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这种生物，脾气大的很，性子也倔。只要被人抓了，它宁肯饿死，都不会吃人投喂的食物。

这跟我又是，何其的相似。

我说着，用手往炕上一撑，跳了上去。

拉开堆放着的桌子抽屉，儿时的记忆又涌现出来。

“送给你个东西！”

像李思语说，用筛子抓麻雀那样的事儿，我也干过。

依依不舍的递给李思语，这是当年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做来给我玩的。

李思语双手捧着，她看出了我的不舍，眼神中充满了对我送给她的这个微不足道的礼物的珍重。

只不过，这些年，我头上的棱角，已经不再尖锐了。

那个时候，我还小，不知道麻雀也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只知道好玩。

虽然打不到也有些懊恼，但仍然乐此不疲。

“我爷爷亲手做的，这个世上只此一件！”

我爷爷不是什么能工巧匠，对外人来说也没有什么收藏价值，但对我来说却是无比珍贵。

李思语盯着那个小弹弓沉思了好久，然后紧紧的捂在胸口。

小时候，一到秋天我就拿弹弓打树上的麻雀，但一次都没打到过。

“什么意思？”

李思语问我，我脑补着几十年前的画面，但却不能说。

“我爸年轻的时候想参军，后来没去成！”

李思语思索了一阵，脑中的疑惑更多了。

“你爸年轻的时候，差不多就是三十年前吧，那个时候是九十年代初期，很多年轻人都要往军营里钻，怎么就没去成呢？”

我叹了口气，带着李思语出屋，顺手把门关上。

仰望着远方灰蒙蒙的天空，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阳光普照。

“不是三十年前，确切的说，是三十五年前。”

说着，我掀开了菜窖口的草甸子，准备下去拿菜。

李思语没有打断我，只是蹲在菜窖口等着我往下说，我是她唯一一个最直接的了解我爸的渠道。

“我爷爷的爷爷那辈儿，我们家是地主！”

回想着电视上，一些红色题材的影视作品，总是一遍又一遍的喊口号，要打倒土豪劣绅，斗地主。

当时那一辈的人基本上都已经故去了，很多人很多事成了永远的秘密。

虽然当时是封建社会到现代社会的过渡期，但事实上，哪有那么多的周扒皮啊。

远的不说，就说八十年前的周家，方圆十余里，哪家哪户没得过周家的照顾？

到头来，却被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

辛辛苦苦几代人的努力，全都没了！

但我却只能将这些永远的埋藏在心里，就连李思语都不会说起，免得遭受无妄之灾。

“当时接新兵的车到了村子里，是我太奶奶躺在车轱辘前面，硬是不让我爸去参军。这把枪是我爸爸自己用树枝削出来的，参军这事儿也就成了我爸爸一辈子的遗憾！”

李思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探着脑袋往菜窖里看，一直到我将两棵白菜送到菜窖口。

“所以，周扒皮不会就是周家庄吧！”

我听了白了她一眼，双手用力爬了上来，拍了拍身上的土，重新把草甸子盖好。

“周扒皮，确有其人，但不是在我们县，所以也不是周家庄，我们这个村子，倒霉就倒霉在叫周家庄上。”

李思语抱着两个含有历史意义的玩具，跟着我往回走。

一边锁上院门，我看着呆头呆脑的李思语，有些好笑。

“世人都觉得周扒皮在欺压他的长工，但却没人悟出来一个道理，哪怕是周家庄的人也没悟出来。”

李思语出言反驳我：“他半夜学鸡叫，不体恤长工劳累了一天还要上工，不是欺压是什么！”

我看着她，就像看着好多被艺术蒙蔽的世人一般。

“勤奋！”

李思语对我这两个字搞得云里雾里的，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十几岁的时候，也是天色蒙蒙亮，我爸就喊我起床下地干活。没有一粒粮食，是平白无故长出来的，也只有勤奋，才能换来丰收。要是周家庄有一个人能悟出来勤奋这两个字，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摘不了帽！”

李思语若有所思，看向我，没有说话。

国际上都害怕中国人的勤奋，而在解放前，却把勤奋当成不体恤人权，甚至把勤奋当成攻击的武器，多可笑。

李思语还想问什么，我却闭口不谈了，有些话，哪怕带进棺材里，也是不能说的。

“你我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了，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发生的那些事，既是世界二次大战的偶然，也是历史年轮缩减贫富差距的必然，现在我们只盼着未来的国家，日益昌盛就好了，别的多说无益。”

回到家，我爸还没回来。

我妈体恤李思语，放下了手头上的活儿，拉着她说话。

我则院里院外的找活儿干，一直等到我爸回来，烧火煮面炒菜。

我爸的脸色很沉重，背着我和李思语向我妈说了些什么，隔着玻璃我能看到我妈朝我们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吃饭的时候，我向我爸说明了此次回家的来意。

还没说完，我爸出言打断我，转身朝里屋走，回来的时候拿着户口本和一个厚厚的红包。

“户口本！这里面是八万八，是给你爸的彩礼钱，省的我们再跑一趟了，你直接捎回去吧。吃完饭你们就走！”

看着我爸沉重的表情，李思语有些局促，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但我知道，这是我爸妈在有意的让我们躲避什么，凭他们对李思语的喜爱，断然不会无缘无故的赶我们走。

盯着我爸的眼神，我凑近了压低声音，往外看了一眼。

“怎么了爸！”

“这是我爸的执念，藏好，别让我爸发现了，上次我帮着收拾屋子的时候藏起来的。”

李思语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接了过去。

她嘴角扬起的浅笑，更像是得到了我对她的认可一般，幸福。

我又跳上炕，踩着被垒起来的家具往房梁上摸，一杆木头步枪被我摸了出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不堪回首的回忆

“这个也是你儿时的玩具吗？”

李思语像是小孩子，盯着那杆木枪眼里露出一丝兴奋。

我跳下来，端详着这把已经被虫蛀出来好多孔洞的木枪，叹了口气。

“什么呀？”

是一个弹弓，做工很粗糙，二十多年过去了，橡皮筋已经老化的没有了任何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