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竹手指节敲了下门，寂君看过来，眼神又恢复了原样，静下来冰冰冷冷的。

寂君洗漱很快，单手勾了跟黑色发带捆了头发，无师自通地套上一双球鞋，就站在了林霄竹后边。

他偏头撇了一眼，寂君拆了玉冠，被子半盖到腹部，他双手层叠放在上边。披散的黑长发贴着雪白的床单呈现一种格外的宁静。

寂君看起并不像睡，眉心紧皱，额间浸着细微的冷汗，面色苍白，像是梦里也无法舒坦，顾自沉浸在意识的莽荒里。

他坐起身，紧贴的棉被顺势落下，整张被子都规矩地在床上边。

林霄竹走到门边听到动静又转身，寂君坐起了身子，眼神直楞地看着前方，眼里浓重的黑色似凝成刀一般，锋利冷漠，又带着一丝邪性。

寂君还躺在床上，姿势规矩，面色冷白地皱着眉。

他盯了一会儿，寂君并没有起床的意思，墨发垂了小半缕在床边，他走过去，半弯腰扯了下。

“抱歉。”关上了门，林霄竹听到这句话有些意外，抬了抬眉，又见寂君冰冷着一张，说了句，“多谢。”

床上的人像死人一般没什么动静。

“我走了。”林霄竹又拍了两下，起身，准备出门。

林霄竹顺着回了句，“不客气。”

寂君行事作风到目前为止跟传言没有半点相合，弑杀和残忍，还有“所到之处血色满天”，林霄竹开车时路过了昨早买衣服的那条街，车水马龙，还堵起了车。

车龟速爬行，林霄竹皱了皱眉。车是前天租的，里边贴心地放了些薄荷糖，林霄竹倒出两颗来，放进嘴里，冰凉让人清醒。

扯的笔直，寂君也没什么反应，林霄竹没了耐心，手背拍了寂君的肩膀两下，“起了。”

“小林，保研资料还不交吗要错过申请了。”

林霄竹把整理好的资料放在跑数据机器边上，轻声回道，“不交了，谢谢师姐。”

安如意一听到优秀的师弟不保研，眼睛睁圆了些，又看见师弟后边跟着一位穿着宽松白长袖黑裤的男生，披着长发，古风扮相。

眉眼很深，肤色冷白，有几分无情无欲俊俏仙君的意思。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小师弟？”

林霄竹摇了摇头，寂君也没有介绍自己的意思，他把数据输入电脑里，想了个词汇，“是舍友。”

安如意点了下头，这才回过神，“小林，你真的不保研？打算跨考别的专业？”

“不过，确实这专业是凭着热爱在学的，不然真的很枯燥。”看到林霄竹跑数据，她站在一旁，“但你真的是很有天赋的，老师经常夸你。”

林霄竹盯着电脑，“不保研。也不跨考。”

安如意愣了一下，笑了笑，“小林选择开心就好啦。”

黑色荧光屏幕上，深红的数据从上到下飞快自动滑动加载，实验室一片寂静，只剩下机器的风扇嗡嗡响。

安如意不知道从那里找来壶，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热茶。

林霄竹断断续续喝了半杯茶，杯口晕了一片水雾，透过水雾，屏幕呈现一种乳状晕染的黑。

屏幕忽然闪白，运作了十几分钟的机器忽然停住。巨大的白框涌现在屏幕中间，框住一句“WRONG”,数据运算停了下来。

风扇还在嗡嗡响，安如意看见白框，安慰道，“小林没事的，数据错误是常有的。经常出现这种情况，老师说现有数据很难精准掌控。”

林霄竹没有难过的意思，他退出程序，导出运算结果，打印出来，叠进纸袋里，写上姓名学号，重新递给了师姐。

“麻烦师姐转交给教授。”

安如意翻过纸袋面看，是毕业论文。她有疑惑也没多问，依然温柔地笑了笑，“毕业快乐呀。”

做完毕业论文，接下来就不需要呆在学校里边了，师弟离毕业不远了，她有些怅然，再见面估计就很难了。

林霄竹笑着回了句，“也祝师姐万事顺意。”

师弟看着眉眼都软，性格却是疏离带了些刺的那一类，难得笑的比较不客套，眉眼软软，她只觉得心都要化开了，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她弯着眼，眼前忽然被一片白挡住，安如意侧了下身子。古风扮相的那位抿着唇站在他们之间，宽松白衣，手脚匀长。

他直看着软笑着林霄竹，冷冷地说了句，“回府。”

安如意：……

林霄竹站起身对安如意微微颔首，算是对她照顾的感谢，和道别。他站起身收了他和寂君喝茶的纸杯，出实验室前对师姐眨了眨眼。

“师姐，拜拜。”

实验室规定是不允许带水进去的，怕偶然的意外对机器造成，但是安如意总是会偷偷壶茶进去，一下子呆一整天没有水总是不方便。

因为害怕意外而对尚未发生的事情做出限制，在做事细致且事事有把握的安如意面前显得不太可能。

林霄竹路过垃圾桶，把两人的纸杯扔进去，也没有直接带着寂君回公寓，去了车行还了车，带着寂君去坐地铁。

正值周末，地铁拥挤如黏腻的湿海绵，林霄竹带着寂君挤进地铁，一时无言，他盯着黝黑的隧道波折在窗上的几道晃影看。

空气有些闷，地铁门又一打开，冷热不均窗面化了淡淡的水雾。

他被一块冰凉撞上，才晃过神。

人潮吐纳，来又去，窗面里影子只剩下淡淡的剪影。

寂君被挤着挨向前，皱着眉显然很不适应，但也没有过激烈的情绪，手没有握住扶把，规矩地落在裤腿边，指尖微微蜷曲。

他的后背紧挨着寂君的胸膛，隔着布料，如极北之地南下的寒潮逼近，很冷，还带着极淡的薄荷香。

林霄竹支身避了避。

这几天京南市又下了几场雨，空气带着潮意，雨滴滴砸在窗沿边弹起落进房里。

林霄竹将客厅左窗锁死，又拉上窗帘，才坐回沙发边上。

他这几日旧毛病好了很多，雨天头昏欲裂的疼痛几乎没有。

只是下雨的夜晚里，总是做着很沉的梦，云海似的拉他意识下沉，随后被缴覆在其里，只剩下淡淡的影子。

他记不清梦到了什么。

也再没有遇到那些鬼怪，这两年的离奇志怪故事好像忽然终于要写到结尾——等把寂君送走的话。

也不排除是寂君这魔往公寓里一住，鬼怪本能都怕了。

林霄竹翻了翻沙发面前的书，拉上窗帘后客厅只剩下一盏灯落在玄关，无所事事，他喝了一杯水又躺回在沙发上。

他不是一个喜欢没事找事做的人，真闲下来，便是闲到乏味，也觉得就这样也没什么。

相反，这几天教了寂君家电怎么使用，虽然寂君表面没有表现兴趣，这几日总是会上手试试，闲不下来。

他枕着沙发拿出手机翻了翻，找了一步宫斗剧，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半眯着眼看。

厨房门重新被拉开，寂君端出一碗面放在茶几边上，林霄竹抬起眼皮看寂君。

“吃早饭。”

寂君依然面无表情一张脸，把筷子递给他，又转身倒了杯水给他。

林霄竹坐起身子，是一碗紫菜蛋花面。

他向来是想起一顿吃一顿，厨房里没什么食物，只放了几个鸡蛋和几包紫菜。

但这几天，寂君和他住在一起，他还算规律地到了饭点就吃了外卖，但是没点过早餐。

他已经很久没吃早餐了。

林霄竹抬眼，寂君穿着宽松的黑毛衣，笔直地坐在沙发上。

无意几次碰到，寂君身上总是冰的，总让他怀疑是不是衣服没穿够，他索性买了一柜子给他。

黑色毛衣毛茸茸的，袖子很长盖住半只手掌，只留出骨骼分明的指尖，寂君冷白的指尖握着透明的水杯喝水，没打算吃面的样子。

林霄竹迟疑了一会儿，低头吃了一口，面滚烫从喉间一路暖到胃里，味道竟然还不错，带着淡淡的清甜。

“你这是住宿费？”林霄竹坏心思又起来了，边吃边问。

魔君大人这几天一直斯斯文文，半点残暴都没有，半步不离开他身边，林霄竹一时又有些摸不准这人的目的。

“不。”寂君否认了，也没主动解释，垂着眼盯着玻璃杯面无表情。

“那你记得，你还欠住宿费。”

选了这个专业基本上都是顺着读下去，一辈子扎根实验室做数据研究。大四基本就开始准备保研和跟着师兄师姐做项目。

林霄竹推门进实验室，里边只剩下安如意——教授带的同门师姐，听到声音转过身，带着黑框眼镜温温柔柔地看着他。

林霄竹想起了那句魔“无欲无求”，来了兴致，单手又倒了两颗糖在手心，伸到寂君面前。

“想吃吗？”

林霄竹醒时，依旧惯性地揉了揉太阳穴，他向右偏头，窗被掩紧，晨光金辉折射在上边，耀眼一片。

寂君也没说想不想，单手拿起糖放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多谢。”

薄荷糖很小，拿糖时寂君指腹勾过他的掌心，指腹带着薄茧，泛起一阵冰冷，好像一阵雪风刮过。

林霄竹读的这个专业，是这几年新建的专业——天体综合物理理论，专业主学习方向是宇宙诞生，很空泛，新的专业招的学生不多。

林霄竹没管他起了床。

日历上除了近期除了几个虚线勾的红圈，还有一个蓝色的方框。林霄竹准备出门前看了一样，又想起什么，重新走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