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这一站出去，很可能就不能活着回来了吗？”

“咕噜。”

“对对，师汉长计以制汉！大王、贵人们说过，只有学到了汉人的长处，我们才能扭转颓势战胜汉人。”

在猛点了一阵头，努力表示自己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小心忘记了后，厮杀汉才放下挠头的手，向同袍问道：

讲师·龙套二号叹了口气，一副对不认真听课学生无奈的口吻。

“虽说汉人是连战多场是疲兵，人数又少，但那毕竟是接连击破十数倍之敌的勇士，纵使能胜也一定是惨胜。”

“哦，也是。

“那我们现在要干什么，是学着他一样掏出刀子划破脸吗？”

艰难咽下一口唾沫，作为一问一答的亲密袍泽，龙套二号受到的冲击是最大的。

摇了摇头，龙套二号低垂眼睑，攥紧手中长铤，默默站到首倡者身后，用实际行动表达了态度。

接连的跟从者让其他还在作心里斗争的众人皆是一惊，暗自揣摩：

“呼哧呼哧，一个动脑子，讲大道理的文士都敢赴死，我难道还不如他吗？！”

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脸庞越来越红的龙套一号再也压不下上涌的血气窜动，猛地跺脚站了出来：

“咚，算俺一个。

“不用。”

“啪，阻拦的，跟我来。”

“咚咚。”

较大的那团翻身上马，跨弓持铤，继续环绕车队进行阻拦大业。

和先前不同的是，他们手上拿的也再只是弓失，长铤大盾就放在马背上，显然是做好了弓骑转突骑，冲锋作战的准备。

“哐哐，截杀的，跟我走。”

“蹬蹬蹬。”

较小的那团放弃马匹选择步行，手中握着长弓，腰间一左一右挂着箭袋和长刀，身后背着一杆长铤和一面盾牌，除了皮甲外还批了一层防箭的破皮袄。

他们还是按照之前的想法，打着“一两波箭矢就能搞定”的主意，不准备和汉军打近身。

一近一远，分别对上两股汉军，结果很让人期待呢。

紫轩（啪啦啪啦）：打起来，打起来，打得越激烈越好。软蛋匈奴给点力，不要一回合跪才好哇。

……

木塔上，随着匈奴军变化，气氛一时凝重无比。

目睹下方一波三折，总体来说还是走向不利的变化，新投效的二五仔张了张嘴。

他有心吹捧汉大人慧眼如炬，一眼便看破匈奴这只纸老虎，但想到下方局势未定，火急火燎拍马未免有被打脸之嫌，又拿不定主意起来，只是怯懦道：

“大人……”

“莎莎，大人。”

一边的老资格二五仔就没这么纠结了，自诩门下走狗的他，弯着腰小步挪到李陵身前，一拜到地：

“现在的局势已经很危急了，袍泽们也已经尽力了，还请让臣带着一队人马杀进去接应我们的勇士。

“勇士，不应该死在这些卑劣的胡狗围攻下。”

匈奴军都能看出突围的汉兵是强弩之末，鼓起勇气截杀，在塔上的几人只会比他们看得更清楚。

单人破阵，一伍破一百，强攻土坡这一系列的胜利，深深折服了急于见识到大汉天军强大的走狗。

“……”

出乎意料的是，面对这“合情合理”的要求，李司马双眉紧锁，没有立刻点头不说，还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靠着木塔高度优势，目力过人的李陵比所有人都要清晰地能看到，属下们疲惫的脸庞和迟缓的步伐，以及在他们前方散开队列，张弓搭箭，就等猎物进网的匈奴兵。

但是……

“再等等。”

手举起又徒劳放下，李陵合上眼向后仰着头，不去看下方即将走入虎口的麾下们和身旁走狗的失落表情，被冷风吹得发青的嘴唇动了动，嗓音干哑：

“方今要紧之务是射杀胡王，没了这一队人，也还有另一队，环车固守总是能坚持到胡王不满进展，亲自督战的。”

“可是大人，到那个时候，这五名勇士就牺牲了啊。”

也许是真的发自内心认为自己是汉人，有了主人翁意识，走狗无法理解李司马的决断，试图劝他改变心意：

“大人所担心的，无非是提前出动会惊到狗王，让狗王有了警觉。

“大可不必如此，臣所挑选的卫士都是寰甲持兵，说一口地道王庭话，完全可以混入其中。臣也不会直接接应，而是以争功的手段进行帮助，绝对不会被狗王察觉到。”

说罢，走过用力叩起头来，额头迅速发红，在地面留下一摊血迹：

“还请大人再思，大人再思，再思，咚咚。”

“这，降胡居然比我还要爱惜兵士，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好。”

眉毛皱得更紧了，李陵睁开眼，看向走狗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复杂，但很快，眼波流转，复杂压下理智重回，摇头再度拒绝：

“不可，射王计划本就弄险，容不得半分意外。”

紫轩（叉腰）：险上加险？你以为是负负得正呢。

“况且，事前业已说明，刺杀者十死无生，人选都是自愿，没有家中独子，断无执行后改变的道理。”

“咚。”

身体一僵，缓缓抬起破了个口子的脑袋，二五仔怔怔看着坚定摇头的李司马，抬手指着远处的土坡，嗓音尖锐，泣血劝道：

“大人，那不是一般人，那可是刺王失败后，一连突破数层包围，力战十数倍之敌的勇士啊！”

紫轩（解释）：在出生在个人英雄主义氛围浓厚，人人崇拜强者的塞外部落中的二五仔看来，勇士毫无疑问是有让计划为他改变的强大特权。

二五仔（阴沉着脸）：英雄主义氛围浓厚？人人崇拜强者？出生在塞外部落的二五仔看来？

哼，你们汉人对勇士/贤才的在意和崇拜只比我们匈奴更强。

燕昭王立过黄金台招贤，赵王把整个北方边塞托付给李牧一人，秦王亲自驾车去请老将王翦出山；

魏公子无忌游于市闾之间，屠狗贩缯之辈共车，终率六国联军抑秦函谷；高皇帝惧而从张良计，怒而封齐王信，终诛暴秦，败子羽，混一华夏。

对勇士优荣一些，为何是错？！

紫轩（愣住）：这，这真是个匈奴降胡，不是授过春秋的博学高第？

……

“哗～”

李陵眸光开合，似有一个宇宙在中生灭开辟，玄之又（划掉）跑错片场了，这不是遮天。

“大人，大人，不能让勇士流泪又流血，不能让他们寒心呐！”

“哗，你先起来。”

一把拽起二五仔，李陵看着一脸希冀的他，心下一痛，时时刻刻被重担压着的他再也绷不住脸，提溜起二五仔的衣领，对着他低吼道：

“难道本司马不想救一救他们吗？我想，我比你还要想得多，但我不能。

“近百汉家子，上千归义胡，一千多条人命担在肩上，本司马顶着这重担来胡营，求的就是建奇功。”

双眼瞪圆，情绪激动之下顾不得仪表，唾沫星子飞溅得到处都是。

“司马，臣知您心中痛不会少臣一分，但臣真的会仔细打扮，不会叫那狗王起了警觉。”

挨了一脸唾沫的二五仔同样是泪流满面，情绪激动地回应。

“扑通，既能按原定计划射杀狗王，又能救出勇士，岂不美咳咳。”

挣脱被抓住的衣领，二五仔重重摔到地上，来不及揉发痛的屁股，强顶着难受的喉咙开口，继续劝说：

“还请司马允臣，臣定一个不少地救回勇士。”

“啪，嘭。”

眼瞅着自己多番解释，不惜真情流露还是没有让这个家伙改口，怒火腾地一下蹿起，李陵抬起手一巴掌抽过去，指着被抽翻的走狗大骂道：

“胡狗，我们汉家子用命换来的机会，是让你这胡狗用来博美名的吗！”

“大人，臣无邀名之意。”

叫喊一声，走狗猛地从地上爬起，顶着脸上的巴掌印和嘴角的血丝，扑到李陵身前，抱住大腿苦劝道：

“勇士，勇士不可辜负啊。”

“嘭。”

被抱住的腿向后弯曲，狠狠踹在胸口，走狗惨叫一声，向后翻滚。

“蹬蹬。”

踹完牛皮糖后，李陵缓缓站起身，高大身形在狭小的木塔上显得更具威慑，吓得一旁的二五仔向角落缩去。

“没看见我，没看见我。”

带着怒火的一双眼睛扫过羊仰躺在地上，哼唧的走狗，停留在二五仔身上，怒哼一声：

“你也要劝本司马出兵吗？”

“不不不，司马胆略过人，乃是非常人做非常事，仆怎敢多嘴。”

不具备主人翁意识，没把自己看做汉军一份子的二五仔连连摇头。

……

君主对勇士贤才的优荣；

“上古王者之遣将也，跪而推毂，曰阃以内者，寡人制之；阃以外者，将军制之。军功爵赏皆决於外，归而奏之。”

注释：

阃，【集解】：韦昭曰：“此郭门之阃也。门中橛曰阃。”【索隐】：橛音其月反。【正义】：阃音苦本反。谓门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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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汉，杀汉，杀汉！”x116

举着刀铤高呼三声，上好士气buff，人潮便一分为二。

“不就是和汉人杀吗，两边去哪都一样，俺不当那嘴上嗷嗷，手上慢慢的孬种。”

粗俗的地图炮一开，还在迟疑的众人都怒了：

“师汉长计以制汉。”

“竖子，真当只有你一人不怕死吗？截杀队算我一个。”

“孬种，你说谁是孬种？我是大匈奴的勇士！杀汉的勇士。”

场面一度非常激动，推推搡搡，骂骂咧咧；勇士走动，刀铤出鞘；勉强看在袍泽的面上没有打起来。

“可这和我们现在和汉人拼命，有什么关系吗？”

“怎么没有关系，如果连五名汉人都对付不了，又谈何师汉长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