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以川走进花园时便从窗户里看见了站在桌子前插花的裴夫人，高声喊了一句，反倒将后者惊了一下。

听出是自家儿子的声音，裴夫人便没没出去，只拿着剪刀仔细地修剪手里的宝珠茉莉。

他不喜欢季疏雨总是惦记着那个男人，尽管知道她心里难受，但那个人走了也好，走了才能有遗忘的机会。

车子在一栋别墅前停下，季疏雨望着窗外那古典优雅的建筑好一阵吃惊，之后才转头看向一脸风轻云淡的男人:“你居然把我带回家？”

裴以川瞥了她一眼，眼底的墨色更浓郁了几分。

“妈，我回来了。”

季疏雨冷哼了一声才车上下来:“他才不会呢，他眼里现在只有那个程稚心，哪还顾得上别人。”

裴以川莞尔一笑，拉住她的手:“那既然这样，你也可以在家陪陪我妈，她整天说我和我爸不着家，后悔自己没生个女儿。”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她问了一句，连转个身都吝啬给予。

季裴两家是通家之好，她也知道裴母很喜欢她，经常在她妈妈面前感叹，最羡慕的便是她有一个女儿。

这么多年来裴母待她好得很，几乎将她当成半个亲生女儿，因此最初惊讶了一瞬后，季疏雨就对裴以川带她回老宅这件事没了太多排斥。

“妈。”裴以川见这一幕丝毫没有计较，反而笑眯眯地道，“您看我带谁回来了？”

“谁啊？”

裴夫人手上拿着花转身，瞧见他身后的女孩当即便喜上眉梢，立刻放下手里的花和剪刀迎了上去。

被他这么一逗，季疏雨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季疏雨来了就是有这一点不好，他妈完全当他是个透明人，这有外人进来，不知道谁才是亲生的呢！

没过一会儿，裴母便拉着季疏雨又下来了。

女孩的模样焕然一新，身上换了一条昂贵的定制秋装，裴母似乎还给她化了个淡妆，掩盖下了有些憔悴的神色。

裴夫人越看越满意，望向一旁的儿子征求意见:“好看吗，我在米兰看秀时便觉得这一套衣服尤其适合疏雨。”

裴以川坐在沙发上，配合地夸赞:“好看，妈你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他偏了偏头笑道，“当然还是疏雨本身就好看。”

他眼里含笑，眉间温柔得像是一阵春风，看的对面的女孩忍不住红了脸，避开他的目光。

裴夫人满意地拉着季疏雨坐下，算这小子会夸人。

“疏雨啊，我看你今天情绪有些不好，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了？”裴夫人早就注意到了季疏雨脸色的不佳，之前一直没问，才拖到了现在。

季疏雨脸色一僵，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难道能跟裴夫人说她因为一个男人离开的事情而伤心么？

“哎，能有什么事。”裴以川笑着接过话茬，“跟她哥哥吵架了呗，您又不是不知道季宸宁那个性子，冷起来可是谁的面子都不给。”

裴夫人这才恍然大悟，随后拍了拍季疏雨的手，佯装生气道:“这宸宁也太过分了，也不知道让着点妹妹，疏雨你放心，下次裴阿姨碰见他了一定要好好地说他几句！”

“您就不用费心了。”

裴以川洋洋得意的接过话来:“疏雨被我要过来做助理，要在我们家住几天，让阿宸尝尝没有妹妹滋味的就成了。”

“真的？”一听要在裴家住下，裴母眼里迸发出一阵惊喜，求证似地看向季疏雨。

季疏雨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是，这段时间恐怕要多有叨扰了，希望阿姨不要怪我烦才是呀。”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歪了歪头显得俏皮又可爱，引得裴母眼底一片宠溺。

“你这丫头还跟我客气什么？”她笑着点了点季疏雨的额头，“你就尽管在这里住下好了，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以川若是欺负你了，也尽管跟我说，看我教训他。”

一个季宸宁她收拾不了，难道连自己儿子也收拾不了吗？

季疏雨歪头看了一眼苦着脸的裴以川，笑着道了声“好”。

因着家里有客人到来，裴母特地嘱托了家里的厨娘要多备几样季疏雨爱吃的菜，因此这晚餐倒是丰盛得很。

“叔叔什么时候回来？”季疏雨被引到餐桌前坐下，又看了一眼身旁的裴以川。

尽管盛情难却，但主人不回家客人倒是先吃上了，多少显得有些不太礼貌。

“没呢，不过应该快了。”

正说着，就听见了别墅大门拉开，以及汽车驶进来的声音，他转头对季疏雨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以川啊，今天回来得这么早，公司的文件都处理完了吗？”

“曹操”还没进门，便开始训斥自己又早退的儿子。

季疏雨诧异地看了一旁的裴以川，后者无奈地笑了笑，转过身去只当什么都没听见，这些话他耳朵都快听出茧来了。

裴家跟季家不同，他没有季宸宁那么早接触公司事务，想要接手裴氏也是在最近这段时间开始的，中间还需要一个过渡的阶段。因此裴父便依旧待在公司坐镇，只是有意地将手边的事务放手给儿子去处理。

裴以川完成得不错，但裴父却仍旧认为这还不够，再加上季北城时不时地约他遛鸟下棋，裴父想要让自己儿子接手公司事务的愿望便更加强烈了，巴不得裴以川一天到晚待在公司不回来早早上手把公司全接过去才好。

“你乱喊什么呢？没看见小雨今天来了？”裴夫人嗔怪地看了一眼丈夫，提醒他家里还有客人在。

季疏雨看着一手提着公文包，一只手臂弯上搭着大衣的裴父，起身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裴叔叔，今天打扰了。”

“是小雨啊。”裴父的声音低了八度，脸上冷漠的神情也换上了和蔼的模样，“坐吧坐吧，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看着父亲如同川剧变脸一般的行为，裴以川半点反应也没有，显然是习以为常。

这段饭吃的很和谐——至少在三个人看来是无比和谐的，裴夫人一个劲儿地给季疏雨夹菜，裴父也时不时地跟她聊两句。

季疏雨性格平时就比较活泼，偶尔两句调皮的话能将一桌人逗得哈哈大笑。

只有仿佛被遗忘的裴以川，感觉自己就是个多余的。

但在这样和谐的气氛中，看着季疏雨笑语嫣然的模样，他又觉得将她带回家实在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用过饭后几人又转到客厅聊了半晌，念及季疏雨脸色不好看，裴母便早早放人去休息，还特意将季疏雨的房间安排在了裴以川旁边，叮嘱她:“有事情就叫你裴大哥。”

季疏雨点了点头，冲着裴母甜甜地笑了笑:“裴阿姨，晚安。”

裴母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我已经跟你爸妈说过了，他们也同意你在这里住几天，今天晚上就做个好梦。”

季疏雨点了点头，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一扇门将外面的一切都隔绝开，季疏雨背靠着门，缓缓地滑坐在了地上。

房间里灯光倾泻了一地，然而她长发坠落而下却投下一片阴影，将自己心里所有压抑的痛苦与悲怆都聚集在这一方之地。

一个人安静下来后，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痛会反反复复地沉浮不定，将内心的那片海搅得不甚安宁。

“你好一阵子不来，我前些时候逛街看见了几套衣服，一瞧便想起了你，预备给你送到家里去的，现在你来了倒省了我一番功夫，快穿上试给我看看。”

裴以川望着两人朝楼上走去的背影，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疏雨啊。”她直接忽略了一旁的儿子，掠过他亲热地挨到了季疏雨身旁，随后有些嗔怪地看向自家儿子，“疏雨要来，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她心中是极为欢喜的，小时候季疏雨经常往裴家跑，现在大了反倒不常来了，她对这孩子的喜欢却是一点也没少。

季疏雨没再说什么，车内安静下来，她便靠在椅背上，双眼无神地盯着窗外发呆，心里还在想孟星河离开那一幕，每每想起来都是不能忽视的疼痛。

“裴阿姨。”

季疏雨笑着叫了一句，面上有些尴尬。倒不是因为裴母的亲近，而是因为方才她才注意到，自己浑身上下不修边幅的模样，尤其是脚上还踩着居家拖鞋——这对于名门贵女来说真的是非常丢脸了，尤其是还在其他贵夫人面前。

裴夫人当然注意到了她一身的狼狈，也注意到了她面上的尴尬，但她权当什么也没瞧见似的，依旧亲亲热热地拉着她朝楼上去了。

她还以为裴以川会找一栋房子把她安置下来，没想到居然把她带回了裴家老宅。

“我没有在外面住，那些房子都是空着的。到时候再调派过去佣人难免会伺候得不不舒心，不如直接回老宅。”裴以川下了车，替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这里安全性也好一些，若是你在我手上出了什么事，季宸宁还不得拆了我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