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军规？”章诚轩突然打断了他。

“嗯？”尤御医一愣。

张校尉见她点名道姓，只得走了过来，但却急得不行:“叶大小姐，这里头官位最高的是尤御医，那可是正八品的官员，不能说罚就罚哪。还有那个潘吏目，他的亲叔叔潘御医，是太后最为宠信的一位太医了……叶大小姐，我知道他们行径可恶，但依照本朝军规，他们其实也不算犯了什么大错，实在是不便请军法啊……”

都弃伤员于不顾了，居然还不算犯了什么大错！这是什么破军规！叶雨潇知道，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里，很多时候讲道理是没用的，于是她只是给了顾长平一个眼神。

“张校尉！”叶雨潇喊他道，“这几名太医玩忽职守，对待伤情毫不尽心，还请张校尉取其位高者，以军法处置，以儆效尤！”

尤御医断定章诚轩心情还不错，辩道:“王爷明鉴，叶大小姐年轻，又是女子，她不懂军规，我们不怪她。但我等确是照规矩办事，绝无半分渎职，还请王爷——”

叶雨潇刚才说过，要拿官位最高的人开刀的，是以尤御医尤为胆颤，呵斥叶雨潇道:“你以为背靠着平南王这座大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你哪来的资格！”

“那你看本王有没有资格？”

“在本王的军队里，本王就是军规。”章诚轩背着双手，身子微微前倾，显得特别地平易近人，“张校尉，带这位尤御医下去，领三十军棍。”

太医们齐齐转过头去，眼前的人正是此次南疆大军的主将，鲁王章诚轩。

章诚轩脸上有疲惫之色，但浓眉舒展，目光温和，唇边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章诚轩的态度谦和有礼，说话的语气温和平缓，让人如沐春风。他说起那三十军棍时，就好像在和人聊天气一样轻松自在。

但尤御医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有主将发话，张校尉就算再怯懦，底气也足了，马上带人把尤御医拖了下去。

在太医们的身后，忽然传来了年轻男子的声音。这声音略带沙哑，但十分平和，听不出半分气恼。

“叶大小姐。”章诚轩欠了欠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我送你回帐，顺便与你说几句话。”

他显然感念叶雨潇曾经的救命之恩，没有自称本王。

叶雨潇看了看遍地的伤员，有点犹豫。

顾长平小声劝道:“潇潇，别逞强，保重身体。你要是倒了，他们以后靠谁去？”

有理，随着士兵重返战场，需要做手术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她不能累倒。叶雨潇听了劝，随章诚轩朝营帐去。顾长平落后一步，缀在了他们后面。

一阵夜风吹来，章诚轩以手握拳，按在唇边，咳嗽了几声，道:“叶大小姐，曹德兴的事……你受委屈了。”

叶雨潇摸出几粒润嗓子的糖，塞给他道:“我不委屈，委屈的是这些受苦的将士。你有没有受伤，要不要敷药？”

“我一切安好，只是有些咳嗽罢了。”章诚轩接了润喉糖，摊在手心里看了看，“我听说你今日被叛军追捕，差点没能逃脱？”

可不是嘛！叶雨潇按在心底的气恼，又一点一点地冒上来了:“欧阳晟呢？”

“齐王无事，已经坐镇前线，不然我也没功夫回来歇一歇。”章诚轩道。

嗯，没事最好，若是丢了命，她找谁算账去？叶雨潇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已至帐前，章诚轩停下了脚步:“叶大小姐，这几天兵力逐渐恢复，战事会愈发紧迫，本王无暇顾及你，你要照顾好自己。”

“放心，我不但会照顾好自己，还会照顾好你的受伤的将士。”叶雨潇很郑重地承诺着。

她认真说话的时候，流露出一种与实际年龄不太相符的沉稳劲儿。章诚轩恍神目视她片刻，道:“有时候我在想，现在的叶大小姐，和以前的叶大小姐，真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这不是他第一次讲这种话了，叶雨潇淡然一笑，挥手道:“我先去歇着了，你多保重，早日打胜仗，带我们回去。”

“好，我们一起回去。”章诚轩眼中含笑，微微颔首。

叶雨潇又和顾长平打了个招呼，进帐去了。

章诚轩和顾长平并肩离开，章诚轩道:“听说你做了大半天的手术？辛苦了。”

顾长平犹豫了一下，决定瞒着他:“都是为皇上分忧，不辛苦。”

“是叶大小姐教你的？”章诚轩又问。

顾长平顺势继续扯谎:“是。我表妹到底是女子，做这些事多有不便，所以我让她把我教会了。”

“如此甚好，你考虑得很周到。”章诚轩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与他分手，各回营帐去了。

夜来昼往，一天又一天，叶雨潇在此处驻地连轴转着，做手术，照顾伤员，给春晓等人分派任务，忙得不可开交。

所幸太医们得了教训，再没有玩忽职守或消极怠工的情况发生，让人省心了许多。

随着战事的深入，伤员一批接一批地运来，各种医疗物资相继告罄，几支青霉素也都用完了。

正当叶雨潇一筹莫展之际，捷报传来，最后一批叛军被镇压，我朝军队大获全胜，再休整一夜，就能班师回朝了。

终于打胜仗了！终于可以回去了！只要回到京城，就什么都不怕了。叶雨潇喜极而泣。

正欢喜时，顾长平忽然掀帘进帐。叶雨潇以为又有伤员需要做手术，正准备躲起来，顾长平却道:“潇潇，不必躲，是齐王。”

他说完，折身出去，背了一个人进来，果然就是欧阳晟。

只不过，他背上的欧阳晟双目紧闭，头歪在顾长平的肩膀上，像是一副已经晕过去的样子。

怎么，这仗都打赢了，欧阳晟却受伤了？他可千万别有事，她的帐还没跟他算呢。叶雨潇赶紧拍拍简易的手术台:“放上来。”

有尤御医这只“鸡”在前，其他的“猴儿”哪还敢不听话，当即四下散开，救治伤员去了。

想必他们都怕军棍，效率不会再差，叶雨潇便让春晓先去睡觉。然而春晓自身出身贫寒，对这些同样出身的士兵颇为同情，说什么也不肯去睡，叶雨潇只得随她去了。

尤御医十分地不服气，高喊着道:“鲁王，我知道叶大小姐曾救过你的命，所以你偏着她——”

章诚轩充耳不闻，倒是在尤御医提到叶雨潇曾救过他的命时，冲叶雨潇微微地笑了一下。

做什么？自然是杀鸡儆猴了。叶雨潇顺着顾长平所指一看，张校尉果然就站在边上，但他显得有点畏畏缩缩，并不太想过来的样子。

不到片刻的功夫，远处就传来了尤御医的惨叫声，但很快，他的嘴就让人堵住了。

军棍可不比寻常板子，即便只有三十棍，也是有可能要人命的。其他几名太医再不见原先的嚣张气焰，个个噤若寒蝉。

叶雨潇见有章诚轩撑腰，连忙趁热打铁，要求太医们即刻回到岗位，无差别、无条件地救治所有伤员。

顾长平会意，马上拔剑抵向张校尉的后腰，逼着他走向了那几名太医。

他们居然拿剑逼着张校尉行军法？就不怕事后皇上降罪？太医们没想到叶雨潇和顾长平都是个浑的，终于有点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