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石笑了，“我以为你会发泄一下，大喊几句或者一路狂奔上山，亦或干脆一直不说话把我冷落在旁边。唐简，你比我想象中要更出色，对于你的情况我知道的不多，但是我会看人。当然我看人的这点道行都是跟师父他老人家学来的，虽然只学了个粗枝大叶但是我还是可以确定，就在刚才短短时间内你已经彻底明白了自己在北方唐门的终极宿命。”

“年轻人最难得的就是在爆发的边缘自我冷静下来，你做到了。”

老终南对我的情况了解应该不多，因为青竹知道的也不算多而且他不是那种随便讲话的人，即便必须介绍我也肯定惜字如金。我在提出一个不合理要求，我看着他，坚定而带有敌意，仿佛刚才他留下的不是眼泪而是宣战的宣言。我的心再次坚硬起来，北方唐门与我何干，此生我唐简只认父母！

我转身走了，决绝而冷血，已经不需要答案，既然老终南为了当年恩怨下山求死那我何必问他，我命由我不由天，更不由他！

也许他才是北方唐门唯一有资格给出答案的那个人，因为孙定芳说他始终无法忘记自己唐门身份，却忘了自己曾经的名字。

不是问句，是让他先说，尽管我先开口，先开口跟先说出内容完全不一样。

当说客来的么？

灵石看起来清瘦却有力量，我停住脚步，下意识握紧拳头，要打架我从来没怕过。但很快双手就放松下来，因为对面灵石根本不是来打架的，非但不是来打架的，哪怕现在我踩着他的身体走过去他也不会还手。他是来跟我谈心的，我继续往前走，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去哪，决绝转身的那一刹那我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我低下头，“我妈从小教育我要尊重孝敬长辈，虽然老终南跟我头一次见面，而且我们跟陌生人无异，但他都是我的长辈，要尊重。”

分析起来很复杂其实一点都不复杂，前面的灵石侧身闪开通道，跟在身旁，也不说话，看样子我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他也要跟着去。我一口气走出院子来到门口，抬眼望向来时雪崩的地方，雾气依然浓烈什么都看不清，反而有了些神秘浪漫之意。

我的心情也逐渐趋于稳定，临时则一边在旁边安静的陪着，不说话，我可以跟他一直耗下去，一个月不说话也没问题。可这个时候完全沉默不解决任何问题，我必须说话。于是我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那么，你要对我说什么。”

灵石点头，“其实更重要的是，我要感谢你，我必须给你鞠躬感恩。”

说着深深鞠了一躬，十分虔诚，弄得我眉头紧锁，这算什么，跟我玩怀柔么？

不是，里面定然另有隐情，我不说话静待下文。灵石直起身子开始给我具体解释，“本来师父这次突然下山是要了却一桩七十九年前的恩怨，他甘愿用自己的一条命化解仇家八十年的仇恨和愤怒。为了这件事他连我这个唯一的关门弟子都不要了，把我驱赶。下山以后我曾经试探着劝过他老人家，说哪怕一心求死也该再回北方唐门看看，毕竟他老人家一直对唐门身怀愧疚，如果就这样离开人世恐怕死不瞑目。他没有答应，只说先办正事要紧。我又劝说要他怎么也看看唐门后人，万一出现了可以重新复兴家门之人呢？他这才稍微松动，但是依然没有答应。”

不管我承认与否自己都是北方唐门唐简，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跟踪我追捕我追杀我了，所以我问的问题是个愚蠢的问题。根本不需要任何答案，我转身因为不管老终南的回答如何，在唐家危机之际生死存亡之秋我还是会出手相助，在所不惜，因为这就是我，身体里流淌着北方唐门和三千年姬家之血。即便出手帮忙也不会要求他们重新接纳我认可我，更不会以此接近核心区，我还是我，那个被排斥在两大家族之外的唐简。

灵石不得不重新打量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说，我父母的死虽然不是我所为，但是身为人子怎能不愧疚不后悔自己没有照顾好他们！你说的对，过去的都过去了，人死不能复生，我还活着就要更好的活下去。所以我才希望师父也正常的活下去，师父算定仇家的后人这几日会来终南山下找他寻仇，因此他必然要跟仇人见面，接下来的事情我想我们可以从中协调。”

感应，灵石所说的一切都是老终南的感应，但是必须相信那是真的，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老终南的仇家是不是叫段龙？”

灵石吓了一跳，“我只知道姓段，名字具体不详，但你怎么知道的？”

我抬手摸摸鼻子，接着拿出一根香烟慢慢点着，对着天空吐出几个烟圈，“我刚好知道这几天有一个叫段龙的老头子从欧洲回国寻仇，也许这就是人世间的巧合吧。”

灵石深呼吸，“原来唐简你才是深不可测的那个，我相信这是极其离奇的巧合，那么看你刚才说话的语气，你已经有把握化解这段陈年恩怨，对么。”

我看他，笑了，本不想笑，但他这么通透智慧之人怎么会问出这么可笑愚蠢的问题。无他，关心则乱，他太在乎老终南的生死，于是我决定更深入的了解他一下，“你想替老终南去还债，是么？但那就是死，你更年轻，你活着也能救活帮助更多人。”

灵石也跟着笑了，“灵石渺小的不值一提，倘若灵石可以用自己的命来化解当年恩怨，换回师父一条命，那么灵石随时引颈就戮面带微笑。因为灵石十年前就是该死之人，已经多活了十年还有什么不知足？我活着的价值连师父活着价值的百分之一都赶不上。”

我开始喜欢灵石的性格，因为一般人这时候肯定要说万分之一，百万分之一，虽然同是夸张的说法但是其中相差很大。百分之一也不是具体数字比例，但在灵石心中这却是接近现实差距的数字比例。

一个人面对生死的时候依然冷静不慌张不浮夸，很难的。我的大脑飞速思考着这个问题，尽管我已经不需要老终南的任何答案，但是他还是我的曾祖父，我的身体里流淌着他的血yè

。那么为了他不死我有责任做点什么。

灵石渴求的眼神展露无遗，屏住呼吸等待我的最后说法，我下意识抬腿向前走去，他跟着，我沉声说道，“老终南和段龙之间的恩怨只能他们自己去了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只是段龙刚好是我一个朋友的手下，这么描述应该准确，虽然在家族仇怨这件事上她也不能直接下达命令，但是让她从中协调一下未尝不可。最大的问题在于老终南不会允许你去那么做，也不会允许我那么做。”

灵石喜上眉梢，因为他立刻听懂了我话中之意，马上给我找台阶，“师父禁止的事情灵石的确不敢做不能做，但师父的禁止对唐简你无效，你只需要按照自己的是非道德标准去做就可以。我想你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单刀直入的计划，你肯定会在段龙见到师父之前去见段龙，听他把当年的恩怨讲述一遍，然后再从中判断。因为段龙最终的态度才是关键，倘若段龙并不要求血债血还，并不想要师父的命，只想替死去的家族中人要个道歉。那么师父必然能做到，这一点不难。唐简你看问题的角度和做事的方法跟师父真的很像，你们都是那种一眼便能看透事情本质的人！”

我觉得有些别扭，突然间就拿来跟老终南相提并论，我知道自己差的太远。只因为最近半年的特殊遭遇让我为人处事的方法改变了不少，如果原来的我不可能跟灵石多说一个字。

现在的我现在的作为并未让我自己感觉到什么不适，我觉得人面对问题就应该直接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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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问题。老终南自己最清楚当年的事情，段龙可能对他存在很大的误会，但是他不想做任何解释，只想直面这个问题，不想就那么在大山里怼一辈子，他现在要正面那个问题，那个人，那个仇恨。绝不逃避，哪怕他逃避了也没有人说什么。但还是要直面面对，这的确是我唐简从小到大的性格，任何时候都绝对不会逃跑更不会心安理得的选择忘记自己过去的恶行。

灵石分析的很快，他本就有这样的本事，然后他提出一个自己的愿望，“我希望唐简你能有机会跟在师父身边，继承他的衣钵。因为师父的医武同修可算当今中国最强最博大最精深，灵石半路出家天生愚钝能学的十分有限，不是师父不教而是根本学不精更无法替师父传承下去。这医武同修本就是北方唐门绝技，自然应该由唐门后人学了去继承传承发扬。”

“说实话你的出现我觉得是一个奇迹，是师父行善积德八十载的回报。我现在有些过于激动，对不起，有些失态了。”

我没有回应，不需要回应，灵石的确很开心很激动，但说不到失态，他把情绪控制的还不错，他至少是个知道感恩的人。

灵石没有怪罪我，态度温和，其实从一开始拦住去路的时候就很温和，到现在并未改变过一分一毫。他看着我干净的眼睛，“你还不知道吧，我是青竹远房的侄子，当年也在商场打拼，青竹多有栽培帮助，可惜最后自己不争气弄得家破人亡，所以想不开进了大山寻短见，结果被恩师所救于是干脆留在山中学习医术和修行。”

我顿了顿，“看你的面前绝不是会让家里家破人亡之人，其中怕是另有内情。当然我不窥探任何的人的隐私。只是想说何必背负那么多愧疚和罪责，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人死了不能复生，你去山里自杀没死成被老终南救了然后教你医术武术，这是你的宿命也是你的福气。”

“然后青竹提及你，当时我就知道你便是那个可以重新复兴家门之人，如果能尽快见到你那么师父他老人家还有一线生机，所以我必须感谢你的到来。因为在此之前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终南大山之中还有一个百多岁的曾祖父活着，你刚才说的很对，你和他老人家根本就是陌生人。他不知道你，你也不知他。只是上苍让你们两人在这样的时候以这样的方式见面，那么定然有它的安排。还有，当年的恩怨我昨天私下跟青竹了解了一下，没想到那场仇杀青竹居然真的知道，那件事的发生师父有责任，但绝对不是需要付出性命的责任。就是交给法律处理连入刑的条件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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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不应该问已经离家八十载的老终南，可是不问他还能问谁？

不够，而且当年若不是他在北方唐门之中力主和平，那么当年那次对战恐怕死伤的更多。也正因为如此那件事之后师父在唐门和仇家两边都成了仇敌，所以他心灰意冷直接进了终南大山。”

“我并不想替师父辩解什么，只是师父一身本事一心善事，他继续活下去不但能传承我们中国的传统医武同修而且还可以帮助就活更多人。他如果就这么死了，我认为毫无意义。”

灵石一口气说了许多，过程并不复杂，虽然我没有经过任何查证，但是看见老终南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他绝不是那种罪大恶极之人。我抬起头看着到处弥漫升腾的大雾，没有回应灵石的话题，而是低声自言自语，“这样的天气秦放生的直升飞机也进不来。”

我的眼角没有泪水，不是眼睛不能流泪，我的眼泪只会为我妈妈我妹妹而流，为我爸都不会。男子汉大丈夫做什么事都要顶天立地，我从来不需要任何人可怜，这世界只有我妈一人能可怜我，其余人我都不在乎，因为不在乎所以连内室都没进去直接转身离开。

迎面有个人在等我，虽然他没说在等我但我知道他一定在等我，因为他完全站在回廊中间挡住了去路，眼里写满温和。他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我走近，低声介绍，“唐简你好，我是灵石，终南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