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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红疹

  • 作者:涂山果果
  • 类型:其他
  • 更新:2021-07-19 09:21:32
  • 字数:34694字

那几个家定想了想,为首的一人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新店才刚开业,白洛儿心烦意乱的往店铺里走,墨行修在她身后招呼着人群散去。既然没什么热闹可瞧,百姓便三言两语、七嘴八舌的各忙各的去了,可是那些闲言碎语还是飘进了白洛儿的耳朵里。

白洛儿这一刻竟然有一些奇妙的想法,这么为店里忠心耿耿的伙计可真是少见,以后必然要着重用他,不过现在可不是分神想这些的时候,问题的重点是衣服布料过敏。

“走,我们去店里看看!”就在白洛儿也有一些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墨行修上前一把拉住了白洛儿的袖子,白洛儿抬头看了看他墨行修,一脸沉静。

这一路也不知耽搁了多久,现在不知道店里有没有被砸了,所以他才着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不然这样你看好不好。”墨行修上前,气势凌人的几步让那几个家丁两股战战的收敛了锋芒。墨行修给出了解决方案,“人食五谷杂粮,谁也说不好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更何况这天气变化,头疼脑热的生个病以实属平常,不如我请宫里的御医去给你们家小姐好好诊治一番,瞧瞧是否是原因出在这布料上面。如果不是那就是一场误会,若是咱们赶也紧医治。毕竟眼下就像你们所说,小姐的婚姻大事要紧,你们继续在这里吵闹也没有用。”www.qixinyuan.com.cn 米妮小说网

墨行修大踏步的往前走,头都没回,将手里的马鞭准确的扔给了那个小伙计。然后命令他率先骑马回店里,“我和王妃坐马车随后就到。”有了墨行修镇定自若指点江山,白洛儿和伙计也都冷静下来。那伙计忙跑了几步上去,牵上了墨行修的马,飞快打马而去。而白洛儿他们夫妇俩便坐着马车也忙向店里赶去,一路上墨行修没说什么,只用手握住白洛儿。在她的手有些出冷汗的时候,瞬间被温暖包裹,可能这就是依靠的力量吧。

可是等到了铺子,这温暖的力量也没有用了。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的人群,有嘲笑声、哭闹声、劝和声和叽叽喳喳讨论的声音,凡所应有无所不有。尤其当他们看到白洛儿赶到的时候更是人声鼎沸。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圈自动让出了一条路给白洛儿。在最中间的正是西平侯府的家丁,一见白洛儿过来便拿着几件衣服扔在了白洛儿的身上。

“唉哟,这是一家什么黑心的商店啊,连西平红府的小姐都敢害。”

只见那几个家丁后退了几步,完全不给白洛儿这个面子,反而叫嚷着谁敢跟白洛儿进去,万一叫白洛儿害了那可怎么办?白洛儿也是无语,她苦笑着反问,“光天化日之下,在这儿有上百双眼睛瞧着呢,我还能把各位怎么样呢?更何况听她们说你们是西平侯府的,就算我不在意这现场的几百双眼睛,可西平侯府也不是吃素的。我怎么可能会害了你们呢?”

那几个伙计并不听白洛儿解释,只一味着叫嚷说白洛儿的衣服害了他们家的小姐。他们这样吵嚷,人群更是不散去,都在旁边一起看热闹,那这个家丁再次添油加醋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说他们家小姐是如何穿了白洛儿铺子里的衣服,便浑身长红疹了。这都是待嫁姑娘这该如何是好?万一红疹退不下去,延误了终身大事谁赔得起?

“是呀,还卖的那么贵,衣服样子也是很奇怪的。”

“还有什么呀,有睿王府的身后撑腰,而且这是白家的产业,刚才那个就是睿王妃。”

白洛儿听了气闷,可是又无话可说,毕竟现在她无可辩驳。没有证据总不能空口说话吧。

女孩子扬着飘带的衣裙兜头盖脸了的砸了白洛儿一身,墨行修离她有两步之远来不及替她遮挡,只眼见小困被狼狈地记住。白洛儿的心态现在倒是平和了许多,她取下来将衣服拿在手里仔细的看了一下,确实是他们家的衣服。她两步走到那嘉宾面前,温和的问道:“这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不过没有必要闹的这般模样,不如随我进后堂喝杯茶,我们仔细说清楚,也许其中有些误会呢。”

这时墨行修的声音隐隐约约的飘了进来,白洛儿只听到他说什么光天化日不可造谣生事等等。白洛儿在屋里苦笑,那万一是真的呢,万一事情果然如那些人所说,是他们的问题呢,自己该怎样用余生去面对这些受害者家属,该如何面对自己的良心呢?

就在此时整齐划一的跑步声音传了过来,白洛儿听得出来那是衙役们的牛皮软靴落地的声音,还有他们身上的配剑配刀和铠甲撞在一起的声音,白洛儿突然知道这些人是为什么而来的了。

就像前世看电视剧那些罪犯们听到警笛的声音一样吧,一瞬间白洛儿再一次感受到了如坠冰窟,但她还是尽力压抑了自己的情绪,交代了掌柜关门闭户,一切都等她回来或等墨行修来处理。白洛儿有看下一旁的穿衣镜,整了整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然后坦然的站起身来。

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她总要面对的。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一味的躲在墨行修身后,受他的庇佑。等白洛儿刚走到门口,那几个衙役便想冲进来,可惜墨行修被一一拦在门口。

“好大的胆子!本王是睿王,里面站着的是睿王妃,你们想做什么?”那几个衙役一边恐惧与墨行修的武力,一边又缓缓的往前靠着同时说道,“王爷就别为难小人们了,我们也是拿着上面的旨意。皇上都知道这件事儿了。如今宫里的贵人们都传得纷纷扬扬的,你要是闹那便请进宫去闹,你们贵人之间神仙打架,可不要逼死我们下面这些无辜的小鬼呀。”

墨行修只往门口一拦,多余的话也不说,大喝了一句,“谁敢?”

听到他这一声嘶吼,那几个衙役又停了脚步。白洛儿静静的站在墨行修身后,越过他们的身影看向了门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包围着那辆板车,上面躺着一个单薄的身影。身上穿的还是他们铺子里布料。不是成衣,看样子是买回去自己裁剪的。

隐约看不清楚面庞,但是看身材应该是很年轻的妇人。这么年轻,还花一般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若真是白洛儿她们的错,白洛儿知道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了。

她走到墨行修身后轻轻的抱了抱墨行修的腰,然后说道:“王爷,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情这是我的错,我甘愿受罚。如果不是,我们也该好好去调查清楚,洗刷冤屈。所以王爷不必忧心,我就让他们带我走吧。以我王妃的身份。刑不上贵人,不过是过去等他们调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王爷可千万不要莽撞了。”

墨行修身形一震回过头来,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白洛儿。白洛儿却是无限温柔的摸了摸墨行修的脸说道,“王爷一生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于百姓中素有贤名、威名,如今也不要为了我而得来骂名,那妾身可真的是万死难赎了。”

说完白洛儿坦然走了出来,甚至像墨行修温柔的笑了笑。多余的话于他们两个之间没有用,他们太熟悉彼此了,深深的一眼看向对方,便明白对方的想法。比如说现在墨行修就从白洛儿眼中看向看到了决绝,所以他没再出来阻拦。只对白洛儿说一句,“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回家。”

白洛儿也嫣然一笑。“我知道,王爷。”然后她单薄的身影便跟着衙役们消失在门口。

墨行修在门口愣了许久,突然想到那些衙役们说,宫里的皇上都知道这件事情了。这边西平侯府的人刚打发回去,这家死了的人也刚抬过来,怎么皇上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墨行修不敢往深处想,只吩咐店里的伙计、掌柜们赶紧关门闭户,另外给他备一匹马。

往日里他从不在京城中纵马飞驰,路上行人实在太多,稍有不慎便可能伤到别人。可现下他顾不得那许多,之间翻身上马上。娴熟的让马在人群中腾挪躲闪,一直骑到午门外,才翻身下马将将缰绳扔给一旁的兵士,然后飞冲进宫。

虽然现在事情还没有定论,但是墨行修怎么能忍心看白洛儿去受苦,那些衙役们带她去哪儿,大理寺还是诏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又在陷害白洛儿?

墨行修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他知道他现在是关心则乱,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往日的睿智、英明和沉着冷静,通通烟飞云散。他现在只有满腔怒火,他想去质问。可是质问谁呢?质问皇上吗?质问那些受害者吗?还是质问张家庄缫丝纺线的农民,或是阿兰她们这些织布的女工?

一路从午门跑到了内书房,那股邪火却越跑越旺。

可是不行,他不能质问,面前站着的人不是他的哥哥,或不仅仅是他的哥哥。更是天下之主,只不容挑战的帝王。墨行修努力的压抑着内心的翻江倒火。

不过不等他开口,皇上便先发制人,一个带着封皮的折子重重的击在了墨行修的胸口。

“睿王,我的好弟弟啊,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朕给你们家的权力地位还不够吗?委身么还要要贪这些零七碎八的银子?做生意不好好做,还出了人命,你如今还有什么脸来见我?”

天子一怒,闻之变色。周围伺候的小宫女、小太监们吓得纷纷跪在了地上,唯独墨行修仍然是脊背挺直。

“皇兄,事有不平必须怨怼,如今这件事情颇为蹊跷。若是就这样贸贸然的将我的王妃捉了进去,若有一天拨开迷雾,沉冤得雪,岂不是要怪皇兄您行事草率。”

“什么!”听到墨行修的说法,皇帝更加愤怒了,自己还没怎么指责他,他反而怪自己办事草率?“你个混账东西,怎么敢这样同朕说话?现在你们家都惹上了人命官司,还在这里死鸭子嘴硬?这些年我怎么瞧着你越发不长进呢?难不成是为着自己有了累世功勋便有胆子在这里大放厥词吗?”

皇帝是一点面子都不想给墨行修了,直接当众诛心。虽然已经被免了叩拜行礼,除见太后外都可不必跪拜,但墨行修这一刻为了白洛儿仍然愿意放弃自己所谓的骄傲,他直挺挺的跪在皇帝面前拱手行礼。

“皇兄,此事确有蹊跷,您若怪便怪臣弟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行为无状吧。但是求您能不能下令先放王妃回府,我们就在王府内等待调查,可好皇兄?”

皇帝没有理会墨行修,见他跪下也并没有像往日那样和蔼,反而冷着一张脸绕到书案后面,冷笑道:“你做这一副样子,是给谁看?你以为你跪下这件事情便能轻轻接过吗?那是人命官司,朕是天子,难道要为朕的弟弟弟媳而罔顾黎民性命吗?再说大理寺他们有自己的办事流程,如果你们家真是被冤枉的,睿王妃自然会被放出来,若不是,岂能随意让嫌犯走脱?”

“皇兄!”墨行修急的都出了哭音,“白洛儿她从小娇养,如何能在大理寺的牢狱里,更何况这事情不知道多久才能查出来,那她要一直被关押着吗?”

坐在黄金镶嵌的龙椅上,皇帝俯视着面前的这个弟弟。从小自己什么都比不过他,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年长,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恐怕就是他了吧,天资聪颖加上母家身份高贵,现在又有累世功勋,颇受天下子民爱戴。那这的好弟弟有一天会不会也觊觎自己的位置?

皇帝心中的问题死死的缠绕住了他的理智,让他在面向自己的血亲兄弟、面向这个扶持自己上位的人的时候,只剩下了嫉妒、猜疑、否定和厌恶。

“好了好了,不必多说,你要是真担心你的王妃,你便着人也开展调查。有什么有利的证据你拿出来,咱们用证据说话,如若不然事情要按规章流程走,别以为你有些军功便能在这里托大拿乔?这天下究竟是朕的天下,不是你睿王的天下!”

“皇兄,你怎么能如此想我?臣弟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如今只求合家团圆罢了!”

墨行修的声音充满了空洞,他一早就知道皇帝对自己的猜忌,可是他总念着当年的手足情分,想着那一起成长的岁月还有一起在尸山血海里拼过来才博得的这个天下,这些记忆怎么就轻轻的被放弃了呢?为什么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对自己眼中没有一点亲情,只剩下厌恶了呢?墨行修不明白天家骨肉、手足之情,何至于此呢。

“好啦,不必多说,朕还有很多公事要忙,睿王退下吧。既然你家出了事,这几日上朝你也不必来了。”

不让自己来就是连给自己痛陈冤情的机会都没有,墨行修拱手从地上站了起来。“既然皇兄这么说,臣弟遵命便是。”

离开皇宫,离开那高墙大院,墨行修的理智才又回到他的身上。刚才和皇帝的一番对话,已经让他彻底清醒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看来若再不选择激流勇退,仍然手握军权的话,自己永远都是那个被怀疑和被揣测的对象。

既然如今求皇帝没有用,那就只能靠自己了。他晃了晃晨晨的脑袋,可能是早上头发梳的有些紧,勒的头皮疼。看来下次要提醒白洛儿别墅的这么紧。心又突然酸了一下,他想白洛儿了。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墨行修让自己打起精神来,战场上什么样凶险的情景他没有遇到过,如今怎能因为关心则乱?他自己若是乱了方寸,那更没有人能为白洛儿去洗刷冤屈了。

墨行修牵着马,悠悠荡荡的往往王府的方向走去,像是个游魂一般在大街上没有目的似的晃荡。其实他的内心正在一步步的思索最近的细节,可是他究竟在军营那边处理公务时间较长,此事还是要和白洛儿详细打听。

店铺、张家庄、赵芸芸和织女们包括王府都要盘查一遍。另外白洛儿现在被关了进去,一应用具都没有,自己回家肯定少不得一一打点一番。想清楚了下一步要做什么,墨行修的心中的郁气这才慢慢的变得舒缓了些,他翻身上马轻轻的拉了拉缰绳让马小跑了起来。

理智回来之后,墨行修便不会任由自己在肆意妄为的在挤满百姓的大街上狂奔了,他的家是家,别人的家也是家,他的亲人是亲人,别人的亲人也是亲人,没有必要因为自己的鲁莽让别人失去他们的亲人。

回到府里,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全都是慌乱和惊惧,墨行修明白这眼神背后的意义。不仅仅是因为主母的店铺出了事情,更是因为这可能是一种信号,代表皇帝终于要对睿王府下手了。盛世杀功臣历来都是皇家的传统,功高盖主和身首异处从来也只有一线之隔。也不仅仅是皇帝本身对墨行修充满了猜忌,便是那几个已经长大的皇子也总是虎视眈眈,抓住机会就要给他们来上一脚。

所以没有人是不紧张的,此刻虽然院中的这些人都是奴仆之身,可是在这王府里做奴仆见识自然不同,他们不相信自己的王妃、主母会为了一点点小银子而去谋害人家夫人性命,那么这件事情就只有一个真相——可能有人在背后阴谋算计了瑞王府,而皇帝的态度又决定了一切。

老管家走上前来,接过了墨行修牵着的马。态度恭敬,努力掩饰掉声音中的恐惧,问道:“王爷您可是进了宫?皇上那边怎么说?”

墨行修明明心中也充满了惶惑,觉得是自己拖累了白洛儿。没有自己,或许白洛儿也不会招惹上这些是非,可是这会知道他是这个家唯一的主心骨了,他不能乱,他笑着拍了拍老管家的肩膀。

“放心吧,王妃会没有事的。你现在就给我准备些东西,我要去探望一下王妃。”

老管家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既然说是没事儿,怎么王妃还不给放回来?这可是天皇贵胄、皇亲国戚啊。就这样的被不明不白的关进去算怎么回事儿呢?打从先帝爷儿那起,也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儿啊。老管家心里犯嘀咕,脚步上却稳得很替墨行修张罗了一应事物。

小到梳头的梳子、香油膏子,大到被褥吃食甚至连棋盘都有。墨行修一一查验了,对老管家办的事情很放心。墨云落今天在马场上,他还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怕他要是去了学塾,会听同窗们乱叫什么,舌根子在乱了心智。墨行修决定做一回慈父,让墨云落放几天假,不知道总比知道了跟着乱心焦的好,更何况他小小的一个人儿终究是做不了什么,只能跟着白着急。

进了大理寺的牢狱,光线一下暗了下来,四周阴侧侧的。这里常年不生火,寒气沁骨。墨行修心里默默想着,不知道张大贵预备的被子褥子可还够厚?

给他领路的那个小狱卒知道墨行修的身份,便开始小心谨慎的伺候着,一边说着自己可是将白洛儿安顿到了最好的牢房子。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墨行修这样的身份那就像远在天边的神明。常年听到他威名赫赫的战功,可头一次见到这么年轻的王爷,怕是比见到宫里的皇帝还令他感觉激动和震惊。

墨行修自己是不喜欢这样逢迎的人,可是为了白洛儿在这里住的条件好一点儿,墨行修还是破天荒像是恩赏似的,赏了那小狱卒几个笑脸,还耐心的答了几句话。那狱卒果然高兴坏了,说话都打得颤音,墨行修不耐烦听他聒噪,只希望他脚上的步子走得快一点而。

终于到了那最里面的牢房,窄窄的一个小门。和前面看到那些关押着好几个人的牢房不同,这一间却如这小狱卒所说。倒是格外的干净,最难得的是那小破木桌子上竟然还有一个豆大的烛光。白洛儿正支着手坐在那桌前,在烛光照耀下,她那半边脸如美玉一般深情并那般纯洁,不像是受了牢狱之灾,倒像是来度假沉思的。

直到狱卒从他身上解下了那一串看起来颇为沉重的钥匙打开了锁头,链条钉钉咚咚的响动起来,白洛儿才恍如幡然醒悟的样子。她抬起头,模模糊糊的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墨行修。

“王爷?”她的声音微微但这点上扬像是疑问,但是语气又充满了笃定。她知道墨行修肯定是会来的。

墨行修沉默的走了进来,那狱卒忙着把墨行修带过来的大包小裹放在了拿茅草铺成的床铺上,又笑嘻嘻的向墨行修请示。墨行修扔给了他一碇的银子,又轻轻摆了摆头。那狱卒明白了,立刻弓着身体要笑着退了出去。

狱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牢房内静静对立的两个人却突然相拥。不过没有白洛儿在前世电视剧中看到的那种泪流满面,或无语凝噎。沉默而有力的拥抱之后,两个已经找回理智的人坐到了那勉强可以称之为桌子的旁边,没有凳子,是坐在了几块砖头上面。

二人没有多说什么废话,直接切中主题。

“王爷,我想事到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去查那批存货。从缫丝一直到成衣,这中间经过多少人的手。可是织女们没事,店里的伙计也没事,这事情就古怪很多了。”

墨行修点点头,“我瞧也该从那批存货查起,不过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有任何线索都要告诉我。”

白洛儿盯着那豆大的烛光看似发呆,脑子却飞快的转动着。“王爷,要说具体指认是谁,我心里还真没数谁跟这件事情有关。不过八成就是栽赃陷害,一整件事情处处都透露着不对劲,那他必然又露出马脚的那一天。”

“不对劲的地方?”墨行修皱皱眉,“具体是哪里呢?眼下我们丝毫没有方向,蛛丝马迹都不可错过。”

白洛儿自己在这里关了大半日,左思右想将心中最疑惑的一点告诉了墨行修,“是在染料纺。织女们将布匹织出来之后,统一送到染料房,所有的过程中几乎全都是我亲自挑选的人手,可唯有这染料房,咱们用的是别人家的,所以他们的忠心可靠度有限。

另外我自己视察染料坊的时候,也确实见过鬼祟的人影,我当时只想着应该是竞争对手家派人想来偷什么秘籍,又想着我们最重要的是原料和织女们的技术,他们便是来的染料纺也是学不到什么,所以并没有认真处置。”

白洛儿的语气中充满了后悔和自责,她早该想到自己树大招风,任何可疑都不应该放过,应该再多想一想的。

“大理寺的人将你带走的时候,已经将咱们所有的存货都封存了起来,也送回了大理寺。所以我们没有办法调查那一批成品,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去染料坊。”

白洛儿点点头,“没错,咱们的成品早就成了证据,怕是非大理寺内部人员是动弹不得的,我们自己要想调查只能从染料纺下手。”

“好。”墨行修点点头,“我现在立刻回去封存那笔库存燃料。我也会请太医院的太医华人大理寺的寺丞们一起过去。”

白洛儿点点头,“是啊,王爷,要请他们一起见证才是道理。你快去,时不我待,机不可失,这可是重中之重。”

说着二人便站起身来,其实并没有人限制墨行修来探监的时间,不过他们都知道现在不是亲亲我我、恩恩怨怨的时候。墨行修又指了指放在茅草铺成的床上的那那些大包小裹。

“吃的用的一应俱全,你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便和刚才那个小狱卒说,我已经同他讲好了。”

白洛儿笑着摇摇头,“王爷您在外面替我查,我怎么能在这里舒舒坦坦的过日子呢,我又不是进来度假的。”

“度假?”墨行修第一次听说这个怪模怪样的词,有些困惑的看向白洛儿。

白洛儿笑着推了推墨行修,“好了,王爷休要啰嗦,快去查。”墨行修虽然心中有些困惑,还是用力抱了抱白洛儿。

在阴暗的光线中,他多大的身躯将娇小的白洛儿裹了起来。两人的影子倒映在破败不堪的墙面上像是一只巨兽吞了一只白洛儿兔。嘴巴会撒谎,但身体不会,他们清晰的感觉到不愿和对方分开。可是理智阻断了他们的这个拥抱,墨行修头也不回的大踏步离去。白洛儿呆呆的站在原地见他走远了,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对于一切如自己猜测的那样,自己不是一个刽子手。

这边墨行修刚出了大理寺的牢狱便见到附近的一间屋子正冒着滚滚浓烟,大理寺的官员和狱卒们跑来跑去,像是在救火,远处有人喊着走水了走水了。墨行修一愣,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问跟在他身边将她送了出来的那个狱卒。

“那边是什么地方?怎么突然间起这么大的火。”

那狱卒瞧了瞧说道,“噢,回禀王爷,那是存放证据的地方。哎呀,怎么少的这么邪乎,这下好多案子都要成了无头公案了。证据若是没了,说也说不清,人又不能随便放,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冤死在这牢里了。”

那狱卒伸长了脖子在那看热闹,虽然嘴上感慨着会有人冤死,但是语气和神态上都是一副深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墨行修瞧他这幅样子,心里就无名燃起了怒意,他冷冷的看了那小狱卒一眼,没有作声。

墨行修和那看热闹的狱卒站在原地看向远处的大火,默默地想着,这一把火算是毁灭了所有证据。软烟阁最新的一批货都被放在这里了,如今这一把火一定能烧的什么都不剩。

“王妃那边还要托你多多照顾,这些银子拿回去吃点酒吧。”墨行修掏出一大锭银子,瞧着大小怕是有五六十两。要是省着花,恐怕能够这小狱卒一家过上个五六年。

那小狱卒立刻便眉开眼笑、信誓旦旦的向墨行修保证只要有他在一天,那睿王妃在大牢一定会过得舒舒坦坦的。

舒舒坦坦?墨行修心里嘲讽笑了一声,堂堂睿王王妃要被关在这大牢里,她究竟是哪里舒坦?不过墨行修没有表现出来,还向这个小狱卒微笑了一下,便转身离开了大理寺。

他没有去救火,他也知道不必去。最近没有什么大案要案发生,最离谱的当属白洛儿这件案子,偏偏证据房就着了火。这是多么明显啊。本来墨行修自己也没有把握,担心会不会是生产过程中哪些环节出了纰漏?才意外导致那妇人的死亡,可是如今看来这么急吼吼的想要毁灭证据,这事情必定是个阴谋,必定是冲他们来的故意陷害。

有了这几分必定,墨行修的内心更加坚定了。他从来不怕别人对他的谋害,因为只要不是他做的,他有信心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对白洛儿他亦如此。

他翻身上马,飞快的冲向那燃料纺。虽然是他心中隐隐约约已经预知了结果,那些人竟然动手,连大理寺内的证据库都敢烧,那么城外的染料坊呢?怎么会有幸存的可能?但墨行修还抱了一丝的希望,想着要提早赶过去,或许自己能先行一步早于那些放火的人呢。

不过侥幸永远都是万一,还有一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注定结果,比如滚滚浓烟的染料纺。墨行修端坐在马上看着在火光中被烧的不成样子的染料坊,心中的情绪产生了两个极端化。

一方面他憎恨那些人,坏事做绝,连染料坊都烧了,真是一点证据都不留给他们,做的太干净。一方面他又有一些高兴,现在可以说白恩直白确定白洛儿的无辜,另外烧了染料房是不是也意味着出马脚的地方一定是在染料坊?那些人有本事烧死物件儿,可活人总有能撬开的嘴。

墨行修这边没日没夜的开始查案子,白洛儿则在牢狱中辗转反侧。这些天她把他得罪过的人,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又一遍。最终确认了几个嫌疑最大的名单。或许等墨行修下次来看自己,自己要提醒他一句。可是墨行修没来,赵芸芸却先来了。

她两只眼睛哭的像桃子一样,红肿着一张脸,穿了男装。刚进来的时候,白洛儿险些没认出她是谁。瞧着赵芸芸那肿的像桃子一般的眼睛,白洛儿强迫自己不要笑出来。她默默的在心里怨怪自己,这都什么时候了,赵芸芸有好心来看自己,自己还要笑她的眼睛。

压抑住了自己想发笑的感觉,白洛儿上前握住赵芸芸的手,“好姐姐,瞧你这眼睛,可是因为担心我?”

“那是自然。这几天我只是担心受怕,可是因为住在外祖家,出行都要他安排着。他又听说了这样的事情,生怕我卷入其中,怎样都不许我来。”

白洛儿拉着赵芸芸在那破木桌子旁坐了下来。尽管赵芸芸刻意乔装打扮十分朴素,可是她婷婷袅袅的往那一坐,仍然是一道很亮丽的风景线。白洛儿笑着拍了拍赵芸芸的手背。

“好了,姐姐你不必多说,我自然是明白你的。你我姐妹一场,情比金坚。孟老大人也是担心你啊。孟家历经三朝,屹立不倒,就是因为做了纯臣。既不站队也轻易不和朝臣没有太亲密的关系,一心是为了皇帝。所以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孟老大人当然不想让你来,我也是明白的。可我知道即便你不来也必定在家中替我担心,只是有苦衷不能来罢了。”

“我就知道你是懂我的,明白我的我绝不是那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赵芸芸听了白洛儿的,。又泪汪汪地蓄满了一眼睛的泪水,可惜她的肿眼泡让那些泪水往外流有些困难。

白洛儿从赵芸芸手上拿下手帕,轻轻的按压赵芸芸的眼角,替她拭泪。同时笑着说道:“我的好姐姐,我不懂你还能懂谁呢?这天下人中除了至亲之外唯有你我是最信任的了。不过你可快别哭了,瞧瞧你像是一只悲伤的青蛙似的。而且泪水把你这眼周附近的嫩皮肤都已经蜇成这样了,你还哭,肯定很痛吧。”

赵芸芸噗嗤笑了一声,劈手夺过自己的手帕,自己轻轻的帮自己擦泪,同时嘴里说道:“你才是青蛙呢,人家好心担心你,可你却倒好,只懂得笑我。”

白洛儿也顽皮的笑着,用手轻轻的拍打着自己的脸,假装打字机似的。“好好好不笑,不笑,妹妹错了,妹妹该打。可惜这儿没有酒,不然妹妹必定自罚三杯。”

二人正说笑着,那个小狱卒拎了一个食盒过来,说道:“王妃,这是今日的午饭,请用过吧。”

白洛儿点点头,朝着那小狱卒笑了一下,让那小狱卒受宠若惊。可能是有墨行修的关照,这狱卒对她平日十分和善,而且送来的饭菜还都不错,虽比不上王府的厨子,但瞧着也是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几道菜。

赵芸芸接过食盒将饭菜帮白洛儿一一摆上了桌。都很清淡,但看起来的确不错,一道是青菜炒蘑菇,一道粉蒸肉,主食是几张干巴巴的饼。赵芸芸瞧了瞧觉得不够意思,又将自己带来的几道菜端了上来。

“天天吃这些东西身体可怎么办啊?太清淡了些,没什么油水。不过我带的都是些荤腥,这青菜蘑菇倒是可以搭配吃。”

白洛儿笑了笑,“我的好姐姐,我现在可是囚犯,人家给我饭吃就不错了,我哪里还敢挑呀?”

赵芸芸白了她一眼,又从自己带来的东西变出了一只茶壶给白洛儿斟了茶。

“哎呦,我的好姐姐,你这包袱里可是什么都有啊,怎么连茶壶都有。杜十娘有百宝箱,看来姐姐也有百宝包袱。”赵芸芸嫌白洛儿嘴贫,不搭理她。白洛儿只好一人怏怏地拿起筷子。赵芸芸带来的一道鸭子十分味美,白洛儿连着吃了好几口,直到赵芸芸怕她单吃鸭子太腻,让她吃青菜,白洛儿的筷子才犹犹豫豫的飘向了那一边的青菜炒蘑菇。

夹起了一块之后,白洛儿刚要送进嘴里就闻到一股同往日不同的味道。她努力地嗅了嗅,奇怪道:“莫不是坏了,这闻起来怎么同平时不太一样。”

赵芸芸很惊讶,“你这里外都有王爷打点,难道他们还敢拿馊了的饭菜给你?”一边说赵芸芸一边端起了那盘菜也替白洛儿闻了闻,可是一问之下她大惊失色,脸上立刻变了颜色。白洛儿在那边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笑着要把这口菜送到嘴里。

“不会吧,前几日我吃着菜都没问题。今日你又来找我,他们怎么会给我吃不好的东西,我来试试看。”

这一筷子眼看就要到嘴边,突然赵芸芸劈手打了白洛儿的一下,白洛儿没握紧筷子一松,一口菜掉在了地上。

“你干嘛?”

“别吃,我担心有毒。”赵芸芸急道。

白洛儿有些惊讶。公然在大理寺的大牢下毒,这得是多么疯狂的人才能做出来的事啊。“有毒!怎么会呢?”

赵芸芸存心想要验毒,可是她今天办了男装,头上没有什么银钗。在周身摸了摸了个遍,她才突然想起自己自小戴在脚上的银脚链,可那是打小就戴上的,现在早都摘不出来了。

赵芸芸拧了又拧,转了又转,将脚皮都快刮破了,才将那银脚链拽了下来。看她如此,白洛儿自然也明白了事情的危险。而那银脚链刚放在盘子里,没多久便变了色银色开始发乌。

白洛儿是学过化学的人,她知道这是氧化反应,看来盘子里八成是有砒、霜。白洛儿突然脊背冒了冷汗,若不是今天赵芸芸凑巧来看自己,自己若真的吃下去了,此刻还能有气吗?二人相视一眼,眼底俱是惊惶。

“姐姐又是如何知晓这里有毒的?”

赵芸芸愣愣的将自己的银脚链拿了回来,说道:“你也知我自小体弱,常年生病,对药的味道就比普通人敏感了些。”白洛儿点点头。赵芸芸却突然拉紧了她的手,“事到如今这要怎么办呢?他们已经对你下手了。你被关在这里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我不能日日都来,王爷在外面忙着查案子,你一人在这里面可如何是好?”

白洛儿反手也握住了赵芸芸,“姐姐别怕,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既然他们用阴谋诡计计想要害死了我,但我没死成,那我白洛儿就有活着出去那一天,他们最好都做了好准备。”

听了白洛儿的话,赵淼淼芸芸似乎又要哭了,“可是我们不说以后,只说现在。你现在在这里已经不安全,我们不知道究竟谁被他们收买了,你怎么能一个人在继续住在这里。”

白洛儿沉默良久,眼身法恨的盯着桌上的青菜,最后点点头。

“姐姐说的不错,我确实不能再在这里住了。姐姐说你长年体弱汤药不离手,却不知姐姐可对针灸疗法有所了解?”赵芸芸茫然的点点头,“自然是了解的,我常年也针灸。”

她一脸困惑地看向白洛儿,不知道在这紧急当口,白洛儿怎么突然开始聊起了治病了。却见白洛儿轻轻探身附在赵芸芸耳边低语了几句。赵芸芸脸上的神情随着就变了好几次,先是惶恐后是惊讶,最后才笃定的点点头。“你放心,这事我必定给你办妥当了。但是在我来之前你要万事小心。”

“你放心吧,姐姐今日的饭菜我不动,那狱卒来问我只说你带了好了吃食,我不再想吃这些青菜。他们若是是知道我并没有发觉,八成还会用同样的招数。不过是挨饿罢了,我忍得了,只等你来。”

赵芸芸点点头仍是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的才离去的。只留下白洛儿一人,她坐在那豆大的烛光所波及不到的范围里。阴影可以让她陷入沉思,如今要下一盘棋,不知输赢却有很大的风险。但是无路如何他都不能坐以待毙了,墨行修一人在外面终究是独木难支的。

两日后,赵芸芸如约而至,又同白洛儿密谈了许久,这一次不仅是她。她身边还带了一个人,狱卒并没有多想,瞧着打扮像是小厮,身上又搬了一堆东西,便认为觉得赵芸芸是来给白洛儿送东西的。二人说完话,赵芸芸走的时候,白洛儿便也上床睡了。虽然才是酉时初,还没有到有时上床睡觉,狱卒们看着有些奇怪,但也没说什么。

可当日夜里,巡逻狱卒们便觉得是有蹊跷,睡觉不奇怪,可是以一个姿势直挺挺地躺了好几个时辰,那就有些奇怪了。里面关的人毕竟是睿王妃,他们也不敢马虎,忙开了门进去。

当天夜里云板敲响,有些人家听着云板还有些奇怪,敲这么多下那必定是为皇亲国戚过世了,可究竟是谁呢?也没听说哪位贵人生病了。一直在外奔波的墨行修半夜时分才回到王府,还没进门,便看到管家张大贵焦急的在门口徘徊。

“怎么了?”墨行修问道,“我在路上听到了云板的声音,敲了那么多下,究竟是哪位宗亲出事了?”

张大贵一抬脸却把墨行修吓了一跳,那老迈纵横的脸上竟有了泪水,这么多年张大贵什么事情没经历过,轻易是不会如此大惊失色的。墨行修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几拍,他上去握住了张大贵的肩膀,完全忘了自己鹰爪一般的力量。“你说到底怎么了?怎么啦?”被墨行修的铁掌握住这么一摇晃,张大贵似乎找回了理智,他哽咽的说道,“王爷,是大理寺派人来说。王妃,王妃娘娘她她薨了。”

一瞬间,墨行修明白了什么叫做晴天霹雳,他感觉自己“嗡”的一声,耳朵便听不到声音了。目光所到之处,天旋地转,张大贵的影子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似乎在对他说些什么,可是他听不懂也听不见,只觉得心中剧痛无比。突然一股腥甜涌上了他的喉头,墨行修抑制不住自己,一大口血直接喷在了张大贵的衣襟。

张大贵是什么反应?他没有瞧着。墨行修只感觉沉重无比,内心空荡荡的。自己这是怎么了?不要睡啊,要赶紧去瞧瞧白洛儿,千万不能睡。可是身体却不由墨行修的思想做主,眼睛还是沉沉的合上了。他巨大的身躯重重地压在了张大贵的身上。可怜张大贵一把年纪,勉力支撑着墨行修。

“来人啊,来人!快来人!”张大贵大喊着,门内很快有小厮们应声跑了出来,帮着张大贵七手八脚地将墨行修抬了进去。墨行修平日长手长脚,人高马大,如今昏迷过去看,在众小厮身上软软的靠着,瞧着却像个孩子。太伤心之下墨行修吐了血,张大贵害怕墨行修这一时二刻怕是要昏睡不醒的。虽请了郎中,但她仍然手足无措,如今王妃的死讯传遍京城,自己又该怎么做呢?

管家张大贵急得团团转,这偌大的王府上面,两个成年的主子一个突然过世,一个昏迷不醒,再没有其他长辈。下头一个小主子又那么一点子的年纪,硕大的王府就再没了理事人。不过墨行修终究是身经百战,虽然突闻噩耗,但是他并没有让张大贵紧张太久,只昏睡了几个时辰,便悠悠转醒。

瞧他脸黄如纸,张大贵哀求的说道:“王爷您的身体还没大好,先别急着出去了,有什么事就吩咐我们来做。您现在要把身体养好要紧,不然小世子也才那么小,可怎么办呀?”

墨行修表情空洞得坐起身来,才不到一天的功夫,感觉他似乎被人偷走了魂魄。平日里精壮的身体也瞬间感觉消瘦了许多,撑在衣服里面,空空荡荡的。他慢慢起身,眼中没有一滴泪水,随便拎起了一件斗篷,墨行修便向来走去。

张大贵在后面追着问道,“王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呀?”墨行修头也不回的说道。

皇宫大内案子还没结,白洛儿作为嫌疑人,按道理是必须被扣在牢狱中。虽然她突然暴毙,可以应当有仵作验尸一步步走审批才能回家,但是墨行修等不得了,他甚至没有赶去看白洛儿一眼就直奔皇宫。

天已经擦黑,皇宫一旦落了锁就不能再打开。墨行修一阵狂奔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宫门下钥之前冲进宫内。见他来了,皇帝并没有太惊讶,昨天半夜睿王妃没了,这一上午进进出出许多人,皇帝一直在等墨行修。后来又听说他吐血昏迷,这才明白为什么墨行修迟迟没到。

不管先前有多少猜忌,此时看到伤心欲绝的弟弟,皇帝的心即便是再硬也说不出什么狠话了。他招招手上一旁伺候的小太监端了一个圆凳。

“行修啊,你先坐下吧。”

墨行修却不坐,直挺挺的单膝跪地,声音没什么力量,但是去斩钉截铁。“皇兄,这段时间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先是大理寺着了火,接着供应我们染料的染料坊着了火,接着传来我王妃的死讯,虽然现在我还没有任何证据,可是相比皇兄如此英明,也应当瞧得出来,这其中藏了多少阴谋诡计。”

虽然不喜欢墨行修这样带着质疑的语气,但是念他刚刚失去妻子,皇帝便忍了。“哦?那你跟朕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责怪朕和手下的官员们办事不利,所以害得你失去了妻子吗?”

墨行修再也不想听皇帝这些带着猜忌的话语。就是这份猜忌才害得他们兄弟失和,害了白洛儿这样不明不白就死在了牢狱之中。墨行修不接皇帝的话,直接讲了自己的诉求,“皇兄我没别的意思,只不过人死如灯灭,如今我的王妃既然已经去了,我求您赦免她的戴罪之身,让我带洛儿回家好好的安葬可以吗?”

虽然看不惯墨行修这副样子,但是失去之前的痛苦皇帝还是可以理解的。他勉强放下了自己的那些不满,对墨行修点点头,“可以。且不说这件事疑点重重,即便是睿王妃真有罪,如今以她王妃至尊抵了那妇人的性命也是足够了。那你就派人去大理寺把睿王妃接回瑞王府吧,好生安葬。

等王妃的丧期过了,皇兄会再为你另着家人。行修啊,你是国之栋梁,千万不可太过伤怀,珍重自己的身子要紧。”说完皇帝便派了一个太监和墨行修一起去大理寺传口谕,然后便转身离去。得知墨行修今夜还要出宫,门口的守卫一直在等他。墨行修前脚刚出了宫门,后脚宫便被锁了起来,硕大的宫墙liu被留在了墨行修身后。城墙笼罩着很大面积的阴影,墨行修第一次觉得国门口的这条路可真黑呀,黯淡无光并且看不清前路的方向。

天色已经晚了,按道理大理寺主事的人应该也已经下衙回府,可是墨行修再也等不了了。在他醒来的那一刻,他就想奔去见白洛儿,可是不行,他必须抓紧时间进宫请旨。这才能将白洛儿堂堂正正的接回家,带着宫里出来传口谕的那个太监和几个小厮,墨行修直奔大理寺府衙。由于天使在此,他也顾不得那许多规章流程,反正今夜宫门已经锁了门,太监回不去,墨行修便让他留在大理寺,等着明天大理寺主事的官员问话。

而墨行修自己便又几名狱卒领着去见白洛儿,来到小小的屋子外,带他进来的人说睿王妃正是停灵一次。那屋子格外矮小,像墨行修这样的身高必须要低着头才能进去,等进去了房子,墨行修才发现这里的破败不堪,只有正中间有一张破旧的木床上面躺着一个人。看起来那么瘦小,眼睛上盖着一块白布。

墨行修突然有些不相信,他觉得一定是白洛儿在骗他。

他前几日来看白洛儿的时候,白洛儿还好端端的,这怎么就躺在了此处呢?墨行修一步一步的挪到了那木床前,缓缓地揭开了盖在白洛儿脸上的白布。看起来还是那样生动,面色甚至有几分红润,怎么会是刚死的人?

墨行修子战场上见过那么多尸体,一个个残肢断臂,脸色发青,和白洛儿完全不同。黑不死心的拿手探了探小吧的鼻息,没有任何反应,又摸了摸白洛儿的脉搏,那样安静。一颗心在墨行修的胸腔里跳的七零八落,胸口真是痛啊,墨行修咬着牙,一拳锤在自己的胸口,让自己振作起来。

他环顾四周,觉得让白洛儿再这样破败不堪的地方度过最后的时间是在太不应该,然后弯腰将白洛儿抱了起来。白洛儿身体甚至还有一些柔软,可是已经失去了呼吸,那样的安静。见墨行修自己将王妃抱了出来,跟着来的几个小厮便想上前帮忙。墨行修没有做声,默默地绕开了他们。

这几日怕墨云落在出什么意外,墨行修已经派玄歌去陪着墨云落。其他这些小厮都没有玄歌那般伶俐,自然是不懂他的。带自己的妻子回家,带自己的王妃回府,怎么能假他人之手呢?

回到府中,张大贵已经组织人开始挂白灯笼,举白幡。虽然白洛儿生前算是嫌疑犯被关在大牢中,可既然有皇帝的口谕,那她自然还当以王妃的身份停灵安葬。因为王府中的主子都是年轻人,所以并没有备下好的棺木。张大贵已经去外面张罗这些事了,白洛儿就暂时被安放在她往日惯用了的贵妃榻上。

贵妃榻停于正堂之前,王府里的侍女小厮们也都已经换上了白色的孝服。本来该由墨云落这个嫡长子出来哭灵,可是墨云落身子一向弱,又怕他突闻噩耗此时心神不定,就至今还瞒着,所以跪在灵前哀哭的人都是府里的下人。

第二天来了不少祭奠的和吊唁的人,尤其是白家的人。自从白洛儿出事情,白家就跑前跑后出人出力。可是他们终究是商贾,地位不高,没帮上太多的忙。如今白洛儿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在牢里,他们很是不甘心,恨不能上门揪住墨行修打上一顿。可是一方是皇室贵胄,一方是商贾,他们既没能力,也不想在白洛儿灵前闹事。便由白衡带头红着一双眼睛,亲自前来几点妹妹,也算是查看墨行修有没有精心为自己的妹妹准备葬礼。

其他豪门大族也都过来祭奠了,不管白洛儿生前犯什么事儿,她人都走了,现在就都是看在墨行修的面子上。只要墨行修一天掌握军权,他们就得继续供着、敬着墨行修。

除了往日和墨行修较好的那些军中兄弟们的家人来吊唁,连赵家和柳家的人都来了。墨行修见他们就烦,然而这几天他也想清楚了,白洛儿招惹的狠的对手怕是就在这两个人中。毕竟打人不打脸,白洛儿上次的光辉战绩已经在京城贵眷中悄悄流传开来了,他们没有存心报复也未必不可能。可是对方做了实在隐秘,所以墨行修一直没有找到证据,今日他们既然自己送上门来,少不得要上去会一会。

没错,白洛儿是死了,可是仇非报不可。

墨行修亲自上前接待了尚书赵大人,还有柳家老爷。又和他们恳切的交谈了一番,却没见到什么可疑之处。墨行修自认为也见了不少人,不至于如此识人不清吧。可是看那柳莺莺和赵淼淼的行影动作总觉得诡异,难不成她们是背着家里人自己做的鬼?

墨行修很想上前查问一番,可是碍于男女有别,在自己亡妻的灵堂上缠着两个小姑娘说话,确实不成体统。看来只能另做打算了,墨行修若有所思的看着在一旁说话的赵淼淼和小刘。这时,管家张大贵突然走了进来,拱手向他说道:“回禀王爷,府外来了一个茅山道士,说是有话同您讲。”

墨行修的理念一向是敬鬼神而远之,他总想着活好一世即可,至于那不可言说的死后世界做太多猜想也是没有用的,便有些不耐烦的对张大贵说道,“要银子就给他,要想给王妃诵经祈福便让他诵经,见我却大可不必。”

张大贵有些为难的说道:“我也知道王爷一直如此,便想打发她走了,谁知他有些...”

墨行修冷冷的问道,“有些怎样?”

等墨行修出去了,白洛儿坐在位子上,一阵阵的发凉汗。她不敢相信事情怎么走到了这一步,难道真的是自己衣服有问题吗?不然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这样的情况呢?可是那些女工们织布的时候,天天碰到那些纺线没有问题啊。难道是有人想再将陷害他,可陶氏真的是他们的衣服有问题呢,是真的被他害死了人了呢?

白洛儿心越想越慌,做生意赔钱,哪怕陪着名声都没关系,可是眼下害死了人啊。白洛儿感觉自己呼吸不畅,难道自己真的是个谋杀犯吗?

就在此时,几个人拉着板车又停到了白洛儿店铺门口。那破锣一般嗓子一开口都快将白洛儿吓晕过去了。

“来来来,诸位瞧一瞧看一看啊!就是这家黑心的商店啊,我婆娘穿了他们家的衣服竟然就死了,大家快来叫一下来替我们主持公道啊,好好的人就这样被害了。我上有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这就死了婆娘,我们家可怎么过去?好好的一个家就因为这家黑心的店散了呀。”

“王妃跑路太难了 (.)”!

刚才仅仅是起红疹,百姓们便过来看足了热闹,眼下竟然死了人。附近能听到的人都跑了过来,围在那男子和那板车附近,一面好奇又一面恐惧地打量着车上那早已经亮透了的女子。白洛儿在后堂起身,刚想去看看便觉得天旋地转,要往后栽,还好墨行修一个手急眼快快将她扶了起来。

还是那样有力的臂膀,可是白洛儿自己已经撑不住了。接二连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墨行修将白洛儿放回椅子上,亲了亲她的额头,薄薄的嘴唇透出了一股暖意,让白洛儿略放松了一点。是啊,不管发生什么事,还有墨行修在这,那她就不害怕。

想着白洛儿抬起了一双带着乞求意味的眼睛看向墨行修,事到如今,她力有不歹,只能靠墨行修替她支撑着。而墨行修也明白了白洛儿的意思,点点头,目光似水。“你放心,有我在呢。”

这面沉如水的男子在这一瞬间给了白洛儿足够的力量,说完墨行修回头,向兵士们交代。“和小士子说一下,我和他母亲要去店里忙,让他先和小张跑马,等我们忙过了便接他回家。”说完墨行修便扯着白洛儿大踏步的走向马车,同时回头问那伙计,“你可会骑马?”

那伙计可能是第一次有像墨行修这样身份贵重的人跟他说话,还这么近距离的问他话,这一下让这个小伙计紧张的有一些结巴。但他还是很伶俐的点头回答,“我会,会的骑马。王爷,我会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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