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若摇头道:“我不知道自己犯下了什么错误。”

张丰年道:“你救他是没有错的，但两个世界的人相交，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他所经历的事情，我们根本没有资格参与，甚至不应该知道。这样不只是给你，甚至给这个家都会带来不可预料的灾难。你会明白的，迟早。”

“那就多来几口呗。”张文若建议道，这送上门来的灵丹妙药，虽然跟他姐姐一样的不靠谱，但是，管他呢，有用就行。李昊点点头，接过酒壶来一饮而尽。

‘咚’的一声，李昊倒在了床上，张文若瞧得目瞪口呆，怎么唤都唤不醒。

“之前年纪小，我娘不让喝，后来也没试过了。”李昊摇了摇头，皱着眉头，怪不得家族里那么多酒鬼，难道跟这个有关系？

“邀功请赏？你以为我干这事儿还能得什么奖赏？我只是在弥补你犯下的错误。”

“他到了吗？”一道醇厚的中年男人声音在外面响起，他的二叔，张丰年推开门，大大咧咧闯了进来，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李昊，一撇嘴:“关中人都这样，一壶好酒就撂倒了。”

“你在干嘛！”张文若几乎是原地跳了起来，心里又惊又怒，同时还夹杂着莫名的恐惧。www.medabc.com.cn 江南文学网

张文若回头瞧了李昊一眼，道:“你说的有你的道理，但是我也有我的道理。如果两个世界真的毫不相干的话，为什么我们又会相遇？冥冥之中，或许真的有一股力量，在掌握着每一个人的命运，让他们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但是起决定性的作用的，是人的选择。昨天在那条山路上，或许是天意，救他回来，却是我的选择。”

“不，我不能这样干。”出乎意料，张文若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了。张丰年似乎是没想到这样的情况，“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张文若已经冷静下来，平静地道:“我不能这么干。我不能把一个人请到家里，好吃好喝供着，翻脸就把他供出去邀功请赏。”

张丰年正色道:“现在我一定要纠正你的选择，捍卫我的道理，你要怎么办？”

张文若长出了一口气，走到床边，拿起黑刀，转过身来道:“您曾经教育过我，言语，是最无力的力量，仁义道德，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是它们能发挥巨大的作用，所依凭的，是背后的武力。现在，我要用它捍卫我的选择。”

张文若提起了刀，张丰年一笑道:“你要为了一个相识不到一天的家伙，对你的亲叔叔拔刀相向？我太伤心了。”

“我在干嘛？弥补你犯下的错误。”张丰年原地站着，面不改色，反过来质问道，“倒是你在干嘛？招这么尊大神回来，咱们家里供得起吗？赶紧把这小子交出去，然后让郑奇那家伙滚蛋，每次他来到咱家，对咱们就没有好事儿。”

“我操！”张丰年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怒骂道:“这把刀值十两银子呢，你个败家玩意儿！”把断刀一扔，上前一步，右手一探，轻巧地便把黑刀夺了过来，横过刀身，径直往他的背上拍去，这一下动了真怒，打得张文若痛叫一声，跌落在地。

“怎么了！”外面一声叫喊，张文静提着菜刀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刀刃上贴着白菜叶儿呢，见状勃然大怒道:“张二傻子你竟然敢打我弟，我剁碎了你！”挥舞着菜刀就杀了过来，张丰年闪过一边，那刀一别，刀背一挡，可不能再把菜刀也毁了，做菜的家伙呢，怒道:“你个疯丫头，捣什么乱？”

张文静回怼道:“你才捣乱呢，一点到晚不干正事儿，回到家里还敢撒泼？”说完又是一刀追砍了过去。

“你等你娘回来的，我叫他好好治你！”张丰年把刀一扔，二话不说，落荒而逃，跟这个疯丫头不值当的。

张文静在后面追喊道:“你敢打我娘的儿子，等她回来的！”外面叮咣一通乱响，像是碰倒了什么东西。

张文静回来把人扶到床上，关切地问道:“怎么样啊？”张文若哀叫了一声，手撑着后腰，直摇头道:“不行了，这回是动了真格了，感觉骨头都被抽断了。”

“那你等着啊，我去拿药箱！”张文静刚刚要走，张文若一把拉住道:“还是别了，我觉得其实不是太严重，睡一觉就好了。”

张文静直翻白眼，末了才问道:“咱二叔好打发，要是再来人可怎么整啊？”张文若张了张嘴，哑口无言，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知道！

“其实，刚才是最好的选择。”在两人惊诧的目光中，李昊缓缓坐了起来，看着张文若道:“我很感激你为了我跟你二叔强出头，刚才确实挺有男子汉风采。”说完又看了张文静一眼，词穷了。

“但是实际上并不能改变什么，我敢打赌，六扇门的人破门而入的时候，场面绝对不会比现在更好看，到时候要怎么办呢？”

张文若一愣，“这我当然没想过。”李昊又是一叹，没法儿呀！

这时张子一从屋外探出头来，张文若赶上前去，一把把人揪住，怒骂道:“你这个叛徒，还敢来这里？”张子一哭着道:“我要是不干这个，你二叔就要把我扔到塘里去喂鱼，你又不是没看见，我家塘前的鱼多大呀！”

“那都是吃肉长大的？你爹杀了多少人呐！”张文若怒气不已，然而拿他终究是没办法，把人放下来，大手一挥道:“滚！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看到你也不跟你玩儿了，贪生怕死的玩意儿！”

张子一还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那里哭着不肯走开。李昊看着他良久，一指地上，突然道:“你去把那把刀捡起来。”张子一一时没反应过来，李昊又重复了一边，张子一照做了，提在手中，很吃力的样子。

李昊道:“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要是做好了，大家还当你是好伙伴，不是叛徒，怎么样啊？”张子一连连点头道，连眼泪都来不及擦了。

“你去把这把刀藏起来，谁都不要告诉，包括你的爹娘，还有他的二叔，你能做到吗？”

张子一郑重地点点头，眼睛里露出坚毅的神色来，李昊点点头，他便转身飞也似地跑了，张文若露出怀疑的神色来，李昊道:“这叫使功不如使过，他一定会严守秘密的，而且不会有别人怀疑。我现在孑然一身，只有这把刀还算有些价值，就送给你，算是报答救命之恩吧。刀的名字，叫做炙心。”

“明明是一把黑刀，为什么叫做炙心呢？”张文静不解地问道，依她的理解，应该叫做黑心才对，张文若想到昨日那一抹炙热的红光，连连摆手拒绝道:“这……太珍贵了，我不能要。”

李昊道:“确实值不老少钱，但你要是不要，只能便宜了别人，就当是为我保管吧，如果我还有机会的话。”

“一定会有的。”张文若一脸坚定的说道:“历经了这么多艰险才来到这里，你的旅程，绝不会这么轻易就终结。”

张丰年嘴角微扬，又摇头道:“这种事情，见过和经历过可是天壤之间的差别。但是，对你莫名的坚持，我要保持尊重。”说完转身出去，不一会儿提着自己的腰刀走了进来，杀气凛然道:“来！我看你能做到什么份上！”

张文若不自觉后退了两步，腿弯碰到了床沿儿，顺势一屁股就坐下了，张丰年提着刀大踏步上前，一刀当头就劈了下来，张文若闭上眼睛，手中黑刀一扬，只听见‘铿’的一声清脆宏亮之声过后，张文若睁开眼睛，只见他二叔手中的雁翎刀已经干干脆脆断为两截儿。

“这不是您一直想要的吗？”

张丰年一撇嘴，摇摇头道:“但你做的太轻佻了，叫我无法相信，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对一个武夫拔刀，庇护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以及因此给自己和家人带来的风险，你都想清楚了吗？”

“这，你以前没喝过吗？”张文若奇道，这修行功法，几颗六味地黄丸就把人干趴下了，整口酒就好了，真邪性的紧。

张文若摇头道:“没，没有。您一向教导我，武夫不应该想太多，不然刀就提不起来了。我现在只想循着自己心中的选择走下去。”

张丰年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如水，没有半点儿波澜，没有半点儿恐惧。“你的确成长了。以前你连杀鸡都不敢，现在居然硬气起来了，还敢扯这么多大道理。”

张文若一耸肩:“生死的事情，要是见过了，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

事实证明，少量饮酒有助于加强血液循环，提振精神，也可能有助于某些修行者恢复修为，但喝多了的话，就只能醉了。

至少他还算比较文明，没有大喊大叫，张文若心中如此自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