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迅速从伤感之中抽离，让馨宜又好笑又惊讶。

这样的性子才能过得快乐。

她不要过那种殚精竭虑精打细算筹谋家用还要倒贴嫁妆的日子。

馨宜再次捏了捏她，“姐姐，越王府富有，你不用为生计担心。你担心的，应该是以后和宫里、和姬妾们相处的琐碎吧。”

越王府里富贵荣华，绝对不用为一斗米一份仆人月钱发愁。

“没想到你这小丫头还有这样的心胸见识。”萧庄宜愁绪瞬间散去，噗嗤笑了出来。

临近出嫁，萧庄宜大概是在恐婚。

馨宜可以陪着她一起静静怀恋旧日时光，可是面对新生活，馨宜不能再沉默，知道自己要成为姐姐的支撑才行。

“不过，我倒也不是因为母亲才说出刚才那些话。”萧庄宜又道，“除了母亲，你看看咱们身边这些出嫁的女子，上到老太太，下到放出去嫁人的丫鬟，谁又是真正过得舒心畅快呢，还不都是陷在相夫教子的事情里拔不出来，只不过是有人过得富贵，有人过得穷一些，有人身份煊赫，有人卑微一些罢了。男人们能在外头建功立业，能走南闯北，为什么咱们女人就只能在家里待着？为什么，又凭什么呢？我敢说，如果给我一个男儿身，让我也能光明正大整天出门去乱跑，别人我不敢说，超过三舅舅、四舅舅我肯定是能的。”

萧庄宜本来想要否认自己并不担心越王府的生活，可是听了馨宜这些话，她把否认又咽下去了。

是啊，妹妹说的对，有什么好怕的，一步一步朝前走就是了。

谢三爷扶不起来，还整天在家跟妻儿怄气，谢四爷读书读不出名堂，萧庄宜自信能超过他们。

馨宜笑道：“姐姐说的没错。只是，男人们可不喜欢你这样的念头，他们希望女人温柔贤惠而且听话。”

“说得好像你是男人，知道他们怎么想似的！不过，你说的倒是有点道理，那些臭男人的确是希望女人听话。”萧庄宜说完了又啐了一口，“我跟你个小丫头说这些干什么。”

“姐姐，路都是人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只要认真走下去就会好的。譬如我们刚离开侯府的时候，乍进国公府，你心里难道不忐忑吗，可是现在我们都很好地长大了，你还有了越王妃的身份，这是当初不敢想的对不对。小时候的你都能一步步走过来，现在的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五年之后，十年之后，你一定会比现在更好，我也是的。”

馨宜先把自己不要嫁人的意愿稍微跟姐姐透露一下，打个预防针，以后再慢慢潜移默化让姐姐理解自己吧。

萧庄宜被馨宜给问得一愣。

女人为什么非要嫁人？

因为……

这世上太多捆绑着女人的东西。

譬如她自己，如果不是赶紧找到越王这个婚事，大舅母兴国公夫人还是会继续把主意打在她身上，用她的婚姻去换取利益吧。嫁人对她来说是自保。

可是，如果没有人算计，她并不着急成婚，也并不想成为许许多多后宅夫人之一。她并没有从那些夫人身上看到幸福的模样，所以也不想成为她们。

要是有可能，她可以不嫁人吗？

这个念头刚一起来就别萧庄宜给掐断了。

没可能。

这是没意义的假设。

她除了用婚事换取自己短暂的平安之外，没有别的出路。

那么馨宜呢？

如果……

萧庄宜忽然眼睛一亮。

如果她能够给馨宜提供特别好的庇佑，不让别人伤害到馨宜，那么，馨宜能不能随心所欲地活着，随心所欲地……

不嫁人？

“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嫁人？”萧庄宜问道。

馨宜沉默了一瞬，不知道姐姐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不过，她最终还是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是的，我不想嫁人。姐姐，这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的乱说，我一直在想，如果女子要和男子相伴一生，那一定是因为她跟这个男子很相处得来，两个人一起生活不是一方对另一方压制掌控，而是彼此扶持陪伴。我不想因为年龄到了或者其他不重要的原因嫁人，如果以后我要嫁，那也只能是因为我认为有一个男人能给我幸福，而我也愿意给他幸福。”

但是这很难。

特别是在这个社会里，她只是一个寄居的小庶女。

有太多人和力量可以干扰和控制她了。

不过在这个安静的夜晚，她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有一个男人能给我幸福，而我也愿意给他幸福……”萧庄宜听呆了，喃喃地重复馨宜的话。

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角度。

妹妹的话，让她对婚事有了一种新的理解。

彼此扶持陪伴，彼此给予幸福？

萧庄宜想到了越王。

那个俊朗温和却有着好色名声的青年王爷，能够和她扶持陪伴吗……

这是个机会。

联席夜谈，在黑暗里，很多平日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就自然而然说出来了。

“姐姐不说，难道我不明白这些道理？我们之间没什么好避讳的。”

萧庄宜再次笑了：“那好，我不避讳。我跟你保证，等你长大一些，我一定帮你好好挑一个好一点的男人做夫君，让你以后能过得舒舒服服的。”

“我不会让自己陷入母亲的境地的。”萧庄宜的声音比刚才冷硬了一些，仿佛在恨着谁一样，“我不要，我不会，所以我才嫁进越王府去。”

“姐姐，要是我根本不想嫁人呢，再好的男人能有多好，还不都是你说的臭男人，我自己过才能舒服。”

萧庄宜哈哈大笑，怕外间值夜的丫鬟听见，又赶紧压低了声音问：“那你难道还能自己过一辈子？”

“怎么不能？姐姐，为什么女人非要嫁人，为什么，又凭什么呢？”馨宜学着萧庄宜刚才的语气。

有时候揭开别人的内心恐惧是很残忍的事情。

可是现在馨宜想要给萧庄宜一些勇气，所以直接挑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