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进了内宅，和萧庄宜见过寒暄一番。

三夫人的闹腾，大家都识趣地没有再提，只有大夫人说了两句场面话，关切萧庄宜有没有受委屈。

“……你也不给子孙积点阴德？有个在宫里的女儿又怎样，多少年了一点位分都升不上去，你还觉得自己很光彩？谢家这个家世，她就是头猪也能得到皇宠，结果怎么样，到头来没帮到家里一点，娘家获罪了，亲叔叔被送进牢里，她人在哪儿呢？屁的助力都没给到……啊，我明白了，说不定这回谢家获罪，就是因为她！定然是她在宫里做了不妥当的事情，连累了家里！干什么……放开我！你们这群奴才！放开我！不敢让我说吗？给我除名？我看第一个被除名的应该是你！唔……唔！放开……唔……”

三夫人骂得乱七八糟，大夫人差点当场气晕。

大夫人说她不尊婆母，她说大夫人当家弄权，克扣贪赃，刻薄子侄。

车子远去，消停下来了，大夫人车子后头的几辆车里才陆续下来了二夫人、四夫人，还有二房的谢四小姐。四房的双胞胎姐妹被留在家里，眼下这个时节，小孩子不适合出来走动。

她这么小心，谁知道三夫人当众胡言乱语。

要不是王法管着，大夫人恨不得现在亲手弄死三夫人。

萧庄宜轻描淡写地揭过了。

大夫人心腹的婆子亲自押车，领着十来个男女仆从将三夫人往回送。

谢五小姐哭得肝肠寸断，声嘶力竭的，也被一并塞进车里，和她娘一起关着弄走。

“你大舅舅诸事缠身，一时走不开，遗憾不能来给你送亲，千叮万嘱一定要我好好照看好你，不能委屈了你。”大夫人表示抱歉。

萧庄宜笑道：“舅母言重了，各位舅母还能委屈了我不成？正好，我这里事情还没头绪呢，请各位长辈帮忙料理，我可不和你们客气。”

几个夫人都笑呵呵地答应着。

喝令着家仆把三夫人按住，堵了嘴巴塞进车里，大夫人沉着脸厉声道：“你们回去告诉老太太和伯爷，三夫人疯了，最好找个清静的庵堂送她出京去休养。眼看着萧家甥女婚事在即，不能让她冲撞了喜事，速速送走才是。”

从这里嫁出去，起码昭示着太后对萧庄宜的庇佑，日后萧庄宜这个越王妃走出去也不敢有人说三道四。

只是到底这喜事显得有点冷清。

但嫁妆和聘礼非常多，装了好些大箱子，披红挂彩地陈列在院子里，看起来倒是热闹喜庆。

王府的聘礼早就来了，按本朝规矩，皇家的新妇出嫁之前，皇家都会提前三天派了教引嬷嬷和宫人来伺候引导新娘子，并有内监来主持局面，好让婚礼合乎规格。

但因为种种原因，皇家的人到今天也没来。

这也没办法，谁让情况特殊呢。

萧庄宜和谢家一众人都做好了明早起轿时才有宫人来的准备，谁料太阳偏西的时候忽然仆人一脸喜气地来报，说宫里来人了！

大家都是精神一振。

出去相迎，萧庄宜和馨宜对视一眼，都感到震撼。

前来主持局面的宫人，竟然是御前的大太监，皇帝贴身的侍从。而女性这边，则是太后宫里的那位老嬷嬷领头，加上皇后跟前的两个近侍大宫女。这些人馨宜姐妹俩都认识，谁也没料到竟然是他们前来。他们身后还跟着好几位一看服饰就知道品级不低的男女宫人，后面还有十来个随侍。

人数足够多，品级也足够高。

大夫人恍惚想起当年越王娶第一位王妃的时候，似乎那时候迎亲的宫人还不如现在排面足？

而萧庄宜和馨宜纳闷的则是，为什么皇帝会派了身边大太监来？太后和皇后给予支持还说得过去，皇帝明明敌意很浓，还肯给萧庄宜长这个脸？

后来姐妹俩一致猜测，可能是皇帝想要监督这场婚礼？

不管怎样，反正表面上的体面是够了，总归显得萧庄宜这边不至于太寒酸。

这些宫人一到场，宅子内外都开始严谨而高效地运作起来，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转眼到了晚上，皇家安排的德高望重的贵眷夫人到了，有三位，是来给萧庄宜整妆迎嫁的，这是本朝惯例。

三位夫人一位是远支的郡王妃，一位是简国公府的当家夫人，另一位是帝师加赠三公家的老太太。这些人到场不会真做什么事，就是给皇家迎亲充个门面。皇家类似的婚礼都是这么办的，但是这次来的夫人规格太高，出乎大家的意料。

萧庄宜是续弦，按惯例，来几位头脸人家的夫人就够了，没想到还有郡王妃和帝师老夫人。就算是谢家不获罪，也未必会有这样的规格来迎亲。

萧庄宜心头惴惴的。

好容易借着如厕的机会，悄悄跟馨宜说：“怎么会这样？我总觉得不大好……宫里到底……”

到底怎么了？

或者说，皇上到底在搞什么，为什么会允许有这样的体面给下来？

难道是欲抑先扬，先把你哄高兴了，再狠狠治你？

就那天见到皇帝的场景，萧庄宜还真怀疑皇帝不安好心。

馨宜握住她的手：“别想太多，事已至此，不是咱们能转圜的，你高高兴兴出嫁就是了。何况还有太后和皇后娘娘跟前的人在场，不会有幺蛾子出现的。”

“那倒也是。”萧庄宜嘴上说着，脸上还是不安。

不过回房的时候她的脸色已经正常了，挂着新娘子羞涩而温柔的微笑应对众人。

一直到子夜新娘上妆的时候，馨宜都陪在姐姐身边。萧庄宜坐在妆镜前，由谢家一位灵巧的大丫鬟和皇家安排的妆娘一起梳妆。

她让馨宜去睡一会儿，轻柔地笑道：“你这孩子向来熬不了夜，快去眯瞪一觉，不然你现在撑得住，后半夜困极了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还送不送我了？”

这时候屋里很多人，夫人太太们都在，不方便多说什么。馨宜想了想，便听话地离开了。

西边侧间布置得温暖舒适，离上妆的东边内室隔了两个屋子，那边的说话听不分明。半安静的环境反而更容易入睡，馨宜这一天也确实累了，就和衣在床上歪着睡了一会儿。

睡梦中忽然醒来，她迷迷瞪瞪睁开眼，看到纱帐外有个人坐在那边桌子旁，以为是白鹤在值夜，就问：“什么时辰了？”

闻声起身走过来的却是谢四小姐。

“醒了？现在是丑时末，你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她笑着掀开纱帐，“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呢，你再睡一会儿吧。”

见是她，馨宜坐起身来，“怎么是你坐在那里，困吗？躺这里休息一会儿。”

她要把床铺让给谢四小姐。

所以最后，到场的亲属总共不过二十来人，男人们在外宅待着，谢四爷忙里忙外主持。女眷们就只有谢家三位夫人和谢四小姐陪着萧庄宜在内。

而且这个宅子，既不是谢家的也不是萧家的，是太后借给萧庄宜暂住的。媳妇住着婆婆的房子，再坐轿子嫁到婆家去，就很不合礼法。但萧庄宜肯定不合适从现在的谢家出嫁，侯府那边又撕破脸，也只能如此了。

这场婚礼，原本是极荣耀的喜事，可是因为谢家的事情，荣耀打了折扣，想着还未正式定罪的谢三爷以及谢家的前途，大家没办法真正高兴起来。

几位夫人会一直陪着萧庄宜直到她上轿，但谢家的男人们就没办法这样了。被降为赐恩伯的兴国公在家闭门思过，谢二爷衙门里有公干，朝廷没有撤他的官职已经是网开一面，就不可能因为他家里出事给他放假。而谢三爷在获罪那天就被带走关进了牢房，最后来参加送亲的谢家男性长辈只有谢四爷。

三夫人平日里虽然不敢招惹大夫人这个当家主母，但是今非昔比，谢家这个情况，谢三爷这个情况，三夫人什么顾虑都没有了，抱定了大闹一场的主意。见大夫人当众不给自己留情面，她也立刻还口，跟大夫人叫嚷起来。

晌午过后，谢四爷才领着谢大公子、谢二公子过来。

宅子的外面两进房舍里，萧家一些旁支的亲戚过来参与，都是远亲，有的人甚至萧庄宜生平没见过。萧庄宜出嫁本来就该从萧家出去，由萧家的人主持送亲，但萧鹏举不肯来，萧家那些亲戚就没全数到场，只有很少的人来了。

而谢家这边的亲戚，除了谢家本族的，原本一些姻亲故旧都会来贺喜，然而因为谢家这场事，谢家就没有叫亲朋们来。自家低调还来不及，怎能再拉上别人？这时候让人来给萧庄宜送嫁，不是叫人家为难吗，人家也未必肯来。

她没想到三夫人这个拎不清的，竟然在这个时候提起宫里的谢家女儿。

谢家这个光景，她生怕连累到女儿，怕女儿遭贬斥，因此自从出事以来，一点消息没敢跟宫里沟通，小心谨慎地希望女儿能平安度过这次劫难，只怕女儿沉不住气，非要为家里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