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昭帝一脚踹翻紫檀御椅，虎目瞥向满地杂碎，捏紧拳头，眼中深恶痛绝，“殷婳，朕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等朝廷把动乱弹压下去，守在各个使馆的禁军才慢慢抽调回去，殷婳侧身坐在二楼美人靠上，看着远去的左骁卫，嘴唇缓缓勾起，“闷了这些天，终于能出门了。”

那些闹得凶的百姓全被东宫派出的禁军当做出头鸟，一律抓起来当街腰斩，不出五日就把风波平息了。

而他事先以衡都秩序混乱为由要求各个使节不得出使馆半步，实则封闭了众使节的消息，这样他就能抛开外邦势力的限制，随性所欲处置北晋的百姓。

有的百姓不满朝廷决策，群聚在街上游行示威，顺昭帝闭不见客，所有乱子都是北慕川和三个阁老全权负责，北慕川看之温柔谦顺，手段却是刚柔并济，狠起来时连他老子看了都起鸡皮疙瘩。

徐福年颤声领了命令，逃命般率着小太监们离开御书房。

圣旨颁下去，人都处置完了，然而百姓间的怨恨越积越厚，坊间有不少说书人变着花样儿讽刺朝廷和圣人，形势不断恶化，暴乱是压下去了，但人心还未收服。

近日坊间还多出一群传小话本的流氓混混，抱着一本本巴掌大的书，大街小巷乱传，里面的故事甚是劲爆，看得人多，买得人也多，几乎以风卷残云之势传遍整个衡都，成为许多人的私家珍藏。

幻翎坐在殷婳对面缝暖手套，闻声抬头看向外面，“各国使节走了大半，殿下其实可以趁着顺昭帝自顾不暇时申请通关文牒回南疆的，何必就在这虎狼之地？”

御书房跪了满地的内侍，徐福海战战兢兢地跪在首位，被话本碎片砸到头顶，一片碎片落到地上，赫然写着“圣人”、“恋子癖”之类的字样，荒唐至极。

顺昭帝掀翻桌案，大发雷霆，“都愣着干嘛？传令下去，给朕杀！统统杀光！”

殷婳眯着眼，目送右骁卫离开，说，“太子管着九龙渠的工程部署，等同于任丘平接手，而任丘平出身寒门，曹嘉运、文曲星是出自四大家名门大臣，看不得任丘平受圣人重用，定会使些绊子。如果九龙渠出了事，你说他们两个会不会施以援手？”

幻翎大咧咧地说，“他们不踩上一脚就算好的了，怎么会帮任丘平？”

殷婳轻笑，“你说得对，今晚我去二曲见杨文华，秦旭养了这些天，也该是他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宫里出来卖东西的内侍带了两本回去，一看内容，面色刷地闪白，忙递到御书房，刚顺心没几天的圣人看了小话本，脸色堪比包公，当即就把话本撕成碎片，龙颜大怒，“给朕查，凡是贩卖此类话本的，格杀勿论！”

“话本传遍了衡都，连周边的州县都有传播，二皇子最近还缺钱吗？”

杨文华自顾走到桌边，手被反剪住，依旧从容不迫，大大方方捡了空位坐好。

殷婳转头看他，眼中带笑，“尚书大人消息灵通，想必手下的情报线人不少吧？”

杨文华顺着她的意图，打开天窗说亮话，“何止是不少，就连衡都街头的乞丐都有我的线人。”

殷婳似乎很是赞赏，“杨尚书了不起，怪不得能挖出本殿的暗桩组织，还对本殿的行径了如指掌。冤有头债有主，康盛还在皇宫掖庭，你想报仇，也得进宫里去害他。”

杨文华说，“只可惜我现在是平民，别说进宫，就是翻个墙都做不到。”

殷婳抽出匕首，举起来照着脸比划两下，说，“本殿倒是有一点人脉关系，杨尚书办事要抓紧，否则徐福年就要捷足先登了。”

“若我被北慕川抓住了，二皇子觉得我怎么说口供比较好？”杨文华问。

殷婳把刀插进鞘中，将其退到杨文华面前，“本殿觉得你自杀比较好。”

杨文华低头看着匕首，须臾笑了，“二皇子不负盛名，心忒狠了，但杨某人想活着出宫，您能办到吗？”

“那就得问杨大人自己了。”殷婳起身站到杨文华背后，俯身贴近他耳侧，“五万民工，本殿能帮你挑动，希望你能得偿所愿，合作愉快。”

话音一落，银线弹指而出，缠住杨文华手腕间的绳子，轻易将其切分至两半。

杨文华过得解放，扭着双手说，“你不过是利用我牵制顺昭帝罢了，可不会管我能不能得偿所愿。”

他看得通透，自知彼此一搏极有可能失败，但他还是痛快应了，“这世上没有亡国奴，当了几年的孙子，就算这一次粉身碎骨，杨某人也心甘情愿。只是二皇子你记住，北晋狗皇帝不配统一天下，你若能平安回到南疆，有朝一日定要颠覆北晋政权。杨某人要你发誓，只是一个誓言，二皇子敢不敢？”

杨文华看到殷婳的一刻，不由得惊了一下，不过很快淡然，“二皇子，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就是这样对待盟友的？”

殷婳把玩着手中精致的匕首，没转头看他，凤眸懒懒地垂低，“你这条命很值钱，要是谈不妥，本殿把你送去东宫，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

星辰斗转，不起眼的小巷深院中潜入一人，这人轻车熟路地进了木屋，扭开机关，弓身钻进地道。

他刚走出狭窄幽长的隧道，一把火蓦地闪到面前，刺得他下意识举手遮眼，脖间贴上一把雪亮大刀，紧接着双手就被绑起来。

朝廷迫于百姓施加的压力，无奈做出让步，但他们只是处置了与海明远有关的人员，康盛幽居皇宫，未有确切的消息传出来。

“陈匕石，你这样做怕是不厚道吧？”

被绑住的来者正是杨文华。

陈匕石没说话，只是侧身退到一边，露出坐在身后的白衣殿下。

年关将近，衡都却没有分毫过年的喜庆味道，阴云终日笼罩在上空，每到黄昏都会下起绵绵雪花，百姓众怒被暴力压制下去，犹如沉寂多年的火山，骤然爆发，又被降下的冰雹封住，所有的怨念都封藏在冰层之下，隔着冰层都能看见里面涌动的岩浆，极不稳定，随时都可能爆发。

顺昭帝沉默数日，发出的第一道圣旨是诛杀原本在康盛底下办事的官员，企图把众怒引到替罪羔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