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x29

有的听到了，同样觉得敌人够蠢大笑；有的没听到，看到同袍笑了，他们也就跟着笑了。

面露期待的匈奴兵卒们看到了他们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除去少数倒霉蛋防护不当被乱石砸倒，汉军就只有盾牌受损，衣甲上沾染了一层浮土。

最后一团石索投出，石块溅起的烟尘落下。

“哈，那可真是够可笑的。”

“拿石头扔人，匈奴狗是黔驴技穷了，居然觉得我们会被一群石头打败。”

“哎，说起来，往日里胡狗早就乱箭齐发，虽然伤不到人，应对起来也颇为麻烦。

不过，他们没能笑多久，那些被震起的浮土就进了大张的嘴巴，一个个捂嘴咳嗽起来。

“是挺奇怪的，可我们又没动他们的弓失，总不能是他们自个弄坏吧？”

“也不一定嘛，匈奴狗总是能做出让我们大吃一惊的举措。”

“咳咳咳。”x29

“……”

又是笑又是咳嗽，别说是普通大头兵了，连小头目也看不太懂。

“可今日战到现在，仍旧没见一支箭，一张弓呢。”

不，我们只需要知道，汉军没有像战前头目们交代的那样，一顿石头砸过去，砸出了破绽就行了。

“果然是这样，我就说，汉军怎么能被一群石头打败。”

“头目们骗人，他们说扔完石头汉军就会不稳，现在分明没有。”

抱怨和马后炮乱糟糟响起，偶尔有几个理智尚存，知道现在该做什么的兵卒试图引导，也被无处不在的杂音淹没下去。

“一波石头不行那就再扔一波，两波石头砸下去，总是能出些效果的。”

“石头从哪来？”

“我们刚刚不是被射倒了一些人吗，石头就从他们身上拿。”

“可现在乱成个样子，还有谁会听号召，去拿石头？”

“有一个也没有强。

“倘若你我就跟那些蠢物一样，就知道在那抱怨，把最后的珍贵时间通通浪费掉，我就是被汉军砍了脑袋，也不会瞑目的！”

“好，你去拿，我去喊，能喊几个是几个，能拿几个是几个，就让这些蠢物去死吧。”

头脑清晰的两人迅速达成一致，分工合作。

“哗啦，哗啦。”

一人去远离队伍，来到刚刚留下十几具尸体的地方，就像是勤劳的小松鼠一样，弯下腰，一袋一袋地捡起失去主人的投石索。

“汉军马上就要打过来了，还有血性，想跟汉军较量较量，不服输的，跟我来！”

一人硬生生推开一条从角落边缘到人员密集处的道路，张开双臂，大声呼喊，试图重新鼓起同袍们的反抗意识。

一言激起千层雪，就像往一谭死水里扔了块大石头，当场就炸了。

……

匈奴军前有汉军这只虎，后有督战队这头狼，看似走投无路，只有拼死作战一个选项，非常附和背水一战的要求。

其实不然。

由于某种约定俗成的规矩，汉匈双方在交战时，如果发现敌人力量，怎么也打不过，除了奋战至全军覆没，还有易帜投降一路。

这和道德底线无关，也不是什么民族劣根性，纯粹就是士兵想活下去，不想埋骨异域。

这种事情匈奴做过，休屠、浑邪二王，十万部众降汉；

汉军也做过，浞野侯外出寻水被俘那次，二万大军“全军覆没”不是都死了，而是在护军郭纵、渠帅维王“按汉律，亡将军归者死。今归亦死，降也死，降匈可乎？！”的撺掇下，成建制投降了匈奴。

还有李广利大战余吾水那回，七万大军出塞，一个兵都没回来。

除了一个阻止投降的长史被砍死，其他军吏在全家老小被杀的李广利带领下，投降了匈奴。

消息传回来，只怕是把那“任人唯亲”的皇帝刘彻脸都抽肿了。

紫轩（冒头）：活该，人家李广利再怎么废物，也是忠心耿耿给你老刘家卖命的。

结果你在他出塞的时候，把人家的政治盟友、儿女亲家，帮助你镇压太子叛乱的丞相砍了，原因是“请立昌邑王为太子”。

不是，戾太子一年前被你逼死了，燕王广陵王早早被打发出去，齐王英年早逝，唯一的对手刘弗陵又刚出生没多久，昌邑王小集团此时不争，要什么时候争？

难道等你杀了钩戈夫人，给霍光留《周公负成王图》，明确少子弗陵即位的时候再争吗？

人家刘屈氂和李广利给你卖命十载，图的不就是外甥/妻族能当太子，当皇帝吗？

你倒好，白嫖完人就扔，还倒打一耙，安了个“诅咒皇帝，大逆不道”的罪名，全家老小上了菜市口。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武帝朝破家灭门的大臣也不少，大家都快习惯你这人用完就扔的刻薄性子了，刘屈氂绝不是最后一个。

可你偏偏不分轻重要搞株连，连带着儿女亲家李广利的妻子也被你拉了东西市砍了脑袋。

这下好了，李广利冲冠一怒为红颜，带着最后的汉军出塞主力投了匈奴，哈哈哈。

紫轩（幸灾乐祸）：也就是我穿的时间不对，不然，我非得在得到消息的时候，跑到你面前看你那张脸，想来一定精彩的狠。

刘彻（攥拳）：贼臣李广利，安敢欺君？！

紫轩（手指一戳）：得了吧，你也不打开地图看看余吾水在哪，都快到贝加尔湖，苏武牧羊的地方了。

你居然觉得隔着三四千里，让一名统军大将摄于威严，乖乖回长安交还军队，和全家老小一起上路？

紫轩（仰天长啸，声音凄厉）：你这狗皇帝，真以为人家李广利不读书，不知道一门五侯的卫氏最后落得什么下场吗？

他李广利功劳拍马也赶不上卫青，也没个当皇后的姐姐。

难道他要靠那个死去多年，死前都不敢让你见一面，以色娱人的小妹:

在你这个连生了太子，当了三十八年的皇后都能赐死，敛以小馆，葬在城南柏树下的刻薄君王面前讨的一命？

那他到底是有多大的心啊。

刘彻（青筋必露）：贼子，贼子，都是贼子！

紫轩（挥手打消人影）：小子彻，尔大父恒有一言，我深以为然。

天生蒸民，为之置君以养治之。

这个“君”可以是皇帝，也可以是首相，也可以是总统，可以是主席，人类文明只有被一个强有力的领导班子组织起来才有未来，无政府，哪是呓语。

但你不能把“君”和“民”的位置倒过来，玩成“天生君主，为之蒸民以威凌之”的样子。

人民不是让你欺负着玩，彰显所谓“莫测君威”的。

……

既然有可能投降，那这些匈奴兵在一片抱怨声中，一点也不着急的原因就很清楚了。

“他们打着放两枪不，打几下就扔掉刀铤投降的主意”

现在的问题来了，一个主战派到了一群投降派的地盘，号召大家抵抗，会发生什么呢？

“去去，你这个头目的狗腿子，都已经证明他们的主意失败了，你还要鼓动大家去跟汉人作对，是想让我们去死吗？”

“走狗，这里不欢迎你，快离开。”

谩骂、驱赶，污言秽语连珠箭般射出，都不带重的。

短短片刻，这名兵卒的祖宗十八代的女性亲属就被粗俗的匈奴同袍们问候了遍。

“……”

捡投石索看似比喊上几句话要累得多，但仔细想想，让人骂上这么一遭，还必须保持着号召人的素质，起码你不能不和人对骂起来，演变成匈奴骂詈词汇展示。

这活，真不一定比单纯的体力劳动要来的轻松。

紫轩（望文生义）：我懂，一个是劳力者，一个劳心者，都是受苦受累。

不幸中的万幸，百蛮大国毕竟只是草创，文化还没有发展到较高的程度，也就是说，不重样谩骂，很快就会没词可说。

“呸，算你赢了，老子骂累了，挨在哪待着就在哪待着吧，眼不见心不烦。”

第一个开口，也是骂的最凶的那名匈奴兵卒也终于进入了词汇匮乏期。

他吐掉嘴边的白沫，从腰间拿出水袋吨吨灌上几口，用力往地上一扔，扭头不再看号召兵卒那张让人火大的脸。

“本想着骂出火气来，就动手把你揍一顿，结果你愣是一句话没说……

“俺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这局算俺输好了，你想拉谁就拉谁，俺不做阻拦。”

靠着一场大骂一跃成为了所有人都服的话事人，他做出的承诺，也就成了这群投降派的承诺。

于是，其他不太讲规矩，已经开始撸袖子，要给这走狗一个教训的匈奴兵只好悻悻作罢。

“算你运气好，还不快滚。”

“拉吧，让他拉吧，我倒要看看，谁放着投降的好日子不过，去跟这疯子拼命。”

……

赵破奴的沦陷；

“其明年春，汉使浞野侯破奴将二万馀骑出朔方西北二千馀里，期至浚稽山而还。

浞野侯既至期而还，左大都尉欲发而觉，单于诛之，发左方兵击浞野。浞野侯行捕首虏得数千人。还，未至受降城四百里，匈奴兵八万骑围之。

浞野侯夜自出求水，匈奴间捕，生得浞野侯，因急击其军。

军中郭纵为护，维王为渠，相与谋曰：“及诸校尉畏亡将军而诛之，莫相劝归。”军遂没於匈奴。——《匈奴列传》”

李广利的沦陷；

“其年，匈奴复入五原、酒泉，杀两部都尉。于是汉遣贰师将军七万人出五原……

匈奴使大将与李陵将三万余骑追汉军，至浚稽山合，转战九日，汉兵陷陈却敌，杀伤虏甚众。至蒲奴水，虏不利，还去……

贰师遣属国胡骑二千与战，虏兵坏散，死伤者数百人。汉军乘胜追北，至范夫人城，匈奴奔走，莫敢距敌……

会贰师妻子坐巫蛊收，闻之忧惧。其掾胡亚夫亦避罪从军，说贰师曰：“夫人室家皆在吏，若还不称意，适与狱会，郅居以北可复得见乎？”贰师由是狐疑，欲深入要功，遂北至郅居水上。

虏已去，贰师遣护军将二万骑度郅居之水。

一日，逢左贤王左大将，将二万骑与汉军合战一日，汉军杀左大将，虏死伤甚众。

军长史与决眭都尉煇渠侯谋曰：“将军怀异心，欲危众求功，恐必败。”谋共执贰师。贰师闻之，斩长史，引兵还至速邪乌燕然山。

单于知汉军劳倦，自将五万骑遮击贰师，相杀伤甚众。夜堑汉军前，深数尺，从后急击之，军大乱败，贰师降。单于素知其汉大将贵臣，以女妻之，尊宠在卫律上。——《匈奴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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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非要找个理由，替汉军解释的小头目不同，不太聪明的大头兵们有一个优点——想不了，那就不去想好啦。

汉军一会笑一会咳嗽的原因是什么，这很重要吗？

脸上的绝望之色有所消散，小头目们互相交换眼神，有人开始做起了不切实际的美梦：

“天佑我大匈奴，汉人无端发了癔症，疯了。”

“噼里啪啦，啪啦啪啦。”

“喂喂，没这么巧的事情吧，汉军应该是嘴巴长得太大，土进了嘴巴才咳嗽的……”

“就你懂得多，还不准我死前做一回美梦吗？！”

就在小头目们自我麻痹、自我欺骗之际，普通兵卒们也有了应对动作。

咳嗽几下，揉了揉鼻子，伍长们看着人数比己方多，仍有一扑之力的匈奴军，没有冒然冲上去。

他们大声地商讨起来，故意让周围的士兵听到，以作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