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用力点头的娃们，古知理继续道:“我把以前打小鬼子的经验告诉了我们全班的人。找位置摆好长枪，把手榴弹准备好，单等着敌人冲上来。”

“你和傻妞一样，是班长吧?”小虎刚一插嘴，看到傻妞刺向自己的目光，向她一吐舌头，缩在了玉米秸堆里。

“对，就是这里。”金瑞龙向古读点点头，把车在路边的空地上停好，三个人相继下车走向看似很大，却有些破败的院落。

生着红色铜锈的大铁门半敞着，院子东北角一堆玉米秸堆上，半躺半坐着一个衣衫不整的老者和几个小孩子。

“瑞龙哥，桥西头北面的那个大院子就是古知理老学究住的地方吧？”望望熟悉的九玄河，古读扭头对开着车的金瑞龙道。

古知理吧嗒了一口旱烟袋，恨不得把自己内心中的那些东西全部倒给眼前这些娃儿，“我是谁？神州大侠！以前我一个人打死过十个小鬼子。不信，你问问你们的爷爷和奶奶。”

“那场战斗打得可叫惨烈，可叫悲壮啊。为了掩护我们团部顺利转移，我们一个班十个人把大约有两千的敌人引向了一个三面全是悬崖绝壁的山头。”

说到这里，古知理一双久已暗淡的眼神陡然之间又亮了起来。

“我虽然是个副班长，可班长刘溜他得听我的。”古知理捻了把花白的擀了毡的胡须，继续道:“敌人的冲锋那个猛呀，什么先进的武器都用上了。还好这是山地，如果是这里的大平原，我们十个人早成人家的枪把子了。”

“那，就用手榴弹炸大坏蛋！”一个虎头虎脑的毛头娃伸胳膊擦了擦鼻涕。

“小虎，你别插嘴。”一个扎着有些杂乱马尾辫的小女孩对叫做小虎的毛头娃用力一瞪眼。

突然沉默了片刻，古知理精神提到了极点，嗓音也变得低沉了起来，“这时，敌人的飞机上来了，怎么办？”

“用枪打它！”

“对，用枪把飞机打下来！”

“敌人那可是一水的精良装备。我们呢？除了十支长枪，就只有手榴弹了。不过，为了完成任务，我们把团部所有的手榴弹全带在了身上。”古知理说着，伸手摸了摸只有松拉拉布腰带的胯间。

“小虎，你坐下，听爷爷继续讲。”傻妞向小虎用力摆着手，小虎摸着脑袋瓜走回了玉米秸堆。

古知理“吧嗒”了两口烟，看了看毛头小娃们，继续道:“记得我们打退了敌人的十二次冲锋之后，我们发觉子弹不多了。怎么办？”

“用手榴弹！”

“用石头砸他们！”

“对，还是傻妞聪明，山上有的是石头，我们就地取材，把准备好的石头狠狠砸向敌人，他们一个个屁滚尿流地被砸了下去。”

听到古知理夸自己，傻妞向小虎歪着小脑袋骄傲地“哼”了一声。

“最后，敌人的飞机又上来了。哈哈，我们一共就十个人，还是分散开的，又有山石做掩护，飞机投子弹炸我们，就像是大炮炸蚊子，把我们全炸死了也不够他们子弹的本钱呀。”

“哈，哈，哈……”

“哈，哈，哈……”

毛头小娃们听到这里，开心地大笑起来。

“后来，我看怀表算了一下时间，觉得团部应该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了，高兴地想和战友们一起分享胜利果实时，才发现，我们十个战友中，只有我和班长刘溜，还有打下敌人飞机来的那个神枪手了。而且，神枪手被敌人飞机炸成了哑巴，一句话也不会说了。”说到这里，古知理心中升起了片片伤感。

“那，你们怎么办呀？敌人把你们也打死了吧？”小虎瞪着一双圆眼睛，小拳头纂得都抖了起来。

“我和刘溜班长想为同志们报仇，可敌人太多了，一眼望去，就和满天的蝗虫一样。打完最后一粒子弹，投完最后一颗手榴弹，我和刘溜班长砸烂了所有的枪支，两只抠石头抠的血肉模糊的手紧紧和受伤的神枪哑巴搂在一起，齐声高呼着‘共产党万岁！’跳向了悬崖。”

“啊？！最后你们都死了？”小虎听得一脸的伤心，泪水都流了出来。

“你傻呀，古知理爷爷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他这是在给我们讲故事，又不是真的。”傻妞瞪了流泪的小虎一眼，拍拍屁股从玉米秸堆上站起了身。

“什么讲故事，这可全是真的，我是抗美援朝的英雄，在打老美之前，我是打倭寇的神州大侠。”古知理嘶哑的声音爆发着竭嘶底里的吼叫。

“我们快回家吧，古知理爷爷又要犯病了。”几个小娃娃互相递个眼色，突然兔子一样跑出了老学究古知理的院子。

“老师，你还认识我吧，我叫古读。”看着古知理晃动着瘦得几乎一摸就会散架的躯壳要追那几个娃，古读和汪海洋他们迎了上来。

“古读？古读？”古知理看着古读，默默地叫了两声，晃着脑袋回味着什么，“古祖是你爷爷，古祖是我妹夫？”

“前辈，你还记得我吧？上次我遇到很多问题后，心中彷徨，还是您给我解的惑。您是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我们人生中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还得请您帮我们过去呀。”金瑞龙倒是信服古知理，他满脸陪笑地伸出双手毕恭毕敬地扶着古知理。

“对呀，我和刘溜班长、神枪哑巴跳崖，我没有死，就是因为我那个时候还不能死，我要把父亲的‘人生之尺’传给世人，给世人讲道理、解疑惑。你，又有问题了？”老学究显然真的老了，他的脑海中瞬间只剩下了为世人“消灾解惑”。

“古知理老前辈，这次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他也是您学生古读的朋友。”金瑞龙向古知理介绍着汪海洋。

“我的学生，我没有收过学生呀？他想做我的关门弟子？”古知理并不理会汪海洋，而是看了看古读，摇着头、捋了捋脏的擀了毡的山羊胡，把刚刚还和古读说的话又忘记了。

“咳，咳，老先生，是我，是我找您。”汪海洋向前挤了挤，用半信半疑的目光打量着古知理。

“你？你心里有病，脑袋有问题。”古知理扫了汪海洋一眼，晃了晃脑袋，走到玉米秸上一坐，“吧嗒，吧嗒”又吸起了他的旱烟。

“呜——飞机冒着黑烟就掉下了山。不过，炸弹同时也落到了我们那个神枪手身边不远处。”古知理兴奋之中带着一丝伤感，眼前好像浮现着当年的画面。

“嗷！嗷！我们的神枪手把敌人的飞机打下来喽！”小虎从玉米秸里蹿了出来，头上来顶着两片干枯的玉米叶，围着古知理胜利地转圈跑着。

“你们两个没脑子呀，长枪能打到飞机吗？”傻妞瞪了小虎他们两眼，小手托着下巴目光又急速转向古知理。

“敌人太欺负人了，他们知道我们只有长枪，把飞机飞得很低，对着我们是连轰带炸。这时，我们的神枪手站了起来，对着向我们炫耀的驾驶员就是一枪。”说到这里，古知理双眼一亮，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第二天早晨，金瑞龙开着他的二手红旗小轿车来到和古读、金瑞龙约好的地点，拉着他们向北行驶约二十多分钟的路程，方向盘向右一拐，没几分钟就到了九玄河河边闸前。

“打着了吗？”

“飞机掉下来了吗？”

毛头小娃们一个个眼睛瞪得和铜铃一般。

“嘘——”看到老学究古知理正在向孩子们动情地说着什么，金瑞龙示意汪海洋和古读不要打扰他们。

暖暖的阳光抚照着古知理和几个毛头小娃，他们已经完全沉浸在了一个气氛中了，丝毫没有感觉到古读他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