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你！”海明远气得面红耳赤，口头上争不过殷婳，便向顺昭帝寻求帮助，“圣人明鉴，他一个小小侍卫定没有这么大的布局，重刑之下出真相，微臣请圣人允准用刑。”

话音刚落就听一声冷笑，“海大人都把人打成这样了还没问出真相，真是办案好手，案子真相没出，倒是得了一大把罪名。”

百木按照殷婳的吩咐，让福禄死得惊天动地，此番出使北晋的使节们大多数都亲临公堂，有他们盯着，顺昭帝即便想要混淆黑白也是难于登天。

他们面对的是北晋的帝王，国界没最高的权威，凭借南疆使节的身份根本无法撼动，但若联合所有使节，就能达到牵制顺昭帝做决策的作用，进而达成目的。

“该死？福禄是我朝宫廷内侍，身负品阶，入宫以来循规守矩，怎么该死？就算他一人糊涂做错事，那他院子里另外十四条人命都该死吗？”

殷婳侧过脸来，沉沉盯着海明远，少倾抿开一抹浅淡的笑意，却让人头皮发麻，“海大人是在说本殿下令让他灭福禄全家，还偷窃贵朝九龙渠机密？请问大人，你有确切的物证吗？如果没有，本殿可以状告你污蔑之罪，舌头还想要吗？”

旁听的使节们交头接耳议论起来，肃静的公堂变作街头菜市场，席安离开座位站到百木身侧，“诸位请安静，容北晋的圣人亲口解释一下死人坑的由来。”

顺昭帝表情阴沉，背光的半边脸轮廓刚硬，仍保留着风华正茂时的英朗线条。

海明远咬牙，豁出去了，“人是贱皮贱肉，微臣先前顾及二皇子，没用最重的刑罚，只要用钉骨刑，他必定如实招来。”

殷婳半耷拉着眼皮，“本殿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他的想法？”

海明远一时语塞，气结，“做人属下就要听主子的命令，二皇子要敢作敢当，不要当那些藏着掖着的伪君子。”

钉骨刑是北晋大狱内用于对付冥顽不灵者的最重刑罚，施刑前把犯人绑在三寸厚的木板上，从脚到头，依次钉上六寸长的铁钉，直到把犯人的四肢全部钉满铁钉为止。

铁钉会穿透骨头，一般受刑的犯人解放后非死即残，极其残忍。

殷婳皱眉，正要说话，海明远抢先一步，“二皇子老是为犯人说话，不免让人怀疑您心中有鬼，所以您还是安分坐着吧。”

矛头一下子指向顺昭帝，海明远在下面犹豫稍许，主动站出来引开话题，“九龙渠是我朝大运河工程之一，对外一律保密，二皇子的侍卫不好好在使馆待着，反倒跑去九龙渠探听情况。二皇子，您是不是要先解释一下？”

平息下去的议论声又有起头趋势，顺昭帝拍下惊堂木，公堂霎时鸦雀无声，“如你所说，那位少女在何处？”

百木忽而怪声一笑，“这个问题应该问京兆尹吧？”

海明远面色微微发白，心虚之下说话开始打颤，“犯人百木，你不要胡乱攀咬！来人，上刑具，好好治一治他的臭骨头！”

殷婳眯起深邃凤眸，森然开口，“海大人注意言辞，本殿耳朵里听不得污秽之语。”

海明远绷紧皮，在殷婳可怕的目光凝视下弓腰道了声歉，转而挥手命令衙役准备刑具。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四个衙役抬着铁架进来，再有两个衙役将木板拉下固定好。

百木避开衙役的搀扶，自觉走到刑架边，任由衙役解开木枷，神色不慌不怕，仿佛受刑之人不是他。

海明远从托盘里取出一根六寸铁钉交给人高马大的衙役，问百木，“再给你一次机会，那个人真不是你同伙？”

百木四肢皆被铁链绑缚，他漠然看着铁钉，后脑勺往后磕到坚实的木板，深吸一口气，说，“海大人精明，她就算是我同伙，此刻也该被海大人派出去的杀手杀了吧？”

海明远沉下眼神，“还在胡言乱语，来人，钉上他的脚！”

衙役正要动手，殷婳轻飘飘地说，“海大人，你可要想好了，若百木真的无辜，本殿要你十倍奉还哦。”

海明远发号施令的手一颤，下意识看向顺昭帝，他的圣人并未回应，迟疑片刻才硬着头皮下令，“动手！”

殷婳抬眸看他，反而更加内疚，但她坐阵漩涡中心，不能露出丝毫情绪端倪，竭力维持着皇室仪态。

百木与她一同长大，多少有几分了解她的，见她抿咬着唇畔，眼角微微发红，就知道她心里一定很难受，果断把目光移向高堂之上的帝王，说，“那个人不是同伙，她是被福禄的手下绑回私宅的无辜少女。真相就是如此，你们用多少重刑，我还是这么说。”

顺昭帝看她一眼，紧扣桌边的手松开，“二皇子理应避嫌。”

殷婳冷嘲，“重刑之下必多冤情，即便百木是清白的，受刑之后也是废人，你们准备让本殿往后怎么用人？”

顺昭帝不做声色地看向殷婳，对方将表情管理得很好，没让他看出半分破绽，几番窥探后，他放弃了从殷婳脸上找到蛛丝马迹的念头，转而再看百木。

海明远秉手低头，“二皇子侍卫颇多，不缺他一个。再者，若他真无辜，有京兆府作证，此后也一身分明了。”

殷婳的眉头拧得更紧，她作出计策的时候就预料过百木可能会面临的处境，事到如今竟还是不忍于心。

“殿下，百木没有窥探九龙渠机密，这一点请您信我。”百木视死如归般看着她，“属下愿意受钉骨刑，不让殿下为难。”

殷婳心中有底，葱指一下下点着把手，百木自知时机成熟，大声说，“福禄在九龙渠挖造死人坑，埋骨上千具，还撺掇巡守禁军、府兵玩弄民工女眷，荒淫无耻，死不足惜！”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顺昭帝霍地扣进长桌边缘，面露震惊之色，显然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最宠信的大太监竟背着他行畜生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