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们去哪里？”驾车的玄殇问道。

楚凝陌神色平静，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手背，依旧沉思不语。

青梅愣住,一脸茫然，祁月郡主还在这里,主子怎么还要出去？不是说要陪着用膳吗？还吩咐厨房做了小郡主和二小姐喜欢吃的菜，怎么一下就要出去了？

但是聪明如她,仅仅通过长公主路过时的冰封的侧脸便懂了现在什么也没问才是正确的，于是小跑着去准备。

离开花园的楚凝陌快步向外正门走去，低声对身后的青梅吩咐道：“备马车。”www.)

青石板路上车轮缓缓压过，出了北令街。

这个白瓷圆盒,赫然就是之前长公主买来准备送给二小姐的一盒美人娇胭脂,模样小巧，气味也好闻。买时,长公主还说二小姐的皮肤白皙，很衬美人娇的颜色,涂上去定然好看。至于为何会买这胭脂，原因其实很简单：不过是长公主曾看到，二小姐拿着一盒玉芙蓉胭脂时唇边倾泻出来的一抹淡淡笑意，那眼里的欣喜也很明显,她在掌心来回翻着胭脂盒，有些爱不释手的模样。

青梅面色微变，下意识又看了眼长公主。

青梅见状掀开车帘，小声对玄殇说了几句，马车一路朝外城驶去。

楚凝陌伸手拿过小木盒，顺便将胭脂盒推给青梅。

她轻轻打开小木盒，是茶叶，细长的叶芽散着淡淡的清香，细细一嗅还有一点点药香，让人闻了就觉得很舒服。

树林中，一座简陋的石头小亭悬空建在斜坡顶端，里边一张石桌几张石凳。

楚凝陌迈步进入，负手站在亭子一角朝着山坡下的密林眺望。

青梅也跟进了亭子，静静的站在她的身后等待。

与美人娇一同放置于桌案上的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木盒,只有巴掌大小，盒子上秀了几朵小花，看起来素雅得很。

又一阵凉风吹过，吹得两人衣衫猎猎。

树枝一片哗啦啦作响，下一刻，漫天落叶飘飘洒洒而下，飞舞着，转折着，身不由己的坠落在地上。

“回吧，本宫还有许多正事要办，将这个送去西水。”将小木盒递给青梅后，楚凝陌提袍，转身朝亭子外走去。

青梅抬眼再一看，那眼底只剩下一片寒凉之色，再无其他波澜。

远远就能看见公主府门口的两辆马车，旁边是一身梨黄的祁月郡主和一身蓝衣的林子汐。

马车离去时的擦身而过，凉风吹起车帘，马车中两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一月十日，这日，皇城康建的阴雨缠缠绵绵的下完了，正是太阳刚刚晒干地面的时候。楚凝陌看完密报，看外间阳光明媚，心中的阴霾也终于在此时淡开了一些。

关于天元之日的谜底也终于解开，那是一月二十六，对于狄戎来说尤其有意义的一天，结合早前兵部搜集到的消息，狄戎有异动。如果猜的没错，那就是一月二十六这一日狄戎或许会发动对大晋的偷袭。

大晋皇宫内，枯树掩映的太极殿周围环布着游动的甲士，殿门口两排甲士的矛戈在阳光下森森闪光。

太极殿中，楚凝陌将折子递到钱德海手上，大声道出狄戎于天元之日的阴谋，可吴王身后的大臣第一个站出来质疑，言道使臣到达狄戎各部后受到了同以往一样的礼遇，此时正与各部和谈，事情进行得很是顺利。

一些大臣也附议这中言论，多数人并不接受楚凝陌提出的，在和谈未结束前就分派西北军埋伏的建议。

一番争论，朝堂上显然分成了两边，甚至一些武将为防西疆的突然袭击，也不建议此时削弱西北军的兵力。

陈王的人适时奏禀，此举太过冒险，狄戎十多年安分守己，此次侵犯大晋边境多是想要乘着大晋正值战事，获取更多利益，在使臣去商谈进展也顺利的情况下，达成和解的可能性很大，若动兵，被狄戎和西疆任何一方发现都将影响局势，并不可为。

众臣皆知，即便大晋还有三十万大军，皇帝也不会动用东南的军队和京畿的驻军，他要确保大晋内部不会乱，所以能调动的也只有西北军。

可二十万西北军正对战西疆，能抽走的兵力只有仅仅五万，狄戎若是真的打算舍弃十多年来的和平，大举攻打大晋，是不可能的，这就是朝臣们心中想的。

即便狄戎在京城弄出了一点点乱子，但用这点小事就来断言狄戎准备举国之力攻打大晋，对这些大臣来讲就是天荒夜谈，他们完全不相信。

文帝倒是没有像以往一样敷衍，其原因倒不是他有多敏锐和睿智，而是因为他看了永嘉折子上写的最后一句话，‘若研判失误致使西北军对战西疆战事溃败，永嘉愿全力担责。’就是这么一句话让文帝思索良久。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永嘉一眼，即便对她仍有诸多不满，但是她一直都是忧国忧民的皇族英才。

“永嘉可知你上奏的折子上白纸黑字写着的，可是赖不掉的。”文帝看向楚凝陌的眼神忽闪冷光。

楚凝陌顿了一下，心中一沉，果然，若没有最后的保证，他也是不信的。这就是君心，冷漠如霜。

“禀父皇，儿臣知道。”楚凝陌拱手施礼。

文帝闭了闭眼，而后睁开眼，眼底有精光闪过，道：“既如此，那朕就准你所奏。”

“皇上！”一些大臣还想反驳，可是被文帝一个抬手止住了。

还要劝谏的人见此只能恨恨地退回。

太极殿殿外的白玉台阶上，吴王轻描淡写，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希望皇妹这次最好猜对，否则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对视间，两人心里各自溢出一声冷笑。

楚凝陌长吁一声，暗想，决意日后定要好好消磨这些小人。

未央宫

天色尚早，一个俏丽的身影轻步进了含章殿书房。

楚凝陌头也不回的便怒喝一声，“出去！谁也不见。”

俏丽身影吓了一跳，随即又上前，轻声笑道：“大堂姐，和谁生气啊？”

楚凝陌回头，却见书房中正站着祁月丫头，不禁觉得自己失态，回身释然笑道：“是你这丫头啊，今日怎的到未央宫来了？你不是最讨厌进宫吗？”

小郡主的脸很白，白得透出一中玉质的嫩滑，鲜眉亮眼，唇红齿白，像个精致明艳的瓷娃娃，让人忍不住想逗逗她，捏捏她。

“我可不是来找堂姐的，是来找住你隔壁的子汐。”

“等休沐之日，你去将军府找她玩便是，宫里可没什么好玩的。”楚凝陌轻笑道，就猜到这丫头不会是进宫来看自己。

“还不是得给她出谋划策我才来的。”小郡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她现在想方设法要追求左相家的嫡女，真是不晓得哪根筋抽抽了，看上那个顾怀浅。”话说得快一个不注意就没把住关。

忽一想起在堂姐面前说这些似乎不好，又忍不住收了嘴。

“这中事找你也不靠谱，你又没经验。”楚凝陌陪笑着说，好像谈论的话题跟她毫无关系，面上不见一丝尴尬。

小郡主极度怀疑，若不是堂姐装得太好，就是她俩还真是感情不深，不然断开哪能不见一点伤心难过呢？要是她自己，如果让她跟子庭哥哥她简直不敢想象，非得哭天抢地，要死要活不可。

“我怎么没经验？当年子汐和堂姐你就是我一手帮的忙，你看看，不是就办成了吗？”说到此处，小郡主有些羞涩却又得意地扬了嘴角。

“哦，原来如此。”

楚凝陌垂眸，眼里滑出一抹受伤，抬眸的瞬间消逝不见，掩饰得极好。

“那你过去吧，本宫这里还有事要处理，若是晚膳要在未央宫用，派人来说一声就行。”

小郡主出去的时候正好遇上青梅端药进来，看着那一碗黑漆漆的东西，小郡主转身问道：“堂姐怎么了？”

“无事，这几日下雨，有些着凉，喝了药不碍事。”楚凝陌柔声道。

“那就好，药苦也要喝干净，下次入宫我给你带蜜饯。”小郡主说着走出了书房。

“主子，喝药。”青梅将药和一小包蜜饯一起放在书案上。

楚凝陌看着那黑漆漆的一碗，叹了口气，端起来一饮而尽，表情生动，眉头皱得都能夹住苍蝇了，拿起清水洗漱几口，吐到了杯盏中。

小郡主说的蜜饯青梅不是没准备，只是她家主子从来不吃，宁愿让药的苦味久久留在唇齿间，也不会拿起蜜饯，因为她真的不喜甜食。

所以青梅知道她家主子不是怕药苦不喝药，是不喜欢喝完药之后那段长时间留于口中的苦味。

“等下用饭之前去问问祁月在灵云殿吃还是到这边。”

“是。”

“出去吧。”

是夜，文帝便到了观星阁。

观星阁棣属于钦天监，是神秘的，与巫师占卜、阴阳五行、堪舆之术等神秘流派丝毫无染。在国人眼中，他们是“究天人之际”的渊深学派，是上天隐藏在尘世的眼睛，也是人世体察天机的异能之士，观星阁始终保持着他们曲高和寡的神秘，因为非至精不能见其数，非至妙不能窥其道，所以等闲人是无法窥其奥秘的，国人庶民更是难知万一。

正因为如此深奥，如此难以为常人所掌握，司天监的预测对天下始终保持着高远的威慑。它可以化成童谣，化成谶语，化成各中神秘预言，甚或化成席卷天下的风暴。虽说文帝对这些虚妄的东西并没有多相信，但是他还是偶尔会在有所思时来看看，问问。

观星台顶上，司天监向深邃的苍穹肃穆一拜，闭目定神，便霍然开眼，向广袤无垠的星河缓缓扫过。灿烂的夜空出奇的静谧安详，晶莹闪烁，仿佛在嘲讽着人间的简单和愚蠢。

片刻之间，西部夜空一道强光横过天际，一颗巨大的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由北向南横亘西部天空！它那强烈的光芒，横扫河汉的巨大气势，竟使星群河汉黯然失色。强光照耀之际，隐隐雷声竟是久久不散。

文帝被深深震撼了，伫立在观星台上，竟是久久沉默。

司天监竟是看到了皇帝不同以往的认真，行礼道：“启禀皇上，今夜天象，非同寻常，天下将有山河巨变了。”

文帝眼睛骤然放光，一脸惊喜，“司天监但讲无妨！”

司天监：“文帝敬天，不敢隐瞒。丑时有半，西部天际有彗星骤显，长可径天，苍色闪烁，其后隐隐有风雷之声，横亘天际半个时辰有余。臣观星数十年，其间隐寓的沧桑巨变，却实在难以尽述也。”

文帝对司天监的秉性也颇了解——淡泊矜持，直言不讳，对灾难星变从来泰然处之。

司天监深思默想，之后悠然一叹，“今夜，径天彗星大显于太白之下，昭示大晋将会有明君，归于一统盛世。”

闻言文帝心下酸涩，如此不就是说自己非明君？脸色越来越黑，脸颊阵阵发热。闷声不响的离开了观心阁。

街巷之中，风扫落叶，行人稀少，萧瑟清冷中弥漫出一片狂热躁动。自上次京郊□□后，不断有一队一队的铁甲步卒开过各条大街。

“是的。”

青梅更明确的回答，她知道殿下问的是什么。

寒风吹过，一片枯黄的树叶旋转着落在楚凝陌的肩膀上，她伸手拾起，放在手中把玩着。

阳光映照下，黄叶几近透明脉络可见，很是有些凄美之感。

悠然之间,子汐皱眉，却只余那人寒风中的瑟瑟背影。

“这树叶，到了秋天便落了，到了冬天便成了泥，它却现在才被吹下，可总也摆脱不了掉落的命运。”楚凝陌轻声道。

“荣发枯萎，自然之理吧。”青梅在身后恭敬道。

“是吧！”

不肖片刻，府外的玄殇已经等在了马车旁,青梅跟在长公主身后上了马车。

青梅微微侧过头,视线移向长公主,却见她垂着眸看桌案上一个花瓣形的白瓷圆盒，神色疏淡，似乎对周遭一切都不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