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时间说废话，去按我说的办，不许让人看出来。”老太太打断四夫人的哭泣，看向谢二爷，“你手底下的人能把孩子们安全送出京城吗。”

被母亲目光沉沉地盯着，谢二爷顿了顿，说：“能。”

一时间，府里上下人心纷乱议论纷纷，但是因为各处大门小门都关闭，禁止人出入，所以宫里和街面上起了变故的事情，仅限于当时去外面走动的零星几个人，并且这几个人都被谢二爷给下了封口令。

所以宅邸内部都以为是老太太病危，没有想到其他上头去。门上谢二爷留了人，要是外面亲朋故旧派人来沟通消息，他能第一时间知道。

家中各房的人都被召集到了一起，对外宣称的理由是老太太病危有话要交待。

“老太太，您……”四夫人掉眼泪。

而这些小辈，除了二房的二少爷和四小姐隐约知道事情不简单之外，其余人都还蒙在鼓里。大少爷木呆呆的站在角落里，相较于担心祖母的身体，更担心父母的怒火波及到自己。三少爷低着头，站在另一个角落里，想着临来时姨娘嘱咐他的话——什么事也别出头，要是有了麻烦，就找馨姐姐求助。五小姐低着头绞帕子，不时转动骨碌碌的眼睛瞄一瞄众人，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主意。而双胞胎姐妹则是懵懂茫然，感觉到屋里气氛压抑，不时看看东间内室的方向，不知所措。

相较于这里的压抑沉闷，此时的内室里，气氛是紧张的。老太太话说得不多，但是句句都让之前毫不知情的四房夫妻感到震惊。

折损掉经年培养起来的所有暗线和关系，也许勉力能保住孩子们平安。

“一旦要粉身碎骨，我陪着你们，但是孩子们要活下去，让他们改名换姓，远走高飞求生去吧。”老太太冰冷的脸色，冰冷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只有馨宜守在床边，看到老太太在背着人的地方紧紧捏住被角，指头都掐白了。

老太太追问：“几成把握？”

“四成。”谢二爷如实告诉，“如果咱们家被盯上，四成也没有。”

老太太让馨宜把床里一个柜子打开，摸出里面一个小小的梳妆盒，老人家拿在手里，一拨弄，打开了里头的暗格，取出一张纸来，交给谢二爷。

老人家言简意赅交待了现在家里面临的局面，不成功便成仁，要是太子失败了，整个谢家都会跟着陪葬。所以她让儿媳们赶紧回房去收拾细软，除了能随身待在身上的金银和小件贵重东西，其余一概舍弃。而这些东西不是带在她们身上，是给孩子们带在身上，然后把孩子们秘密送出府去。

谢二爷催着妻子和弟媳赶紧带孩子回房收拾一下，一刻钟之内就要赶回来。

两位夫人怀着沉痛的心情，努力伪装出平静的脸色匆匆出去，各自招呼自家的孩子回房。

“母亲如何了？”赐恩伯迎着她们询问，可是她们没精神理会他，忙忙地带着孩子走了。

赐恩伯重重哼了一声。

随即谢二爷也从内室那边出来，赐恩伯连忙把要出口的怨言咽了回去。

“你们跟我来。”谢二爷招呼谢大少爷、三少爷和五小姐。

三少爷很乖地走了过去，五小姐满脸警惕和怀疑，站在原地没动，谢大少爷看了看自家父母，没敢动。

“什么事，到底怎么了？二弟，你要带孩子去哪里？”大夫人挡在了儿子谢大少爷跟前，觉得谢二爷不安好心。

谢二爷皱眉。

三房的两个孩子没人管，大房夫妻不中用，所以老太太让他亲自招呼三个孩子。

但是长房夫妻显然还要纠缠一番。

现在外头形势可能转瞬就变，谢二爷没空跟他们解释详细，便简单粗暴地说：“老太太有私产要分给孩子们，但是不想分给你们。要是你们不愿意让振哥儿拿，不让他去就是了。”

说完牵着三少爷的手往外走。

五小姐一听有遗产分，立刻跟了上去。

大夫人连忙推了还在愣着的儿子一把，使眼色。

谢大少爷赶紧呆呼呼地快步追上。

谢二爷这就将三个还在顺利领到了后院。

内室里，老太太对馨宜说：“孩子，你也快去，带上你姨娘，让你二舅舅安排你们一起出府。你姐姐那边，眼下不能过去惊动越王府，我稍后安排你二舅舅派人盯着那边，一有风吹草动就过去接应你姐姐，所以你不要惦记她，先顾好你自己。去吧，快去！”

馨宜一点都不想走。

老太太这番安排，是要带着全家等待兵变结果了。太子若是胜了，自然万事大吉，可若是败了，这一家子就很可能要背上协助篡位的罪名，抄家砍头少不了。孩子们秘密送出去还有一线生机。

这种时候，让馨宜丢下一个对她那么疼爱关怀的老人家去逃生，她过不去心里的坎儿。

即便她知道一旦事败，她留下来也于事无补，不过是多条人命，可是一想到万一谢家遭难，她这一去就再也见不到老太太，她就挪不动脚步。

“老太太，我……”

“别耽误时间，快走！收拾好细软，带着你姨娘走！”

老太太打断了馨宜。

馨宜还在犹豫，老太太冷着脸道：“你不顾自己，难道也不顾你姨娘吗。她怀胎十月生了你，难道你不管她的死活？”

馨宜咬了咬牙，跪下给老太太磕了一个头，“您保重！”

然后头也不敢抬，含着眼泪快步出了屋子。

只怕再多看老太太一眼，就忍不住要一腔孤勇地留下来陪着。

可是老太太说得对，她不顾自己，难道还能不顾李姨娘？原身已经没了，李姨娘还不知道这个悲剧，她占着原身的身体，怎么能不管原身娘亲的死活呢。

馨宜也没有回厢房，几个丫鬟还在里头。

她要是跟着谢二爷安排的人离府，也就是放弃了这些丫鬟。谢二爷没办法同时安排那么多人离开，所以她只能不去见她们。好在获罪门第的仆人不会跟着一起丢命，多半是被重新发卖。

馨宜见了李姨娘之后没有细说什么，只是让李姨娘匆匆带了细软，带着她一起从后门进了老太太的后院。上回谢家获罪时母女俩就夹带过一次金银了，这回李姨娘到了地方之后见到谢二爷，还有抱着孩子哭的二夫人、四夫人，就知道了恐怕谢家又遭事了，安静地等在一边。

年纪还小的谢三少爷之前懵懂，这时候看到伯母们跟哥哥姐姐抱着哭泣，又看到馨宜带了姨娘来，他半懂不懂的，但是立即生出了一个坚定的念头：带姨娘一起，不然有危险！

“我也要去带姨娘！”他闷头就往外头冲。

老太太道：“一定办得到，那就速速去办。”

“是。”

“加上这个呢，几成？”

谢二爷一看之下十分震惊，那上头写着京城中两位早已不问世事的老王爷的秘密私宅的联络方式。而那两位老王爷，是当今皇上的叔叔，在皇帝和当年太上皇的即位之中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是超脱于朝堂之外但依然能量很大的存在。依谢二爷的判断，就算是今天太子和皇帝争个你死我活，两位老王爷都未必会插手，就算太后亲自出面也不一定请得动他们。

馨宜为老太太迅速控制情绪的理智感到惊讶，但令她更惊讶的是，老太太已经有了办法，并且雷厉风行地执行了。

谢二爷震惊之余又有些怀疑，那两尊大佛真的会救谢家的孩子们吗？只有人家的联络方式，若是人家不肯出手呢？

他看向母亲。

老太太道：“不必细问，这是你父亲生前攒下的福荫，你去用，必定奏效，但前提是你要有本事把孩子们送到上面写的地方去。”谢二爷振奋道：“这个儿子一定办得到！”在兵变中彻底护住孩子们他没有把握，因为若是太子或皇帝哪一方惦记着谢家，因为失败而把怒火胡乱泼洒波及谢家的话，谢家就在劫难逃。可是，在混乱中把孩子们送到京城中的某处地方，他还是可以的。

上房内室里，老太太跟前是谢二爷、二夫人夫妻，还有谢四爷、四夫人两个，此外便是馨宜和程照。丫鬟琼芝守在内室门外，隔着两个隔间的西间里，是焦躁不安的长房的赐恩伯、大夫人，以及家中一众小辈，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还有四小姐、五小姐以及四房一对双胞胎。

赐恩伯对母亲“留遗言”时不让自己这个长子在跟前感到十分恼火，但是又不敢发作，昨夜被二弟捆在厢房里的难受和羞辱还深深刻在他的心里，他不想再做出什么惹恼二弟的事情再遭苛待，于是就不停在屋里头来回踱步，不时用厌弃的目光瞪一眼妻子。大夫人沉着脸敢怒不敢言，暗骂丈夫是个窝囊废，对付不了老娘和弟弟却拿她来撒气。因为跟前还有一众小辈在，这夫妻俩倒也不方便撕破脸互相怨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