肴关与渭门在长渊上游夹水而立，兵家诸将结成联盟，自愿永镇肴关，使法门余孽永世不得再出渭门得以东顾。

封家拿了当时法朝许诺给他们的封地——广陵江以北的那块地方可是肥得狠。

“这么说也不算错，只是这一批北人的根底是什么样的，你清楚吗？”万鹤子问道。

蒋含章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