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请长假了？要回宁安照顾你父亲？”方晴问道。

“我被单位开除了。”牛大力低下头说道。

“大力呀，我比你虚长几岁，我觉得人活着不容易，每个人在一生中都会经历挫折，甚至陷入困境，所以人要学会面对现实，才可能度过难关，甚至逆风飞扬。”刘主任语重心长地说。

“可是海丰建筑公司的刘经理不是已经承诺还款了吗？为什么还要开除我？！”牛大力高声质问。

从宁安老家回到安东时，牛大力摩拳擦掌、抖擞精神，觉得生活上，虽然父亲的肾病发展成尿毒症，但在方晴的帮助下，父亲的病治疗及时，病情已经平稳。工作上，海丰建筑公司的刘经理已经承诺还款，自己牵涉的违规办理信用卡的事也会大事化小，所以只要自己不怕辛苦，加班加点努力工作，不仅还清方晴的钱没问题，也能年底转正，甚至明年调入市行机关。现在自己被开除了，失去工作，没有经济来源，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把方晴的钱还清，而且也没有能力照顾家人，为父亲治病，所以牛大力无论如何无法接受被开除的现实。

“我以后不用上班了。”牛大力说着从电饭煲里盛了一碗米饭。

牛大力精神恍惚地在工位上收拾完自己的个人物品，看着当初被张立德调过来那天，自己贴在工位隔板上写着“加油！”的便签，才猛然意识到四年来自己在大安银行的努力都化为泡影，从此失去了奋斗的舞台。虽然在这个舞台上，自己只是个小角色，可是还有一两句台词，偶尔还能赢得几下掌声。

牛大力回到家，冲完淋浴，就进了书房，把窗帘拉上，铺好折叠床，躺在上面。牛大力感觉自己好像躺在一个小船上，小船飘在大海上，大海风平浪静，天空万里无云，小船在空旷的大海上不知道会飘到哪里，牛大力用胳膊紧紧地抱住自己，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无助，不一会就睡着了。

“开除？”

牛大力拿过手机一看，已经晚上七点半了。

“你今天下班挺早呀。”方晴说道。

牛大力给方晴讲了自己牵涉进海丰建筑公司职工信用卡套现案件以及被总行审计组调查的经过。

“银行是高风险行业，而且现在竞争非常激烈，监管部门的监管政策也越来越严格，所以从业人员很不好干。你就是个劳务工，丢了工作也没啥可惜的。先休息几天，再出去找个工作。”方晴开解道。

“你说得倒轻巧，找工作哪那么容易，我的学历也不高，现在进大银行都需要研究生学历。我在大安银行虽然收入不高，但好歹也能按时领工资。”

“牛大力，出来吃饭。”

“牛大力，你怎么不吃早饭！”方晴喊道。

“我这么没用，还吃什么饭。”

“你饿死了，警察找我怎么办？”

“你就和警察叔叔说，这个废物没脸吃饭，饿死了。”

“你死了，我的钱怎么办了？”

“方晴，我只能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牛大力，你给我滚出来！不然别说下辈子，今天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牛大力蓬头垢面、胡子拉碴地出现在方晴面前。

“赶紧去洗漱，刮刮胡子。”方晴命令道。

“吃饭为什么要洗脸、刮胡子？”牛大力反问道。

“因为你不洗脸、刮胡子，我看着你吃不下饭！”

“我做不到秀色可餐，以色侍人。”

“还耍贫嘴！”方晴踢了牛大力一脚。

牛大力一瘸一拐地走向卫浴间。

“牛大力，不就是丢了一份工作吗？至于这样吗？”方晴见牛大力洗漱完垂头丧气地坐在餐桌前，说道。

“方晴，我都二十七岁了，不仅一事无成，还被单位开除了。像我这么没用，还能干啥？”

“苏轼他爸苏洵，二十七岁开始发奋读书，最终成为‘唐宋八大家’。梵高二十七岁开始正式学习画画，最终成为著名的印象派画家。二十七岁干啥都不晚！”

“他们都是天赋异禀，我现在穷得连一个烧饼都买不起。”

“你还是别吃烧饼了，你多喝点浆糊吧。一脑袋浆糊！”方晴生气地说道。

牛大力低下头，默默吃了几口饭，起身走回书房。

第二天早上，方晴从卧室出来，看见牛大力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呆呆地望着外面。

“牛大力，你早上起来不做饭，站在窗户前看什么？！”

“我在看起早上班的人，他们行色匆匆地赶往单位，他们都有一份工作，每天都有目标，虽然工作一天很疲惫，但晚上他们会睡个好觉。第二天依然精力充沛地去上班……”

“牛大力，你别想那些没用的了。赶紧去做饭，吃完饭，去人才市场转转。”

“我不是人才，我是废物，我应该去废物市场。”

“你连废物都算不上，废物还能回收利用呢！”

“方晴，你终于开始了解我了。”

“别废话，吃饭完，白天把家里的卫生收拾了。”

晚上下班方晴一进家门，闻到一股酸臭味。方晴捂着鼻子走到餐厅，一看餐桌上早晨吃剩下的白米粥在碗里都馊了，走进厨房发现，做早饭用的锅也没刷。方晴皱起了眉头，气呼呼地走到书房门前，重重地砸了两下门。

“牛大力，你给我滚出来！我这不养你这样的废物！”

书房门慢慢地打开，牛大力目光呆滞，精神萎靡地站在方晴面前。

“方晴，你要赶我走？”牛大力有气无力地问

“你想得美！你还欠我二十万呢，还有一年的擦玻璃劳务，你想溜呀，没门儿！”

“我明天去卖肾，还你钱。”牛大力看了方晴一眼，小声说。

“你这样的废物，卖肾也没人买。你自己倒应该买个胆，你没有胆识和胆魄！”

“方晴，我的心里够苦了，要那么多胆干什么？”

“别贫嘴了，马上去厨房把锅和碗刷了！”方晴瞪起眼睛，命令道。

牛大力去厨房把锅和碗刷好了，就要回书房睡觉。

“牛大力，你给我站住，坐下！”

“什么事？”牛大力坐在餐桌旁。

“你看看这个。”方晴递给牛大力一本打开的杂志。

牛大力打了一个哈气，定了定神，有点不情愿地读起方晴递过来的杂志。

杂志的内容是，2009年4月，三位国学大师联手推荐，38岁的三轮车夫蔡伟被复旦大学破格录取为出土文献与古文研究中心博士。蔡伟家庭条件非常普通，父母都是工厂里的工人，没什么文化。蔡伟从小喜欢古文，把省吃俭用留下来的零花钱都用来买古文方面的书籍，由于严重偏科，蔡伟没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后，蔡伟进入胶管厂干了两年多，由于收入低买不起昂贵的古籍，他只能去图书馆，一个字一个字地抄书。后来蔡伟下岗，他干过摆地摊、卖雪糕卖瓜子，为了多赚点钱又干起了三轮车夫，但还是一边谋生，一边“不务正业”，不顾周围人的冷嘲热讽，继续研究古文。

1997年1月，身为复旦大学古文字学教授的裘老，在《文物》上发表了一篇名为《神乌赋初探》的学术论文。文中提及尹湾汉墓出土的简牍篇目《神乌赋》，其中的“佐子”不明其意。26岁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蔡伟，看到文章后，给裘老写了一封信告知：“佐子”应读为“嗟子”，亦即“嗟”，是个叹词。裘老收到信后，大为赞赏，称“其言甚为有理”。从此蔡伟结识了不少古文字专家，最后在几个伯乐的推荐下，进入复旦大学成为博士。

牛大力读完文章，抬起头呆呆地看了一眼方晴。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上学时一读古文就头疼，我研究不了古文字学”牛大力没精打采地说道。

“人家蔡伟，没上过大学，自学成才，都能当博士。你读了四年大学，才二十七岁，想学啥来不及？！”

“他是从小就对古文感兴趣，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和专长呀。”

“牛大力，你想想你得了重病的父亲，和每天起早贪黑卖菜的母亲。你就不能振作起来，重头再来吗？！”方晴怒喝道。

牛大力低下了头，抬起双手，用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牛大力沉默地吃完饭，回到书房接着睡觉。

第二天早上方晴见牛大力没从书房出来，就留好早饭，上班去了。晚上七点方晴回家，见留给牛大力的早饭没动，于是走到书房门前，敲了两下门。

“也不用非进银行呀，别的工作不一样能赚钱吗？”

“我连信用卡客户经理这么没技术含量的工作都干不好，还能干啥？！”牛大力叹气道。

“刘主任，怎么会这样？”牛大力声音颤抖地说。

“信用卡客户经理就是销售人员，所以你也可以应聘推销员、商场销售之类的工作，你不是还懂香料吗？”

“好公司的销售人员不仅要能说会道、头脑灵活、反应敏捷，而且还要有专业的产品知识，我都二十七八岁了，根本适应不了。小公司招聘销售人员就是割韭菜，我干两天就会被人家找个理由辞退。商场销售都是年轻的小姑娘，也不适合我。我对香料就懂点皮毛，蒙蒙外行人还凑合，想靠这个吃饭，还差得很远。”牛大力越说越泄气。

“那你先休息几天，自己想想要找什么样的工作。”方晴觉得牛大力刚被开除，还没从打击中恢复过来，需要一个调整期。

“大力，你别激动。虽然这次违规办理信用卡的事，可能不会给我们银行造成资金损失，但是我们银行为了找到刘经理，只能向公安局经侦大队报案，所以监管部门也知道了这件事，他们已经将此事作为典型的操作风险违规案件，要求我们银行严肃处理相关责任人。杨光明是这个违规案件的直接责任人，你虽然没直接违规给海丰建筑公司职工办理信用卡，但是由于你未保管好自己的业务系统工号密码和个人名章，间接导致了违规案件的发生，而且你还是劳务工，所以你俩都被开除了。”

牛大力不记得是怎么从刘主任的办公室出来，又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