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眼前雾气弥漫，白色逐渐消散后，周药看到石山坡中学老旧的铁栅门出现在自己眼前。铁栅门此刻是开着的，没插地锁让一侧的门随着微风轻轻摇着，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门外又是熟悉的白色漩涡。赶在踏进去之前，周药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教学楼。

看来这就是地中海所说的总务处了。

周药的目光绕着整个房间转了一圈，没有看到卫同书，看来这里是每个人的独立空间，其他人进不来了。

仓库里满满当当地堆放着各种物件，他一个架子一个架子看过去，发现上面有不少自己熟悉的来自手环出品的道具。

光屏再次跳出提示：“是否选择完毕？”这一次，周药选择了确认。

果然，地中海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不过这算是从NPC地方额外薅来的羊毛，周药想着，稍稍放平了心态。他快速地走完了剩下所有的架子，最终把目标锁定在了一张仿古羊皮卷上。

教学楼似乎不太平静，有明显的喧哗声，他还看到几个眼熟的NPC学生趴在窗台边，冲着下面大叫着什么。

契约书周药已经很熟悉了，这一场游戏能和柴柯傅一起组队进来靠的就是它。而现在这个“契约书”后面跟着一个“II”很难不让人在意。

周药思索片刻，抬手取下了它。

熟悉的拉拽感已经藉由双腿蔓延而上。周药来不及细看，就陷入了意识旋转的状态。

……

“小柯，别吃了，你这都吃第四碗了……”

羊皮卷上依旧是他看不懂的楔形文字，架子上用标签纸贴着它的名称：契约书II。

越听越离谱的话让周药顾不得爆炸般疼痛的大脑，倏地睁开了眼睛。

他手腕撑了一下坐直身子，视线微微上抬，立刻看向两只手已经捧起饭碗的柴柯傅：“没饿，醒了。”

即使身为队友一起在游戏空间过了大半个月，这会儿对上周药的面瘫脸，柴柯傅还是有些吃不消。他开始怀念起有卫同书插科打诨的日子，起码那会儿他周哥的表情还是要更加生动一点的。

“周兄弟，”吕仞站了起来，郑重地拍了拍周药的肩膀，“谢谢你把小柯平安健康地带了出来。”

周药没有承这声谢，轻描淡写道：“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虽说游戏空间里的种种不能分享给没有参与的其他人，但柴柯傅一出来就热泪盈眶地告诉吕仞自己这一次全靠大腿带飞，不难想象周药在通关游戏过程中发挥了多么大的作用。

不过既然对方不想大张旗鼓地宣扬，吕仞也尊重他，转而问道：“要吃点什么吗？我请。”

“来四碗鳗鱼饭。”周药说。

吕仞想也不想伸手就要去按服务铃。

赶在吕仞按下之前，周药的手挡住了按钮：“开玩笑的。”他整理了一下已经显出几分磨损的背包，把它重新背回背上：“走了。”

柴柯傅傻傻地和他道别：“哦……再见周哥。”

周药往外走，把柴柯傅抗议吕仞偏心的话关在了门里。

结束游戏时，游戏空间的时间是九月末，空间严格地遵循了现实世界的气象变化规律，风吹拂在人身上已经有了几分凉意。此时此刻，感受着炙烤着皮肤的温度，周药才终于有了种回归现实的感觉。

周药背着包慢慢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临近毕业季，校园各处都是穿着学士服拍毕业照的学生，周药安静地在他们之间穿行。

走到孔子像附近时，有个站在树荫下的女生叫住了他：“同学，能帮我拍张照吗？”

女生是单独一个人站在树荫下的，看来没有和同伴一起拍照。周药停下脚步，接过了女生递来的单反。

“不好意思，能不能再帮我拿一下这个……”递出单反的女生脸微红，另一只手递来了一本笔记本。

周药又腾出手来接下笔记本，随手把它放到了自己背包旁边，然后把镜头对准已经找到位置站定的女生。

女生站在树荫下羞涩地抿起唇，冲着镜头比了个耶。周药按动快门，帮她留下了这一难忘瞬间。

“好了。”周药递还单反。

女生接过调试回看，然后冲周药感激地笑起来：“谢谢你啊同学，拍得真好。”

“我还要去其他地方取景。”女生说，“就不打扰你了，祝你未来一帆风顺。”

说着，她拿着单反速度飞快地离开了这里。

周药俯身去拾刚才为了拍照放到脚边的背包，看到笔记本的黑色封皮才想起刚刚忘了把本子还给女生。眼下女生已经跑远了，他只能把本子捡起来，翻开扉页想找对方有无署名。

他想着，翻开封皮，扉页纸张白如雪，只有右下角不起眼的位置用黑色水笔画着一个他再眼熟不过的标志。

——∞。

周药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叫嚣着要冲破禁锢沸腾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地翻到下一页。下一页上也没有字，只有一篇从报纸上裁下来的小广告，正中央用红色大字醒目地写着“名校梦的孵化场”。广告介绍了一所叫明光的初级中学，附了历年学校的中考数据，在去年重点率甚至达到了惊人的99.3%。醒目大字下还有两行小字“精英师资，筑梦成长”。

周药眸色微闪，继续往后翻。

第二页上同样贴着的是从报纸上裁下来的，只是这一次变成了一篇报道。报道介绍了一名化名为小东的少年在与同学发生口角后，愤怒地挥刀砍向了自己的同窗。报道背景里，记者轻描淡写地提及小东是在初三后被父母转去号称名校人才输送基地的初中，然而小东并不适应新的学校生活，成绩一落千丈，与同学之间经常发生摩擦，还动不动就顶撞师长。这场闹剧的最后以小东退学离开收场。

看着笔记本里的内容，周药陷入了沉默。

他想起了地中海办公室里那厚厚的一沓退学决定书，如果没有空间里的种种阻挠，郭生荣本就是被退学要离开石山坡中学的。

他又想起了第一场游戏结束之后在网上看到的有关于安城集团的报道。

现实和游戏真的存在关联吗？

周药站在原地等了半个多小时，那个带着单反的女生没有再次出现，于是他带着笔记本回到了宿舍。

宿舍里，室友们正结伴准备去吃晚饭，见消失了一下午的周药又背着包回来了，还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眼神中不由流露出几分错愕。

“周药，”室友问，“你这是去登山了？”

周药放下背包，点点头：“嗯。”

“哦……”对方只给了一个字回应，室友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他也很难想象这位阿宅大佬室友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去爬山。

“对了，你们知道学校哪里可以看全校学生的照片么？”周药想了想，补充道，“不用全校，全体毕业生就可以。”

两个室友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神中读出了另一种迷茫——这是登山遇上良缘了？

两人摇了摇头，其中一个想起了什么，还是给出了一点建议：“你可以去问问摄影协会的人，今年各个学院的毕业照全都是他们承包的。”

周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想了想，补了一句“谢谢”给两人。

两个室友再次从彼此眼神里读出了惊恐。

不过周药没有再给他们反应，他已经打开了电脑，戴上耳机，查看起视频的后台数据。

自然也不可能是排名失败，那样的话周药应该就消失了。

柴柯傅试探着把食指放到周药的鼻子底下：“有呼吸啊？那怎么还不醒呢？”他犹豫几秒：“要不我端盆鳗鱼饭放他鼻子底下？他饿了说不定就醒了。”

迷迷糊糊间，周药听到耳边有一个陌生中带着些许熟悉的声音在无奈地劝告。

另一只耳朵捕捉到的稀里哗啦的扒饭声更响一些。然后是柴柯傅说话：“刀哥，你答应我的，出来就请我吃鳗鱼饭，我都一个月没好好吃饭了呜呜呜呜！”

眼前的雾气散尽后，周药发现自己没有像上一次那样直接返回了现实里，而是很突兀地出现在了一个巨大的仓库中。

“……行吧，”吕仞被他这句话震慑住了，立刻心软投降，“要不要再给你叫一碗？”

柴柯傅咽下嘴里最后一口鳗鱼饭，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拒绝了会长的投喂：“不用了，谢谢刀哥！”他抹抹嘴巴，看向仍然趴在桌上的周药，眼底浮现出一抹忧虑的神色：“周哥怎么还没醒啊？”

考试成绩是同一时间公布的，按理说所有符合排名的学生都会在公布后脱离游戏空间，然而十五分钟前，醒来的柴柯傅发现周药仍然闭着眼，一副沉睡的模样。

地中海说让他们到总务处来换学习用品，却也坏心眼地没说到底能换几件。周药尝试着拿起其中一件道具，光屏立刻跳出提示：“是否选择完毕？”确认后面跟着开始倒计时。

周药立刻面无表情地放下了那件道具，伸手触了一下“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