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堪外兰说：“古勒城主阿台这小子，近来四处奔波，召集人马，声称要为父报仇。”

阿台之父王杲在女真人中颇有号召力，阿台子继父业，确实必须早日消灭，不然早晚必成大患。

胜利已经属于昨天，还得为明天思考。自己采用的策略是分化女真，这个策略要成功一来需要朝廷招抚官员方法得当，二来也需要女真各头人满足于现状。但是现在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女真不满足于现状的人大有人在，比如阿台，比如王兀堂，甚至还有与明朝关系十分亲密的哈达部首领王台，李化龙清清楚楚的看见了他们的野心。

朝廷用此方法处理西南群夷用了数百年的时间，都还未取得全功；而东北之凶险远在西南之上，短时间又有何策能安定这一方国土？想到此，李化龙就一阵头疼。

他是文官，在军事上也颇有见解，知道李谪凡这一张虽然漂亮，却没有解决什么问题，关键的是还让阿台那小子跑了。出于礼节，他还是要出城迎接凯旋的队伍，但女真的问题依旧，远不是值得庆贺的时候。

李化龙平静地问道：“何事？”

李化龙知道尼堪外兰这号人，这个家伙原先在辽东总兵李成梁手下当亲兵，后来在李成梁的支持下，当上了图伦城的城主，由于有李成梁的支持，势力发展很快，成为“建州左卫苏克素护部的首领之一，在女真人中也算一号人物。李化龙进驻抚顺后，尼堪外兰就是第一个来拜见的，表现得极为驯服，因此李化龙对其印象颇深。

“参见诏讨大人！”

尼堪外兰见李化龙不语，又说：“依小人之见，应趁他没动手之前，先下手为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如果大人同意，我愿做先锋。大人出兵助我即可，攻破古勒城后的金银珠宝，统归大人您。部民、牲畜等归小人，您看怎么样？”

“免了，坐吧。”李化龙淡淡的说道。儒家出身的李化龙胸中横着一股子清气，对尼堪外兰这样的人有本能的反感。如果不是职责在身，他如论如何特不会与尼堪外兰多话的。

尼堪外兰只敢半边屁股靠在椅上，腰挺得直直的，毕恭毕敬和李化龙说话。眼见李化龙对自己没有多少兴趣，尼堪外兰说：“小人今次冒昧求见大人，是有要事禀报！”他在李成梁身边混了几年，对汉话礼节等都烂熟于胸。

李化龙明白了，看来阿台重建古勒城，必然和这尼堪外兰有了冲突，尼堪外兰不敌，才转而向大明求救，消灭阿台。而最让李化龙高兴的一点是尼堪外兰的最后一句话：

“攻破古勒城后的金银珠宝，统归大人您。部民、牲畜、等归小人。”这句话让他突然有醍醐灌顶的感觉，女真人相互征战所为何事？不就是掠夺部民和牲畜吗？女真人有了部民和牲畜，就好比汉人有了土地和农民。要对付女真人，还必须从这里下手，方能成功！他压住心中的喜悦，说道：“你是想借大明的刀消灭阿台吧？”

尼堪外兰扑通跪在地上，磕着头说：“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只是这阿台的行为危及到了建州的安危，小人才据实禀报，万望大人恕罪。”

四十多岁的尼堪外兰矮矮胖胖，一副红光满面的大脸上，洋溢着暴发户的得意和狡黠，一脸的油汗相衬着修剪整齐的八字胡，使人一看就知道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家伙。这一次觐见李化龙，他带来了五张貂皮和十只小萝卜似的大人参给李化龙当见面礼，但李化龙只扫了一眼。这让尼堪外兰心中不安，难道是嫌少？

尼堪外兰又“扑通”一声跪下了。

让女真人内斗，也是李化龙的方针之一，他并不在意一并消灭了爱新觉罗的觉罗部。而且尼堪外兰的经历也对他处理女真问题有了启发，谁说奴隶不能翻身？不想当主子的奴隶不是好奴隶。李化龙微笑着将李谪凡的捷报递给尼堪外兰，说道：“目标就是古勒城了。”

“谢大人！”

李化龙笑道：“起来吧，你对朝廷的忠诚本诏讨明白，一定禀告朝廷给予封赏的。阿台这个祸根，本诏讨就替朝廷剪除这一祸根。说说你的行动计划。”

尼堪外兰又用半拉屁股跨住椅子，腰板笔直叙述了自己的行动方法，未了说：“只是那阿太既是塔克世的小舅子，还是塔克世的侄女婿，小人害怕我们与阿台打起来后，爱新觉罗家族的人会帮助阿台，不过爱新觉罗家族已经衰败，没什么可怕的。”

在接到李谪凡捷报的时候，建州诏讨使李化龙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开来，他将捷报轻轻压在青色茶杯下，拿起了另外一份公文。也是关于女真的，那是南边宽甸堡的守将上报说前几日建州女真长白部中的纳殷部首领王兀堂趁着互市的机会，大掠宽甸堡，杀伤数百人。这一纸公文将李谪凡大捷带来的喜悦给完全冲去了。

李化龙点点头，想起了尼堪外兰的出身：尼堪外兰从父亲时，就是居住在赫图阿拉城的爱新觉罗家族的包衣家奴，老子既是包衣，尼堪外兰生下来当然也是包衣。包衣在女真地界，是地位最低的奴隶，要根据主子的需要去干主子指使的一切活计，包括上山打猎、下河捕鱼、耕作庄稼以及各种家务，且没有半点人身自由，就连包衣的婚嫁，也由主子说了算，包衣生出来的儿子的去留和婚嫁，也由主子说了算，稍有差错，任凭主子打骂惩罚。

与父亲不同的是：他的父亲认为生下来就是包衣的命，心安理得地做了一辈子包衣，很满足。尼堪外兰则不同，他不想当一辈子包衣，他也想过上主子家的好日子，所以，他就在八年前，爱新觉罗家族已没有往年威风的时候，在他三十五岁的时候逃到了汉地，投入到辽东总兵李成梁的旗下当了一卒。

后来又借李成梁的力量，成为图伦城主，势力已经不在爱新觉罗家之下，但是曾经是爱新觉罗家包衣的心理阴影依然存在。这一次攻打阿台如能牵扯上爱新觉罗家，一起消灭，那是最好不过了。

“禀大人，图伦城主尼堪外兰求见。”

“让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