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想试试看。”林子期满脸不在乎，还笑得挺开心。

欧阳锋觉得自己越来越不理解这位小伙伴的心思了，以前他们一起吃一起喝一起玩，但现在他常常听不懂林子期说的哈，看不懂林子期做的事情。

周围的劳工看见连忙询问林子期，“老爷，别干了。水里头冷着呢，还有蚂蟥，会吸血呢。”

“我没事。”林子期又向身边的人借了锄头，实打实的干起来。

林子期挽起裤腿来，发现腿上正趴着一个蚂蟥，一动一动的正在吸林子期的血。林子期没有惊慌他手疾眼快的拽下蚂蟥。

欧阳锋瞧他裤脚上都是泥巴了，蹲下来帮他擦了擦也没能擦掉，只能嘀咕道：“你怎么想到下去干活了，这弄得脏兮兮的。”

就在这时候岸上传来一个声音：“你在下面干嘛呢，快上来。”

“我再干一会儿。”林子期不信邪的喊道。

即使如此，文竹还是喜欢跟他一道儿玩，只是心里头到底有些失落。

林子期身边的劳工也忍不住劝道：“这位老爷，既然章大人找您的话，那您就赶紧上去吧。”

欧阳锋一直在上头催，林子期无可奈何只得往上走，走一步就得拔一下腿脚，等到了岸上双腿都是泥巴，他随意用草皮擦了擦，用手巾抹了一把才穿上鞋。

“这一身怎么去见章大人啊，要不你回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欧阳锋皱了皱眉。

“不能让章大人久等，只是裤脚上有些泥巴，不碍事的。”林子期依旧是一脸笑容，笑着说道。

“子期,你来了，快进来。”章大人连声招呼道。

欧阳锋看着都觉得心慌，大声喊道：“快上来，是章大人要找你。”

他们一问，欧阳锋就悄悄摸摸的透露出一个消息：“豫州府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淤泥能肥田，是好东西，让他们好好收着，到时候有官兵来收，转手卖给地主家还能赚一笔。”

见自己说漏嘴，欧阳锋捂住嘴，又补救道：“你可别说这话是我说的。”

他又带着几分神神秘秘嘀咕：“其实咱们完全可以私底下卖掉一些，反正这淤泥不要钱，谁也记不清楚有多少，难道知府大老爷还能一个个去称重不成。”

他这么一说，那些监工果然心动了，带头的监工眼睛珠子转个不停，想必已经有想法了。他本来就想赚点油水，现在有一条路摆在面前可不就挺好。

监工便想着偷偷放出一堆来，只是这消息瞒不住，一天功夫当地的劳役和附近的村民都知道了。

他们私底下窃窃私语，将信将疑，有人觉得这不靠谱，淤泥能是什么好东西，但也有人觉得很有道理，知府大人要的肯定是有用的东西。

等到第二天，衙门果然派人来运送一批淤泥离开，虽然那几个人面露嫌弃，但劳役们看在眼中，却真的相信了。

家里的远的劳役还好，只觉得没能早些知道太可惜了。这家就在旁边村子百姓的心思就活络起来，当晚就悄悄的去看淤泥。

消息传出去的第三天，河道边忽然来了不少人，一个个挑着担子扛着锄头，气势汹汹。

他们对本地熟悉，一个晚上跑一个来回完全没问题，更重要的是这边的看管不严格，监工们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昨日晚上派出去的村民被逮了个正着，他们只好带人来找厂子。虽说民不敢和官斗，但是在这葫芦县他们就是地头蛇。www.)

一场春雨一场暖一场秋雨一场寒,几场雨下来，南方的春天似乎一下子跳到了夏季，天气闷热的让人心里头发慌,尤其是烈日当空的时候，让人恨不得一头钻进井水里头纳凉。

夏天带来的不只是炎热，还有生机,至少南方放眼看去满目苍翠,就连去年带走无数人性命的长江也变得热闹起来,时不时便能看到胆大的孩子在里头游水。

与这群孩子不同,京城皇宫里，皇帝不用泡水也足够凉快,他的御书房里头放着几盆盆冰块，正散发着凉气。

只是书房的主人却不享受这份愉悦，反倒是眉头紧皱，尤其是看到一份份书信的时候越发如此,身上冷凝的气氛几乎比冰块更加冷硬。

忽然,皇帝翻阅的手微微停顿，抬头问了一句：“这个张怀明是哪里人？”

站在旁边的内阁成员立刻回答：“是豫州府下属葫芦县的一位从九品的吏目，为官多年。”

皇帝笑了一声,倒是说道：“葫芦县在长江下游受灾严重,当时的县令都掉了脑袋,他还能继续当官看来是个有能力的。”

那穿着绯红官袍的人答道：“确实如此，说若非只是秀才出生,以这位的才干早就不止如此,还道了一声可惜了。”

“的确是有才干。”皇帝翻了翻那册子,道，“河道治理至今三个月，他负责的这一段不但赶上了进度，还能提早完成。”

“倒是另外几个治理河道的官员说得天花乱坠的，如今想着法子找借口推脱，恨不得都怪到劳役身上去，可见才干跟是不是举人进士毫无干系。”

绯红袍子也是机灵，笑着说道：“陛下若是中意他，到时候提拔一番也是好的。”

皇帝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那豫州府的李知府是个知贤用贤的人，这章县令恐怕也不这么简单。”

随后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手指划过上头的一个名字：“林子期有点意思。”

绯红袍子眼睛闪了闪，“今年的状元，瞧着挺年轻英俊的一孩子，没想到年纪轻轻倒是有几分本事，是个有脑子的不是死读书的。”

皇帝挑了挑眉头，眯着眼睛看着他，“没想到你铁案无私的连大人也会夸人呢。”

连大人撸了撸山羊胡子，“陛下，若觉得此人值得培养，倒是不妨将此人交给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皇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哈哈笑道，“这个人才我还不一定能抢到呢，那几个小兔崽子的都不老实了吧”

他语言粗俗，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但连大人已经习惯了，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一副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

皇帝也不在意，继续笑盈盈的说道：“不过你有句话倒是说得对，这个林子期确实是可以培养培养，现在的读书人不是迂腐守旧，顽固不化，就是自视甚高满腹草包，难得瞧见这般知情识趣，还有几分真本事的人。”

“呦，这位章大人也挺看好林子期，话里话外带着夸赞，说他身体力行，与劳役打成一团，这才能想出那样子的好法子来。”

连大人这才补充道：“那边传来的法子确实是不错，不费吹灰之力就让百姓上赶着帮忙，不但不会抱怨朝廷，回过头来还得道谢，这简直是……”

“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是不是？”皇帝眼睛眯了起来，帮连大人说完了后头的话。

连大人摸了摸鼻子，连忙说道：“陛下，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林子期脑袋瓜子好使，当官的夸他，老百姓也夸他。”被一边的人夸不难，被两边的人夸可不简单。

皇帝哈哈一笑，“祖父和爹都是聪明人，这孩子果然也聪明。”

另一头，林子期他们负责的这一段河道已经梳理的差不多了，比其他所有河道的进度都要快，比预计快了整整一个月。

这其中自然脱不开林子期的功劳，他虽然拿不出提升劳动力的好办法，但在提高积极性方面却办法层出不穷。

之前论劳吃饭不提，后头还给表现好的人写家书，这还不算，林子期出了个法子，让章大人另外挤出一些口粮来，这些粮食最后会作为优秀劳役的奖品。

这单独拉出来的粮食其实不多，但单独发给其中十个劳役，他们分摊一下就不算少了，足够一个劳动力三个月的口粮。

对于老百姓而言，这可不是小数目，消息一放出去，果然第二天干活大家伙儿都充满了劲，恨不得一天干上十二个时辰。

章大人也没想到小小的一个奖励，居然让劳役们这般勤奋。到最后，他甚至愿意自掏腰包，再出一些银两作为奖励。

林子期心中也是庆幸，他遇到的官吏是清廉而且愿意办实事的，若是遇到个不闻不听，任你想出千万个办法愣是不答应的，他就算浑身是本事也没用。

但章大人不同，他看着严厉，为人也略微严苛，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但其实心肠不错。这一片的劳役能吃饱，粮食没有人敢克扣，发下来的银子也能完完整整的拿到手，这其实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在这儿待了三个月，即使不用下河道干活儿，林子期三个人也黑了不止一个色号，尤其是林子期原本皮肤白，现在却经常和太阳肩并肩，额间印一个月亮活像包青天。

话说半句最让人挠心，很快就有人问道欧阳锋这边来，林子期跟他们也相处的好，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林子期面前不管是监工还是劳役都有些收着。

欧阳锋就不同了，他来了几天跟监工们劳役们打成了一团。

林子期连忙行礼进去，欧阳锋紧跟着也进了去。

章大人拿出那本进度册子：“你先看看。”

在岸上看的时候，林子期就觉得在河道里头干活肯定不容易，他下来之后才发现更加困难，在淤泥里头走路已经很不容易了，更别提其中还有一些石头和硬物，硌脚的很。

林子期低头一看,是近几日这一块治水工程的进度,林子期粗略的一看便知道现在的进度快了不少。

“你这个法子好啊。”章大人满脸含笑，一脸后生可畏。

早些天，林子期就让监工们去跟劳役说，要求挖上来的淤泥全部堆到一块儿地方去，不能随意胡乱丢，监工问原因，他们就语焉不详。

河里头的淤泥带着水，又湿又重，挖起来比挖地可难多了，尤其是站在淤泥里头重心不稳，用力的时候容易摔倒，一旦摔倒浑身是泥还湿透，风吹过来那滋味就别提了。

只干了一会儿，林子期就觉得腰酸背痛，欧阳锋站在岸边看着林子期，眼里全是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