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也看到了，是他们。”

“天哪，他们居然还活……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兵凶战危的，他们居然没有减员。

这位转型和气派的天生走狗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大笑，迎着一众属下既惊且惑的目光，从容道：

“本统领看过了，他们是那只围杀我勇士不成，反被接应使团阵战统领，打得大败而逃的部队。”

“哈哈哈，你们不用担心，别看他们人多，其实是不顶用的。”

一个个都神色焦急地低头赶路，时不时地抬起头，刚刚倒霉蛋看到的就是一人抬头的脸。

就在众人纷纷疑惑之际，脱离恶人逼迫，急于脱身的倒霉蛋撅着屁股望去，终于让他找到了机会。

“是真的，我在里面看见了那几个路上遇到的家伙，不会错的。”

“难道说，大部队那里打得箭矢齐发，激烈无比，死伤却不多？”

“在那儿。”

顺着倒霉蛋指着的方向看去，顿时发现了路遇的那一伙拍马众，约摸十多个人。

一声声感慨发出，叽叽喳喳的听得人耳朵疼，直到一声愤怒的低吼响起，将这一切全部压下。

“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了，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那些人和我们打过照面，知道我们的身份。

“在这里一旦暴露出去，知道我们已经投奔了汉人，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哪里？”

“……统领穿小鞋有一手，向来是当场有仇当场保，别不是叫我去一个人去劝说（送死）吧。”

余光扫到这一幕，倒霉蛋心下一突，惶恐不安的同时，他也意识到了这是个拍马的好时机。

“我听人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坏事不一定就全是坏的，当中也蕴含着好的，就像这件事。

“从表面来看，我是得罪了小心眼的统领，但剖开仔细来看，统领的小鞋还隐而未发，怨恨还没有产生。

“只要我此时能力挺统领，展现一番赤诚忠心，把那怨恨扭转成看好，也未尝不可啊。”

眼神连闪，念头纷转，倒霉蛋下定了某种决心，

“诸位，统领大人可还没发话呢，哪里轮得到你我来谈论。”

不光是说，他还主动让开一个身位，露出被自己挡在身后的龙套二号。

“统领，您请。”

“嗯嗯，好，我简单讲几句。”

话语权交到了自己身上，心中那点怨气如雪花般消融，龙套二号轻咳几声，同时一夹马腹上前，让自己能被所以人看到。

“刷。”

青铜铤横在胸前，龙套二号深吸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凌冽的目光扫向众人：

“诸位，先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们之所以还下不定决心，无非就是怕死，担心自己会死在眼前这些兵的手上。”

“……”

仿佛是被说中了一样，众人垂下头，不敢和他对视。

偶尔和同伴用眼角余光交换的几个眼神，才能表露出真正的想法——

‘不，不是的，我们只是被熟人吸引，一时没有开口罢了。’

而我们眼高于顶的龙套二号则只是粗粗扫过一众低垂的脑袋，就将其放下，继续进行自己的演讲：

“不用感到羞愧，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你们若是没有，本统领才觉得不对嘞。”

‘这说的是什么话，都跟着你扯旗造反好几十章了，难道还没做好死的准备？’

“可是诸位！”

龙套二号对属下们的眼神交流一无所知，他仍旧沉浸在自己的蓝图中，情绪都被他自己调动得激昂起来。

“刷。”

横放在胸前的青铜铤一动，铤尖斜指向前方意识到这边变化，开始加速动起来的兵潮，龙套二号红着脸，粗着脖子嘶吼：

“我们肯放过他们，他们却不肯放过我们。

“既然冲会死，不冲绕路也会死，那我们去冲一冲他们，搏一搏生死，可否？！”

“刷，可。”x16

哗啦啦，或是被吼得热血奔涌，或是单纯的应声虫，十余骑卒纷纷举起青铜铤，铤尖斜指前方，仰天发出怒吼：

“一群夹着尾巴才逃得一命的败兵，人数再多，又有何惧？”

“冲，不把他们冲散，耶耶就跟他们姓。”

就连特派员李陵，也从马背上抽出一杆随手捡的青铜铤，和其他人一样高高举起。

“你们杀的每一个人，李某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回去便联手军正一同上书为你们请功。

“长安的圣天子绝不会让任何一个奋勇杀敌的勇士流血又流泪的。”

当然，作为汉军司马，和一群臭烘烘的归义胡大吼大叫也不成体统，李陵他只是以他的身份向在场这一十六骑做出了承诺。

虽然没到一个脑袋多少钱这么露骨的程度，但“杀敌”和“赏赐”之间花上了等号。

“诸君，奋勇杀敌吧。”

精神上的热血有了，物质上的赏赐也被补上了，作为一群降胡，他们除了乖乖卖命，效死，又还能说什么呢。

理智思考，理性判断？

去去，别耽误我纳投名状。

畏缩不前，贪生怕死？

一条烂命，死也就死了。

此刻，唯有冲锋！

“嘭。”

降胡头子龙套二号也没有逃脱气氛的影响，坐镇后方之类的念头刚刚升起就被掐灭，他用青铜铤狠狠一抽马屁股。

“唏律律，跟我冲。”

在被吃痛前冲的马儿驼着走的时候，他还不忘挥舞青铜铤，对一众降胡发起号召。

这般身先士卒的行为引爆了众人脑中最后的一根弦。

“唏律律，冲鸭。”x16

一十六声马儿嘶鸣，一十六骑蹿出，紧紧追在龙套二号身后。

“咚咚咚。”

一时间，马蹄声大作，烟尘滚滚，怒吼阵阵。

……

“好大一股烟尘，那是什么？”

这一通闹的动静太大，几乎是他们冲起来的瞬间，就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

“马，哪里来的马？”

“天哪，谁家的马发疯了，怎么往人堆里冲。”

第一个人的惊呼引起了更多人的察觉。

不过，这些人除了惊呼，却也没什么实际的应对的方法，他们甚至连来的是人，还是马都没搞清楚。

一直到他们冲到三十步近的时候，才终于有眼尖的发现了，那不是一群疯马，而是一群骑卒。

“你们看，那不是发疯的马，你仔细看，马背上有人。”

这一发现引起了更激烈的吵嚷，乌合之众，缺乏一个强有力头目的弊端展露得淋漓尽致：

“该死的，既然有人在上面，为什么他们不停下。”

“还没看出来吗，他们就是来冲我们的，你说他们为什么要停？”

“那他们为什么要冲我们，难道是我们当中的谁得罪了他们吗？”

被人拿话堵了回去，龙套眼珠一转，又想起了一个新问题，嚷嚷起来。

“盯~”

奇怪的是，此言一出，周围几人都把目光停留在了他身上，连忙摆手解释：

“哎，你们都看我干什么，还能是我得罪的不成？”

“盯~”

“喂喂，玩笑差不多就够了，在看我我就急了。”

龙套的神色变得不耐烦起来，来回摆的手也越来越有力度了。

“盯~”

“就算真的是我，可我为什么主动提出来呢，我难道不担心被你们发现吗？”

额头渗出了几滴冷汗，言语不似先前那么绝对，开始做出假设式的反驳。

而这次，终于有了回应。

“啪，未必不是贼喊捉贼啊。”

手搭在刀把上，盯得最认真的那名龙套信誓旦旦地说道：

“南边的蚩尤戏里就是这么演的，坏蛋装无辜伪装在好人身边，害死一个又一个人，最后才漏了马脚被识破。

“谁知道你是不是认出了这些人，和他们打过交道，才一个劲地让俺们给你挡灾？”

“这……”

本身随口一说，却意外点中了龙套死穴，霎时，脸色惨白如雪。

原来，这名龙套正是那些熟人中的一员，他真的认识龙套二号他们。

“说中了吧，没话说了吧，自觉点，自己出去，别连累我们。”

“刷刷。”

一把把长刀出鞘，刀尖对着哑口无言的龙套，丝毫不前方顾越来越近，已经冲破二十步的骑卒。

“有话好商量，别动手。”

道道寒光打在脸上，胸前要害产生了细微的刺痛感，龙套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很从心举起双手，面朝众人慢慢向后退去。

“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

兵卒们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盯着龙套，刀尖随着他移动，一直到他走出一段距离才停下。

被逼走的愤懑只存在了短短片刻，就转换成了对龙套二号这些熟人的怨恨：

“可恶，你们就不能安稳一会吗，先前劫走了大王亲卫还不满足，现在想着冲大阵吗！”

可惜，这种话龙套二号是听不到了，因为他作为冲在最前面的骑卒，此时已经冲进了十步。

这个距离用危险来形容都不够了，而是骑手有意的话，轻轻一抬手中的青铜铤，步卒就会像出膛的炮弹一样被远远撞飞。

就像这样……

“奉贵人令，大王死，贼子在逃，三万军士共诛贼！

“无关者让开，不要挡路。”

嚷完这一嗓子与其说是警告，更像是推卸责任的话，龙套二号腋下夹着青铜铤，撞上了背对自己的龙套。

“彭！”

人被捅了个透，向后抛飞。

一股巨大的力道也顺着青铜铤传来，早有预料的龙套二号果断放弃兵刃，在马背上向反方向一侧身，消磨掉遗漏的反作用力。

“吁，唏律律。”

左手一拉缰绳，马儿扬起前蹄，对着一众目瞪口呆的勤王军踢踏几下，又重重落下，震得地面一颤，勤王军们也跟着一颤。

趁着众人震惊于人体抛飞、马儿仰蹄之际，龙套二号把那颤抖的右手背在身后，用左手挽着马缰，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来了出恶人先告状：

“为何不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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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处于转型期的人总是患得患失是，就像这厮，他既想着转型和气派，走出一条新道路，又在意自己的威望到底有没有降低，瞻前顾后，不外如是。

例如，例如，赵武灵王？

也许一开始就打着报复回去的主意，倒霉蛋清醒，或者是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速度格外得快。

“现在是认熟人的时候吗，现在是我们一旦被认出来，就会死的存亡之时！”

突然，斜楞里冒出一个摩拳擦掌，等待已久的龙套二号。

“……那，那你说，该怎么办？”

说来也怪，可能是被吼习惯了，众人在沉默后，竟是不约而同地选择看向倒霉蛋，希望他拿个主意。

而这，自然是让已经准备轻咳嗓子，拿起腔调开口的龙套二号阴沉了脸。

“什么？是他们。”

“他们不是去围困大部队了吗，为何会出现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