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裴以川转身在躺椅上坐下，拿出一只高脚杯，将红酒开了封倒出一点，抬头看向季疏雨，“09的，要不要尝一尝？”

法国产的波尔多红酒，目前来看最适合饮用的顶级年份便是09年和10年的，其次才是82年。

她深呼吸一口气拉开了阳台的玻璃门，站在了栏杆之前，望着静悄悄的别墅以及远方若隐若现的城市群。

混杂着凉意的夜风吹拂而来，从她湿漉漉的长发间吹穿过，霎时让她昏沉的大脑清醒了不少，但是心中那抹沉痛始终无法释怀。

原以为冲一个澡能够冲掉所有的不开心，却没刚到，热气氤氲间反倒让她更加地烦躁。

她扫了一眼瓶身:“波尔多？”

男人身上裹着浴袍，湿着的发丝比平时显得凌乱，脖颈往下露出一抹坚实的雪白，透着一种隐晦的性感。

“你不是也没睡？”季疏雨不自在地别开视线，没料到裴以川会突然出来。

季疏雨只犹豫了一瞬便点了头。

“忘了我的习惯了？喝点？”

季疏雨蹙眉重新望过去，这才发现隔壁阳台圆桌上放着一个托盘，上面倒扣着两只高脚水晶杯和一瓶红酒。

她也的确想喝些酒，但虽说裴父裴母对她极好，这到底也不是自己家，不能随心所欲。

裴以川走到阳台边上将酒杯递给她，季疏雨接过时，指尖碰到了他手上的温度，不免缩了缩手指。

“谢谢。”她小声地道了谢，轻轻地摇晃过高脚杯，里面颜色深沉的红酒便随着她的动作一同轻轻地晃了起来，在透明杯壁上晃过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们两个人的房间本就是相邻的，因此阳台也隔得很近，近到双方伸手便能够得着。

见季疏雨还想再说什么，他又道:“我可不希望我的助理第二天因为宿醉躺在床上起不来。”

“助理？”季疏雨一愣。

裴以川一挑眉:“你可别忘了我是怎么跟你那大哥说的，明天就得跟我一起干活去。”

季疏雨无言沉默，说的跟他一个裴氏太子爷要带着她这个季家千金去工地上搬砖一样。

反正她本来就是裴以川以当助理的名头带出来的，总是待在裴家蹭吃蹭喝也不太好，季疏雨倒也没拒绝:“几点？”

“明天早上七点起床，能做到吗？”裴以川看了看她身娇体嫩的模样，将起床的时间硬生生地往后拖了一个小时。

季疏雨只犹豫了一瞬便应了下来，她向来是睡到自然醒的，每天生物钟准时八点把她叫醒，但提前一个小时也不是不行。

双方谈妥，随着阳台玻璃门扣上的一声轻响，裴以川仍旧轻轻地晃荡着杯中的红酒，过了半晌，他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

姿态竟与季疏雨方才有两分相似。

将杯子放在桌子上，他握着红酒瓶身轻轻地摩挲了一番。

他当然看得出她内心的困苦，也看出了她想要借酒浇愁的意图。虽然希望她忘了那个男人，能够重新明媚起来，却并不愿意借助酒精的力量，让她自欺欺人地醉生梦死。

他会带着她走出那个男人笼罩的阴影，总有一天会让她心甘情愿地忘了那人。

翌日清晨，季疏雨下楼时，发现裴以川在与裴父说着什么，裴父只看了她一眼便点点头。

“裴阿姨，裴叔叔。”她乖巧地叫了人，没多打听。

裴父点点头:“小雨，你先吃早饭，过会儿让以川带你出去。”

这是昨天就已经商量好的，季疏雨点点头没有太多意外，也没有在意裴父说的是“出去”而不是去公司。

直到上了裴以川的车，她才有些奇怪:“这好像不是去公司的路。”

裴以川跟她一样坐在后排，闻言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我什么时候说要去公司了？”

季疏雨一口被噎住，但仔细想了想裴以川似乎是没有说过要带她去公司，只是她自己下意识地以为当他助理便是跟他去公司处理文件。

“……那我们去哪？”她看了看窗外的风景，发觉这似乎是往南城外面开的。

“去邻市。”裴以川没再瞒着她，“裴氏要开发一个旅游风景区，我去看看进度以及这一段时间的规划。”

季疏雨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裴以川今天穿得比较休闲随意。

她知道裴氏旗下以旅游景区，酒店行业和房地产生意为主，其他虽有涉猎，但还是不如这三样支柱产业。

比如遍布国内的许多大型亲子乐园与游乐场就是裴氏旗下的分支产业之一。

车子开了足足有三个多小时才抵达了他们今天想要到达的目的地，两人下了车，尚在建设中的景区门口已经站好了一群人，显然是接到消息说太子爷要来准备好了迎接的。

但太子爷显然不想按套路出牌，直接一摆手示意“解散”:“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管我。”

一众负责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妥协地站到了一旁，目光在季疏雨身上扫了一眼，不清楚是不是这位太子爷带女伴前来玩耍的。

裴以川若是听见了保不齐还真会点点头，对，他就是带人来玩的。

“走了，疏雨。”

听见前面人招呼，季疏雨凑了过去，便见裴以川已经爬上了一个观光游览的小车，正研究方向盘刹车踏板。

女孩站在外面，有点一言难尽。

眼前的车顶上只搭了一个蓬，座位只能容下两个人——司机以及旁边的副驾驶座。

这就是景区常见的旅游观光车。

“上来上来，快。”

总算研究明白了这车怎么开的裴少爷迫不及待地想要一展身手，不停的催促着站在车外脸上还有一丝抗拒的女孩:“你今天可是我助理，得听我的。”

季大小姐不情不愿地上了车，她从来都没有坐过这种交通工具，心里忐忑的同时还有一丝好奇。

“坐稳了。”裴以川发动了车子，踩下踏板，观光车便飞速地冲进了景区，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旁边的草地碾了过去。

季疏雨一阵惊叫，怒斥:“裴以川！”

“哈哈哈，失误失误。”男人强忍着笑，将车子重新开回到正轨上，“新手上路难免有些不足。”

车子渐渐地开远了，时不时还能听见含着怒意的女声以及嬉皮笑脸的男声，听起来就像打情骂俏一般。

更让门口一众负责人肯定了太子爷是带着小女友来玩的想法，心里却不免有些悲戚。

——刚铺好的地皮，就被太子爷给这么糟蹋了。

但裴以川只能表示一下新手上路有诸多抱歉，开得熟练了之后他的技术便好了很多，再也没有突然拐到哪边去的情况。

季疏雨这才放下提着的一颗心，有空暇来看其他两处的风景。

他们现在应该走得是景区的中央大道，道路十分开阔，两边种满了法国梧桐，在这个衰败凋零的季节，枯黄的叶子不断地从树顶落下，在风中转了几圈后便飘落在地面上。

黑色的柏油马路上由此铺上了一层金黄的地毯，季疏雨甚至都听得见车子碾过时微妙的清脆。

她回头望了一眼，背后看不到边的道路与两旁重重叠叠的梧桐树一起构成了一幅秋日油画。

裴以川看了她一眼，摁下其中一个键，车子的顶蓬就像是得了什么感应一般，开始向后压缩着退去，不一会儿他们就变成了敞篷车。

季疏雨目瞪口呆地仰头望去，神情却慢慢地变了。

枝繁叶茂的梧桐树将上方的天空整个地包裹起来，湛蓝的色彩从缝隙中抠下来一些，仰头望去时像是穿梭在无尽的时空中。

令人舒心又安宁。

也正是这样，季疏雨才感受到了这个景区到底有多大——裴以川带着她兜兜转转，竟然没有一处重复的地方。

“你们造得这么大，打算什么时候开放？”

“这儿是跟当地政府合作的，要将它打造成这片地区的标志性景点，光是立项便花了五年时间，现在已经造了一半吧，快一些的话明年国庆可以开放，慢的话恐怕得两三年后了。”

“能不能再给我一杯？”

男人杯子里的红酒似乎根本就没下去过，他看着季疏雨空空如也的酒杯摇了摇头，神色莫名:“睡前喝少量红酒有助于睡眠，多喝可就不行了。”

季疏雨轻轻地嗅了嗅，的确是好酒。

微抿了一口，柔滑细致的口感顺着喉咙而下，像是一下子就将她心底的苦闷冲开，让人好受许多。

季疏雨静静地靠了一会儿，才深吸口气拿了床上裴母为她备好睡衣进了浴室。

她看向手中的酒，就像在其中看见了她过去苦苦追寻的一个背影。

酸涩涌上心头，她一口将杯中酒饮尽。

尽管知道她喝红酒的方式很不文雅，但季疏雨就想有一个发泄的当口，她怕自己再不将心中的郁气吐出来就会将自己憋死。

“睡不着？”

旁边突然传出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季疏雨侧头望去，就见裴以川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阳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