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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6-12章张仲论政下

  • 作者:姬为毅
  • 类型:其他
  • 更新:2022-01-26 23:51:05
  • 字数:7006字

这话既出,相当于是守台者的获胜宣言。按照论证台的规矩,攻台者若要晋级,必须要将两位守台者辩驳得心服口服方可。而孟阴不仅没有服众,他甚至提不出一个像样的论点。

就当看客们意兴阑珊,准备离席时,孟阴却淡然一笑,随之语出惊人——

不过,孟阴倒依旧气定神闲,他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大方地接受了论题。

两位守台者大喜,也不多等,就迫不及待地阐明观点——他们的策略很简单,《酒诰》出自圣贤周公旦之手,本就是篇立场鲜明的佳作,他们不必多作阐述,只需不断强调文中观点,就已然处于不败之地。

果然,人群中也传来一阵嘘声,论政台的观众藏龙卧虎,能参透此题目之利害者,也不在少数。

守台者见孟阴不做声,又道:“小友,《酒诰》之论,自难辩驳,还请撤席退台,以敬圣贤之德,若何?”

不出张仲所料,论政刚一开始,守台者很快就占据上风。众人期待的原本是一场棋逢敌手的论辩,却俨然成了一边倒的态势。孟阴只有招架之功,没有反唇之力,他所有的反驳尝试,皆以失败告终。

才过了一刻钟的功夫,胜负却似乎失去了悬念。

“二位,酒有德乎?”www.oaksh.cn 热血小说网

言罢,台下一阵哄然。很显然,守台者的言论,无论如何都算不上精彩。

张仲也难掩失望之情。一方面,守台者用《酒诰》作题,即便赢了,也有失身份,令人不齿;另一方面,孟阴也远没展现应有的水准,思绪迟滞,言辞平庸,可谓乏善可陈。看样子,这少年在酤肆夜过五台的佳话,怕是要止步于此了。

“什么?”二位守台者一愣,显然是没听清孟阴说了什么。

孟阴清了清嗓子,又问道:“敢问,酒有德乎?”

这下,众人都已听清孟阴之言,只是这话问得莫名其妙,令人费解。张仲略微思索片刻,也不知孟阴到底此话何意。或许,在论证台的连番胜利后遭遇惨败,让这个攻台少年失了分寸,胡言乱语起来。输,并不可怕,可孟阴要是不依不饶,不肯认输,坏了规矩,那可万万使不得。

守台者见孟阴败象已现,迫不及待地开始了总结陈述:“无彝酒,执群饮,戒缅酒,此乃圣贤之诫也!昔日文王祖训,大周自后稷时起,便以农立族,开大周之根本。我辈自当爱惜五谷,心存善念,秉持善行,发扬美德!”

起初,众人见守台者攻势凌厉,从《酒诰》之义理入手,声势浩大,咄咄逼人。而孟阴则立足不稳,出言既无章法、又无气势,很快就落入下风。众人同情之余,不禁对孟阴都抱有“不过如此”的遗憾。可他们如何想到,孟阴在败局几乎注定之时,突然奋起反击,以“酒有德”的独到观点,杀得守台者一个措手不及。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看客中,张仲最为博学,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孟阴之所以节节败退,并非心中无论可辩,而是故意示弱,待守台者话锋渐钝之时,再来绝地反击。别看这小孩年齿不高,舌辩之时却用上了兵法,却是可贵之才。

守台者不甘失势,赶紧寻找观点驳斥,可气势一旦逆转,自然口不择言,破绽百出。

孟阴却是稳扎稳打,继续巩固论点:“《曲礼》所言醴齐、醍齐、澄酒之类,味薄者在上,味厚者在下,贵薄贱厚,示民不贪于味也。故而,酒饮由水而成,水地位最尊,其后方有五齐、三酒之酿。故而,圣贤周公制礼作乐,贵薄贱厚,奉纯水之于祭祀,酿五齐之于燕飨,酿三酒之于酬酢,正是依酒之德,而施用其道。二位方才所言酒无德,可谓大谬!”

话音未落,全场大声喝彩,高呼“上上”!

台上但凡有高明的论辩,观众都会齐声呼喝,这是论证台的特色。而论辩之语亦有高低之分,于是观众们约定俗成,便依《禹贡》九分九州之法,用“上上”、“平平”、“下下”来分。孟阴方才所言,有理有据、剑走偏锋,本就是论证台罕见的高论,自然博得全场“上上”之盛誉。(注:后世所谓喝“彩”之说,而且喝彩的来源与赌博有关,乃是宋朝之后的事情。)

这下,两位守台者慌了手脚,哪里还有半分得意之色,已然搔首挠腮,苦思对策。

孟阴并没有给他们机会:“《月令》有载,酿酒之时,‘秫稻必齐,麴糵必时,湛熾必絜,水泉必香,陶器必良,火齐必得。’《特牲》之篇,亦云‘酒醴之美,玄酒、明水之尚,贵五味之本也。’以此可见,酒非但有德,而且还需尊尚其古,慎用其质。”

引经据典罢,孟阴将结论抛出:“故曰,圣贤周公之制《酒诰》,非言酒之无德、酒乱心性。恰恰相反,周公制礼,定五齐之礼、三酒之法,乃是尚酒之德,以其为礼乐之物用,而修化人心,使之不贪、不淫、不滥、不殇,而敬天,而爱民,而贵德,而笃行,方为用酒之道也!”

言罢,孟阴也不等守台者发话,转身向四方各作一揖,将长袖一拂,退下台去。

台下呼喊雷动,“上上”之声如潮水般翻涌。

至于台上的守台者,此时也再无斗志,都与被大霖淋透了羽翼的鸠雀相仿。这一场论辩,他们由胜转败太过迅速,气势如山倒一般,又如何不服。二人皆从论政台上走下,来到孟阴跟前,拱手服输。

“承让,承让!”孟阴赶紧相搀,面带少年人特有的羞涩。

张仲看到这一幕,不由兴致大起,昂首又将眼前的一爵酤酒饮尽,不觉间,已然微醺。

身旁的小童见主人面红,怕他喝得太过,赶忙过来相劝:“张子,你向来不胜酒力,何故多饮?”

张仲摆了摆手:“不妨,妙论配好酒,人生之快事也!快,去请吕兄来!”

小童不解:“这么早?这才刚过了戊字台,前头还有丁字台、丙字台,就算到了乙字台,那守台的齐国二叟又岂是等闲能辩倒的……”

“叫你去……你就去,”张仲舌头有些打结,“这孟阴小子实力非俗,待闯过乙字台,也费不了多少劲。快去喊吕兄来,早做准备,不能到时候折了锐气。”

小童咋舌,却犹然不忿:“这少年,有那么厉害么?看他年齿,也不过与我相仿……”

张仲捻须大笑:“就凭你?少废话,快去请吕兄……”

小童扮了个鬼脸,不敢再多言,转身去请吕义不提。

就在小童出门后的这段时间里,论政台接连又开丙、丁二台,先是论《礼》,再是论《易》。果不出张仲所料,孟阴锋芒已露,便不再采取守势,连战连捷,竟在十个时辰之内连胜八台,马上就要跻身乙字台,与齐国二叟对垒。

张仲此时酒虽半酣,却越听越精神,渐渐吓出一身冷汗,酒劲也醒了一大半。他见这孟阴不仅通博《曲礼》,还对《书》、《易》多有涉猎,旁征博引,典故律条信手拈来,又听他雅言周正,毫无齐鲁之音,张仲遍历天下,笃信此人并非列国人氏,而是王畿中人。

“王畿之中,竟有如此天才?”张仲自言自语,“是我孤陋寡闻,还是说这孟阴……”

突然,一股强烈的预感袭上张仲心头,难道说,这位横空出世的神童,并非他的真实名姓?

正想到此节,只听身后有人痰嗽之声,张仲认得是义兄吕义到来,连忙起身见礼,迫不及待地说起今日论政台的逸闻来。

孟阴举起手中酤酒,小酌一口,朗声道:“《曲礼》有云,‘醴酒在室,醍酒在堂,澄酒在下,示民不淫也。’《曲礼》者,亦圣贤周公之所作也,如此看,酒非万恶,亦可‘示民不淫’,起到涤荡人心之用,这难道不是酒之德乎?可见,酒有德,周公贵之;反倒是失德之人酗酒,故而周公禁之。如此看,《酒诰》所禁者,非有德之酒,乃无德之人也!”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二位守台者面面相觑,低声商议了一番,其中一人答道:“德在人而不在酒,酒岂有德?”

孟阴微微一笑,又问道:“这么说,酒无德乎?”

张仲见了此题,心下只觉好笑,连连摇头。暗想,这两位守台者也未免太过怯战,竟出了这么一个“好”题。要知道,眼前这位孟阴小友年未弱冠,学识虽高,阅历却浅,怕是连酒的滋味都浅尝辄止,如何能应付地了这个题目?如此出题岂不是欺负人?

另一守台者面带愠色,斥道:“黄口孺子,休得胡闹。酒者,物也,岂能以有德、无德论之?”

“非也,非也!酒有德!”孟阴眼神中突然放光,声音愈加高亢。

守台者相视哂笑,齐声道:“愿闻高论!”

守台者道:“昔日三监之乱初平,周公旦委派幼弟康叔前往叛乱之地,令其驻守故商墟,以管理那里的商朝遗民,受封诸侯,锡命于卫国,是为卫康公。临行之前,周公旦嘱咐卫康公:‘商朝之所以灭也,是因纣王酗于酒、淫于妇,以至于朝纲混乱,诸侯举义。’故而酒者,是大乱丧德之物,亡国失民之源。”

这么一来,作为攻台方,孟阴就必须对此持相反观点,反对《酒诰》,这可不是一个容易的辩题。要知道,《酒诰》是大周国策,自周公旦禁酒以来,已执行两百余年。如今大周中衰,已有礼崩乐坏之兆,禁酒令在各诸侯国中略有松动,齐国临淄甚至有了酤肆这样的贩酒场所,但若要公然论辩《酒诰》之非,孟阴的难度确实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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