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华坐在火炉边擦刀，身边的堆了几片被血抹脏的帕子，他昨晚做掉了康盛，刀擦了无数遍却总觉得不干净，现下换了一片干净帕子重新擦拭。

陈匕石见秦旭一直盯着杨文华手里的刀，出声唤他，“小公子怕了吗？”

他转头朝掖庭所在的方向看去，眯起虎目，“留着他也是好的，也罢，殿下自有殿下的打算，他活着未必有利。”

沈渡留意着四周，小声说，“杨文华痛恨康盛，殿下杀了他才能拉拢杨文华，九龙渠那边的计划就更容易执行了。”

陈匕石放眼远眺，天灰蒙蒙的，雪下得比昨晚小，但不过是稍作停歇，就像是风波一般，来临之前总是宁静安详。

秦旭低着头犹豫片刻，伸手撑住车板，转身进到车厢内跪好。

秦旭轻巧地从车前跳到平地，阔步走至陈匕石身前，叉手行礼，“大人，办妥了。”

陈匕石颔首，“那便好，杨先生在里头？”

秦旭垂眸，“不怕。”

陈匕石从他身前走过，上车掀了帘子进去，秦旭和沈渡分别坐在车前两侧，沈渡看了秦旭一眼，自觉拉起缰绳架着马车出宫。

里面的人说了两句话，帘子掀开，“秦旭，你进来。”

陈匕石笑了，“你尚不足十五，会怕也正常，一般像你这么大的都有爹娘护在前头……抱歉，我说错话了。”

“没事。”秦旭仍旧垂着头，隔了片刻才抬起来，明亮的桃花眸望着陈匕石，“我、我什么时候才、才能回去？”

陈匕石挑眉，“你想回哪里？”

秦旭说，“是。”

陈匕石愣住了，反应不过来。

秦旭突然抬头看着杨文华，脸颊出奇地红了，欲盖弥彰地大声说，“我没有！”

杨文华啧啧两声，出手揪住秦旭的衣领，把他拎近，逼视着他的双眼，讳莫如深的眸慢慢晕出一丝戏谑，仿佛洞穿了秦旭深埋于心的不堪念想，格外犀利。

“她不配为王，但有时候也有例外。”

杨文华撒开秦旭，抚平他衣服上的褶皱，手收回去继续擦刀，再度出声，却是对陈匕石说的，“回去告诉你们殿下，莫要把一匹狼当作狗来养，这匹狼很有用处。”

陈匕石闻言，下意识看向秦旭，目光锐利起来，一瞬间忽然明白了，“原来这就是你叫他进来的目的，杨文华，你会识人。”

杨文华把刀收进鞘中，送给秦旭，“这把短刀名为獠牙，跟了我一辈子，北唐亡时我将他封入鞘中，时隔多年才开鞘见血，如今锋利得很，可惩奸除恶，亦可守护信仰。同为北唐人，我便将它赠与你。你要记着你永远都是北唐人，不能没了血性！”

秦旭双手握住刀鞘，心跳如擂鼓阵阵，血液在翻腾，久久不得平息。

陈匕石举手止住杨文华，说，“你有仇要报，他也有自己的事想做，彼此都安分些。”

杨文华意味深地长叹一声，“陈匕石你不懂，咋们北唐男儿个个都是缠郎，你不碰还好，一旦碰了就甩不掉，甭管他男女。”

秦旭有点难以直白地说出口，声音忽然变小了，“南疆。”

陈匕石稍稍吸了一口气，俯身靠近秦旭，“你不是南疆人，真打算去南疆？”

天边拂晓，陈匕石从御书房出来，沈渡抖开氅衣上前披在他肩上，“大人劳累，等风波过去，大人可要好生休息。”

秦旭把头低下去，露出一截骨线分明的欣长后颈，鬓发垂落，明眸黯淡，“故国已、已亡，我没有、立足之地。”

杨文华停下擦刀动作，凉凉嗤笑，“南疆皇子好不容易把你从死人坑里挖出来，爹娘安顿好了，再没有牵挂了，就开始图别的东西，小孩子，你前途无量啊。亏得人家皇子善心大发，到头来还不知道救了个什么玩意儿！”

秦旭攥紧手心，抿唇不语。

“怕只怕顺昭帝另有筹谋。”

陈匕石神情严肃，走过一条条深宫巷道，到宫门前正好遇上赶马车过来的两个随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