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大雪纷飞，熟睡中的安黎听到门‘嘭～’一声关住后被吓醒了。

左右环顾四周并未发现爹爹的身影，却看到一只未穿上的鞋。瑶清乃读书人，即便是落到做苦力依旧有着自身的坚持与清高。

默默取出契约的瑶清苦笑一声，转而看向一脸正气的段兄，“也不知为何会带着它，可能是时间快到了，心里总是紧张的厉害。”

“难等待最让人揪心，等待面临屈辱，更让人脸面无存。”段兄拍拍其肩膀，满满的无奈，“男人嘛，成了家有了孩子，必然要有担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家的经我曾不参与，只盼着你能坚强些。”

“怎么了，大过年的？”段兄看出身边人的变化，下意识问道又不失关心，“放心，你去瑶台那日我会照顾好安黎。”唯一让人记挂的，往往都是子女。

“哇，好漂亮啊！”安黎满是欢喜，手里把玩着头绳，“谢谢爹爹！”说着怀住爹爹的脖子撒娇。

“你这又当爹又当娘的，自然多费了心。”段兄哈哈一笑，将竹筐里的一包糖塞进其手里，“不要拒绝，我可会生气的。”

相视一笑的二人出了城，即便是大雪压山，依旧能在城门关闭前离开。

“爹爹的鞋？”安黎穿好衣裳以防被吹得着了风寒，拿起鞋子出门追去，只见一群人的脚印在院外的雪地里留下串串足记，和一根掉落的草绳，“爹爹？爹爹？”

“你呀！”瑶清笑出了声，打量着女儿那张绽放的笑颜，“瞧，爹爹给你买了红色的头绳！”

红色的头绳没有多余的珠子，却也看得出是极好的。

哭喊着追寻着脚印，想得知爹爹去了哪里。

跑至村口边，看到那红色的头绳，和两排推车留下的痕迹。

“安黎，你去哪儿啊？”潇哥追了上来，在看到那抹紧张的身影后立马跟随。

“爹爹！”挥着小手的安黎看到村外那抹熟悉的身影，满是欢喜的跳进爹爹的怀里，“爹爹，安黎很乖哦，没有和潇哥哥吵嘴哦！”

跟在人群之后，小小的身影在一声“各位肃静！”后，趁着人群不在潺动慢慢往前走，左拐右转不时被踢，还会同被她踩之人道歉。

短短的距离像走了半天，抬起头时看到一抹狼狈的身影。

只见那人满身的狼狈，蓬乱的头发上满是菜叶子，以及混合着血的粘稠鸡蛋液，更有头发丝挂着的枣核，哪怕有拳头大小的头上是肉眼可见的光秃、血肉模糊，可见那缕头发是被生拉硬拽下的。满是土尘的衣裳半湿半干，更有菜叶子为其点缀；脚下还淌着血水，那破碗上的碎片，已然在那黑色的脚底下，融为一处。

跪在地上的人腿在打哆嗦，那是被棍子打断的，被绳子捆绑的胳膊，也出现的凹凸不平的状态。

空洞的眼底带着死气，望着台下之人眼底的嫌弃、鄙夷之色，继而低下了头。

“爹～”

熟悉的声音让瑶清死气的眼神回了神，低头扫视着台下人，寻找着那抹身影。

一只大手捂着安黎的嘴，不让其出声说话，眼睛因愤怒而变得通红，却不得不带着安黎慢慢退出了人群。

看到女儿的瑶清再也控制不住泪水，仿佛要将这五年来所受的委屈憋闷发泄出来。

“这人莫不是疯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余老爷人好心善，给了他五年的时间凑钱。他不知道珍惜，只能上了这瑶台受尽屈辱。这也是他该承受的！”

台下的一对小夫妻看着台上略显魔怔的人，不禁感慨发言。在他们的眼里，那个给了他们糖和枣的人，已是他们心中的大善人。而对不起大善人的恶徒，就该拉上瑶台狠狠暴揍一番。

“各位肃静，肃静！”

瑶台上站着一穿着长袍之人，瘦小的身子稀疏的发髻，个子不高口气却是不小，他便是瑶台上的说书人——郝秀才。

一张嘴吃遍天下的郝秀才可谓的如鱼得水，在希周混得是风生水起，一句话便让看热闹的人关上了嘴的阀门，认真倾听着如何处置这个恶徒。

“各位父老乡亲，转眼间又是正月，是大伙儿最闲的时候，也是大快人心的时候！”郝秀才拱手行礼，更加激起了台下看热闹之人的小心思，“都说瑶台的风大，确实为正风。一袭正风将恶人身上的罪孽吹散，打去一身罪孽。”

“打他，打他！”

“打他，打他！”

一人呐喊全场沸腾，看似一群匡扶正义的人，却像饿狼般盯着一块肥肉，不将其拿下心中便不畅快。

小小的安黎站在人群后面，手里捧着爹爹的一双鞋握着红色的头绳，身上的衣裳满是泥水，嫩白的小脸也挂上了淤泥。

如此热闹的场面吓怕了一个孩童，不敢上前凑那群疯狂之人的热闹。

“潇哥哥来不及与你详说，你去找段叔父，让他顺着车印找我。”交代完已快步离去。

左右为难的潇哥不知该如何选择，既想一同和安黎去，又想着找爹爹更为合适。转而返回了村中，寻找爹爹的身影。

赶集的日子到了，瑶清背着竹筐同段兄进了城，有了心事的瑶清更加卖力，在人群中抢到了女儿爱吃的果子，不忘去办酒席的大户人家找了零工做。得了二十个铜板的瑶清笑的合不拢嘴，在摸到怀里的东西时笑容已然不见。

推车留下的印痕停在了城门外，进城后听得到不远处传来的谩骂声，以及挨打的声音。地上的白菜叶子捡起来可以卖个好价钱，便是不卖也能吃到春暖花开之际。菜叶子中夹杂着枣核，拳头大小的石头上带着丝丝血迹。

谩骂的声音铺天盖地，更有看热闹的耻笑声、满眼无情的唾弃声。孩童的嘴里的‘坏人’，大人的眼底是‘憎恶’。

自古以来，瑶台上的风从未停歇，踏上瑶台的人无一有颜面苟活于世。毕竟，踏上瑶台生路断，没有人会对一个恶人有怜悯之心。

这么些年，段兄多次出手想要帮助瑶清都被拒绝了。虽是微薄之力，也能救于水火。

“实不相瞒，我总觉着瑶台之事不简单，或许是我太过忧心了。”瑶清冷哼一声噗嗤笑了，“也是我上了年纪，操心的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