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降胡下意识地按照惯例踩低自己，捧高大人一句，迎来了李陵一声说不清是喜还是怒的鼻音。

“胡王那缴来的刀，正好用胡狗的血来洗下那股腥臭味，刷。”

金灿灿的刀光打在脸上，降胡一震再震三震，一股凉气直冲天灵：

“若你说不出个一二三来，竟是虚言哄骗，那本司马就要试一试，到底是你脖子硬还是手中刀更利。

“大人，这上策其实也没什么奥妙，只是您一时没有想到罢了。”

“以大人之天资聪颖，中策下策哪里配得上，说出来怕是要误了大人的耳朵嘞，我们直接讲上策。”

“嗯，那便说道说道，看你这小小降胡的上策到底有何奥妙。”

回过神的他后悔得直掐大腿，又痛又急，

“诺。”

恭恭敬敬朝着李陵一拱手，降胡擦掉额头的汗水，径直略过中策一字不提，讲起了上策：

“你忘了统领是怎么死的了吗？

“是沉迷拍马，不事正事，遭了汉人厌弃被杀死的！你难道也想成为统领第二吗？”

咆哮在心中掀起一阵波澜，降胡没有时间平息情绪，只好顶着那张有些扭曲的笑脸，操着怪异的强调，向李陵开口解释：

见他如此识趣，李陵也就把手从镀金刀柄上拿开，双手扶着腰，学着某人摆出大佬的姿态。

“嗯，再小也是‘大鱼’，能捕到就是好样的。”

李陵并不在意面前之人是什么打算，心里又有什么盘算，他就像是看不见脸色变换一样，自顾自地问道：

“它现在何处啊？”

紫轩（抹黑）：不一定哦，说不准人家李少卿就喜欢这个属下在面前纠结，乃至自虐的调调。

紫轩（捏着嗓子）：咳，春秋的君王能吃人肉，大汉的侯王能假扮盗贼，凭什么我李少卿就不能变态呢。

李陵（黑着脸）：你完了，谁也救不了你，我说的。

……

“咚咚。”

“让开，快让开，别让他瞧见了，不然你我要倒大霉。”

“驾驾，后退后退。”

众人自然这厮说的是谁，哪敢傻傻地杵在那儿，非得汉大人亲自开口才动弹，真有这种憨货也被同伴一把拽走。

“走了，别挡路。”

表现出来就是这么一副神奇画面，不用狗腿降胡抬手指给他看，李陵双眼只是一扫，那挡在双方（李陵和俘虏）之间的数骑便如潮水般向左右退去，奥妙·俘虏也就暴露在视线中。

这些同伴们退的太果断，太没节操，那和他共乘一匹，贴身保卫的卫士心里很不是滋味。

“既，既然你们都走了，那我也就不讲什么职责了，我也走。”

他伸长脖子望了望四周，觉得没人能在十多双眼睛看着的情况下伤害俘虏，也就抱马脖子跳下马，一溜烟地蹿进人群中躲避去了，徒留俘虏一人承受李陵的探究目光。

“……”

对此，作为阶下囚的俘虏无话可说，唯有咬牙默默承受。

不然呢，就算是让他大吼大叫，控诉护卫抛弃自己的“恶性”，怕也只会得到一句“俘虏，还想有人权？”的戏谑。

只是，俘虏没料到一点，那就是探究的目光太过折磨人，眼神到达之处，皮肤上就仿佛起了千万小虫噬咬，难受得要命。也不动也不是，动也不是。

哪里还端得起大爷的架子，重新找回了俘虏的自觉，一副不知所措，听候发落的惊慌。

亲卫（晃动铁窗）：我招，我什么都招，求求你收了神通吧！

过了“很久”，

久到亲卫统领看来几乎比单于换届还要长的时光后，目光的主人终于动了，他把那让人不自在的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细微的对话声传入耳边：

“就是他？”

“对，就是他。”

“他是什么身份？”

“大人莫要小瞧，此人乃是右部大（划掉，胡王的亲卫头子。”

闻言，想起自己被捕的那一幕，头已经垂的很低很低，快要降服的俘虏猛地抬起头。

眼睛在二人身上稍作打量，便略过李陵那张汉人脸，定在了那副谄媚奴才样的降胡身上，恨恨道：

“二五仔，叛徒，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的存在，我大匈奴才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

不光是被骂的降胡大惊，退到一旁充当龙套背景板的众人也纷纷变色，眼中流露出担忧的神色，望向李陵。

作为有劣迹、污痕的降人二五仔，他们最怕的就是新投奔的老大认为自己不忠心，轻一点的雪藏，重一点的就直接掉脑袋。

也就在这气氛一分凝重多过一分之时，不知是那个憨憨嘟囔一声：

“汉大人不会听进去了，认为我们这些降人能背叛一次就能背叛第二次，不能依靠吧。”

他自以为小声，实际上所有人都听见了。

“……”

眼瞅着现场气氛越来越凝重，许多同伴都在胡思乱想，当中的“智者”先是狠狠瞪了坏事的憨憨一眼，然后才开口开解众人：

“哎哎，莫要做些不着调的担忧，且不说汉人除了我们没有别的依靠，只有选我们，光是叛逃这说法本身就经不住推敲。”

“哦，如何个推敲法？”

闻言，本身就不相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的众人眼神一亮，连忙追问，一旁的李陵也竖起了耳朵。

作为被投降的一方，他也很关心这些降人到底是什么想法。

李陵（补充）：虽然我知道他知道我一定在听，说的话绝不可能是心里话，很可能是我听的舒服就怎么说。

但双方能交个底，达成一个“不出意外，我不二次叛逃/卸磨杀驴”的基本共识，这是有益于之后的溃围的。

自古以来，就没有一军中兵将互相猜疑还能打胜仗的，胜利的关键就是指挥一军宛若操控一人，所谓如臂指使。

就算没这人说，我也总是要找个由头提一提的。

可怜亲卫俘虏，刚刚对成为视线焦点好不容易有点适应，不那么难受了，结果一眨眼，自己就被甩了下去，再度重归冷清。

这大起大落，让他扭着身子，一时间，居然还有些不适应。

紫轩（撇嘴）：啧，一个喜欢下属自虐，一个喜欢别人看自己，怪不得你们在战场中相遇，合该是一对啊。

……

“我问你们，我们为什么叛逃？”

扫过周围同袍和听墙角的李陵，以及伸长脖子偷看的俘虏，智者一点也不怯场，坐在马背上反问众人。

“不能说是叛逃吧。”

众人还在沉思之际，只听得引发这一切的憨憨眼睛一瞪，粗着嗓门说道：

“用统领的话来说，我们是起义，是受不住胡王贵人的压迫剥削，揭竿而起的义军，是正义的。

“咱们就好比南方秦之世，陈胜吴广之辈，是大大的义举，如何能说是叛逃？！”

“……你关键点找错了，我是要你回答‘为什么’，不是让你给我说一通政治正确的废话。

“要不是你是出了名的憨直，说这话真没别的心思，我非得收拾你一顿，杀你这只鸡来骇猴”

按下怒气，决定不和憨憨一般计较，智者扯了扯嘴角，在马背上转过身，朝李陵一揖，致歉道：

“顽劣之徒只仗着一身勇力，多有不堪，让大人看笑话了。”

说来气人，他不仅不能把一切罪责推到憨憨身上，一了百了，还必须为他请罪。

“无妨，此事既已挑明，索性说个明白，让所有人放心，你不要因言获罪嘛。”

李陵很是“大度”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让他继续说下去。

“谢大人……”

“扑通。”

智者致谢还没说完，旁刺里就传来一声闷响，几人顺着动静看去，只见那莽汉从马背上滚下，双膝跪地，朝着李陵一扣首。

“咚。”

听声音很有诚意，等他抬起头后，顶着通红的额头，大声嚷嚷：

“圣明无过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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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承话说完，降胡才反应过来，脸色一变，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整张脸因疼痛而愈发扭曲，恨恨道：

“唔，你怎么又没忍住拍马，不要命啦。”

“您是匆忙加入，加入后更是脚不沾地地一路逃……咳咳，一路快马加鞭赶至此处，故而有所不知，我们先前抓了一条大鱼。”

“大鱼？”

只是，和故事中君王不同的是，李陵在粗眉的同时，手也好不遮掩地摸向了挂在左侧的宝刀，看向降胡的目光变得微妙起来。

提及“大鱼”，不由想起自己方才贴脸怒射胖大王的高光时刻，李陵抬手捻须，眼睛眯起，显得十分得意。

“它有多大，有我斩的那条大吗？”

“自然赶不上，和您斩获的胡王相比，我等所捕的只有这么大（比划。”

“这和演的不一样啊，你们没说这当‘君主’的汉人和大王、贵人们一样动刀子啊，可是把我害惨了。”

汉大人动了刀子，胡小的哪里还敢摆什么谋臣架子，登时被丢到九霄云外，他那两侧脸颊上的肌肉一动，熟练地挤出一抹讨好笑容，从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