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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迷障

  • 作者:易水咸
  • 类型:情感
  • 更新:2021-07-26 03:57:05
  • 字数:7574字

华云裳逆光站在门框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待少年从她身边走过,她才一脚迈进门槛,走近到女子面前,居高临下地叹了口气:“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吗?”

“原不原谅的,还重要吗?”关笑音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她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你会在乎吗?像你这样只爱自己的人,会在乎我的感受吗?

自成婚之日起,他便再未见她笑过,脸上总是淡淡的表情,或者是没有表情,如同一个失了魂魄的人,经常独自坐在窗前,一坐便是一整日。

花开花落,伊人渐殒。

祝方青如愿娶到自己心悦之人,爱她、敬她、惜她……却终究无法走进那颗已经死去的心里,无论他怎样挖空心思去取悦她,都无法令她展颜一笑。

少年走过去将女子扶坐了起来,那女子目光在他身后的人面上稍作停留,而后对少年道:“少行,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这位贵客说。”

“你娘呢?”

少年一手抱着捡来的树枝,一手提着桶水,戒备地盯着眼前的人,冷冷道:“你是谁?”www.lawace.cn 盘古小说网

她掀起眼皮,仰视着这个总是高高在上的人,眼神里带着她最不愿意在这个人面前显现的卑微,说道:“我已是一个行将就木之人,让我再见他一面好不好?……算我求你……”

华云裳尴尬地收回手,抵在唇间轻咳了一声,这时屋内也响起了连续的几声闷咳,少年眉心微皱,放下手里的水桶和柴转身便走进了屋内。

屋内的床榻上躺着一个女子,虽是一副消瘦憔悴的病容,美貌却半分不损。

“我早就说过了,是他自己不愿意见你。”

华云裳纡尊降贵地坐在床沿,端起床头木桌上的一只药碗,舀起一勺汤药,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然后送到了关笑音的唇边,“你为什么从来就不愿意相信我?……哪怕一次?”

关笑音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愿再多看她一眼,淡漠道:“你走吧,我是不会跟你回天玄的。”

华云裳微微欠身,看着少年的眼神里露出了怜爱,她伸出一只手来欲替少年摘掉发上的枯叶,却被少年后退一步嫌恶地躲开了。

可那些饭菜通常都是没怎么动过,他每每练功归来,就坐在院里的秋千上,一边看星星一边吃着冷掉的饭菜。

他和关笑音,也就是他亲娘,关系却不像其他母子那样亲密,甚至可以算是陌生,印象中那个人极少笑,也只有年幼的时候见她淡淡地笑过。

他有时甚至都觉得她是厌恶他的,因为从小到大,他见到她的机会都寥寥无几,更不用奢望会对他嘘寒问暖了。

关笑音病情加重卧床不起后,他每天也只有送药送饭时见上一面,但几乎没有交流。

她从来不会关心他每天都在做些什么,也不会关心他和谁在一起,似乎对她来说,他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而且最好是无吧。

可每年的九月初八,关笑音都会一反常态,天色刚刚破晓,她却早已坐在铜镜前,细致地对镜梳妆,在那张苍白的唇上点缀丹朱,就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将自己收拾地整整齐齐后,她便会独身一人去镇上,似乎在某个地方有个人在等她一样。

可哪有什么人在等她呢。

她坐在一棵挂满姻缘牌的菩提树旁,呆呆地望着人来人往,来往的人都是来乞求美满姻缘的,都是成双入对,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好像在等某个人,却从来不曾等到过她魂牵梦绕的那个人。

少年捞过一只碗盛了热粥,然后端进了屋内,屋内只剩了榻上的人,他将粥搁放在床头,转身的时候,关笑音叫住了他:“你准备一下,明天我们要离开了。”

她总是这样的口吻,不是询问,更不是商量,从来都是单方面做了决定,只是象征性地告知他一声。

他的想法,重要吗?

少年“嗯”了一声,便逃似的大步跨出了门外。

他逃到了竹林,他想着,若是要走的话,也应该跟那个人告个别吧。可他在竹林里等了整整一晚,也没有等到他要等得那个人。

他以为一辈子很长,总能再见到的。

他想,再见到的时候,他应该就不再是现在这个没用的十一岁少年了,应该足够强大到可以拿起那把重剑了。

那时候他就有资格站在那个人身边了吧,可以并肩行侠仗义,一起浪迹这披星戴月的天涯!

他想到这里便傻傻笑了笑,拍拍屁股起身,踏着满天繁星哼着野调消失在了竹林里。

手上却多出了一把剑,他双手紧紧抱着。

他方才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那个人来过了。

回到天玄门之后,关笑音依旧闭门不出,因为这里有她不想见的人,也有不想见她的人。

即便如此,她依旧是关笑鸢心上的一根刺,每每路过的时候,只要想到有个厌恶的人在那间屋子里,那根刺就会刺痛她。

关笑鸢柳眉深蹙,加快了步伐,绕过了那间死气沉沉的屋子,绕得越远越好。

屋内的人收回目光,轻叹了口气,她一向性子寡淡,莫说现在,就是以前她也从未想过要与关笑鸢争什么。

母亲的爱?方青师兄的喜欢?天玄的门主之位?没有一样是她想要的。

也没有人在乎她想要什么。

可能够毫不费力地得到别人想得却得不到的东西,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觍着一副清高的模样,居高临下地对着那个得不到的人,可怜又无辜地说:

“其实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其实这些我根本就不在乎,其实我无心要伤害你。”

说出那些无辜的话,做出那副清高的姿态,对那个听的人看的人,本身就已经是一种伤害了。

所以她不愿说什么,更不愿去解释什么,终日深居简出不见不闻,只一心炼化可以追踪气息的千音蝶,只一心去寻那个她想见的人。

当她看着手帕上咳出的血,就只有这一个念头了——

在死之前,无论如何,她也一定要再见他一面。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别十余年,再见,竟是这副模样,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要找的人竟一直都在她身边,只是她从来不知道而已。

看着铁笼里那个被大粗铁链锁住蓬头垢面的人,关笑音用双手捂紧了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可眼泪却不受控地流了下来。

听到脚步声,她快步闪到石墙后,余光瞥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这个人虽然是她的亲娘,她却怕她,深深的恐惧。

华云裳负手立在铁笼前,柔和的轮廓半映在烛光里,如果忽略那鹰鹫般锐利的眼神,她的容貌更偏向于江南女子的温柔。

她对着笼中的人道:“最后一次了,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那人闻言缓缓抬起低垂的头,面容被抓挠地血肉模糊,已看不清是人是鬼,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动了动干裂的唇,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我想再见她一面。”

华云裳微微皱眉,道:“你觉得你现在这副模样,就算见了又能如何?不过是物是人非徒增己悲而已。”

那人低下头,将脸遮在披散的头发里,低低地问:“她……过的好吗?”

“很好。”

那人闻言忽然淡淡地笑了笑,几不可闻地哑声道:“那就好。”

华云裳微微偏头,身旁的暗卫便会意走进了铁笼,他手中拿着一碗汤药,捏着笼中人的脸颊便一口灌了下去。

没多大一会,那药便发挥了药效。

一开始那人只是喉中压抑地沙哑嘶吟着,而后他只觉得全身的筋骨都被生生扭断,血肉剐离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直至最后好像有某种力量要从体内爆冲而出——

他双膝砸地再也压抑不住嘶吼一声出来,只见那目眦尽裂的眼睛里,漆黑的瞳仁却隐隐透出几分着诡异的蓝紫色,两个瞳仁在同一个眼珠里缓缓变色重叠。

谢喻在一旁看得直捂眼睛,觉得眼珠子疼,对身旁沉默寡言的易晓道:“你不会是属乌龟的吧?这么能忍,这忍了得近二十年了吧,都成千年忍者老王八了,还每月来一次,愣是把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来成一大姑娘了。”

易晓:“……”

祝少行:“……”

躲在石壁后的关笑音听到那一声痛苦的嘶啸,指尖深深陷进了手心,她咬紧了唇,血腥弥散,眼眶里溢满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滚落下来。

这些活儿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关笑音病情还未严重到卧床不起之前,还会偶尔给他做些糕饼之类的东西,但也只是偶尔。大多的时候,关笑音都把自己关在房里,经常好几天都不出来,他总是做好了饭菜放在门口,轻轻扣两下门便离开。

她早就应该知道是这样的回答,她也从未对这个人有过多的奢望,可还是忍不住期待着什么,可一颗硬如冰石的心又怎么会轻易融化。

“你有没有想过,”华云裳将手中的木勺微微倾斜,棕黄色的汤药缓缓重新流进碗里,“……你死了,他怎么办?你忍心看他变成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吗?”

一场盛大的家族联姻,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红光满面举杯满饮,有人独斟独酌黯然神伤,亦有人花颜濡湿心如灰木。

门外站着的少年十指深陷掌心,良久,他深吸了一口气,弯腰捡起地上的树枝,提起水桶走到了后院。

他将树枝抛在灶台边,又熟练地单手拎起水桶边沿,将桶里的水“哗啦”倒进了水缸里,然后一掀衣摆,半蹲在灶门口拿起一把干草引燃了火,又掰折了些树枝一并放进了灶口里。

生好了火,他起身从水缸里舀了几大瓢水到锅里,然后将淘好的米沥干也倒进了锅里,拿过一旁的木勺心事重重地搅动着。

一个曾经灵动可爱的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憔悴下去,祝方青深知若是如金丝雀般将她困在身边,她一定会就这样死去,便一纸休书放她自由,哪怕他再不舍,他也必须得这样做,只是他不知道当时的关笑音已身怀六甲。

不知是睹物怀人还是对景伤情,祝方青突然大病一场卧床不起,只月余的光景,正值年少精盛却英年早逝,世人提及多有叹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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