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毅垂眼盯着女生，许久后无奈的叹了口气：“在外不要再打架，女孩子家家的，引起纠纷的时候往往是女孩子吃亏。”

“照顾好自己。”

李秋红也知道两个人的关系还没缓和，连忙打着哈哈：“先去吃饭吧，这个时候大家都饿了。”她推了把曲砚，示意她跟在曲毅的后边。

曲砚顺从的跟在曲毅身后，前面的女生牵着李秋红的手臂有说有笑的走的很快。很快的和他们两个拉开了距离。

曲砚已有很长时间没和曲毅见过面，两个人的关系还停留在她离家的那天。她看着曲毅，后者也瞧了她，随后便哼了声，不再看她。

“这里不比家里。你和墨墨两人在这里倒也是相互有照应，还有你大伯。”

“如果寝室住的不好就出来住。其余我也不管你了。有什么急事记得找你大伯。”

曲毅停下了，她跟着停了脚步，脚下那朵花绕着脚腕，叶子蹭着肌肤一阵瘙痒。她抬头与曲毅对视。

曲砚的眸子微微一颤。面前的人伸出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因为距离的拉进，她的鼻息间猛地嗅到一抹膏药味。

她和他们之间仿佛永远隔着一层薄纱，永远触及不到对方。

一个名为曲墨的薄纱。

“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吧。我和你妈也不会拦你了。那些钱，我收了。”

说完的人揉了把她的肩膀，才转身走开，曲砚瞧着他逐渐离去的身影，诧异地看见了藏匿于耳后的些许白发。

她也深深地叹了口气，吹的脚下的小花微颤，曲毅总觉得她会惹事，会打架，她好像已经永久的在曲毅的脑子里留下了这刻板的印象。曲毅总会在出事的时候把她联系到一块。

她从小开始就与曲毅不对头，时常说几句话就会吵起来。两个人和平相处的时间很少，印象中只有小时候曲毅拉着她射箭，强劲有力的双手覆盖在她的小手上，背靠着宽广温暖的怀抱，她每每觉得这便是她和曲毅最柔和的一段时间。除此之外，曲毅对于她总是行峻言厉，大多时候交谈的是让她好好照顾曲墨。

身前的女生挽着李秋红的手臂，时不时的向后看着她，曲砚侧着头，脖颈处的白色接布上向手臂滑落，露出内部一抹殷红，与曲砚白皙的肩头相得映彰，女生深深地瞧一眼，又转过头和李秋红说起话。

屋里很大，是两室一厅，还带有独立的书房。房间里的家具一应俱全，拎包入住即可。李秋红他们定了明天的机票，正好今晚先睡到这里。

曲砚把行李箱放到客厅，便准备离开了，已经七点，外面的天色渐暗，她走回寝室还需要一会儿时间。

“啊”

刚刚安静的卫生间里传来一声尖叫，曲砚想都未想的冲了进去，女生站在蓬蓬头底下淋着水，手上关着按钮，却阴差阳错的按得更大。

曲砚上前一步把这人拽出来，苟着头把按钮往反方向一按，淋于头顶之上的水洒才关掉。

“阿砚......”

“哎呦，怎么回事了？”门外传来几声焦急的脚步，李秋红到了门口才看见两个孩子被淋湿的模样,和身后而来的曲毅愣住。

“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把花洒打开了，又不知道怎么合上......”站在门边的女生低着头，她满身的白衣被水浸湿，水流顺着衣摆低落在地面上。

“没事的，墨墨，快快快，你俩去换身衣服去。这大晚上的也怪冷别感冒了。”

曲砚低着头，她的上衣确实淋湿了，裤子和鞋子倒还好。

“阿砚。”衣摆被人抓住，曲砚低头看着这人少许狼狈地模样：“去换身衣服吧。”

曲砚原本想拒绝，她和曲墨的身材不像，再加上只不过是外套和头发打湿了，擦擦就好，刚想出口回绝。

便瞧见面前的女生抬起头，刘海上的水滴滑落与脸颊之上，延绵而下的扩至唇边。配着那抹红润的唇光莫名地让她一怔，那双鹿大般的眼睛不带欲望的瞧向她，女生今天穿的也是白色的长袖，此时被水润湿过后紧贴着曼妙地身姿，反衬出里边衣物的颜色。

曲砚下意识的先取下外套，遮挡似的盖住女生的上身，“走吧。”

门边的两人看她们相处融洽，噙着笑意的去了另个卧室。

曲砚拉着女生的手腕，进了她的卧室。

“等一下。”她转身又出了门，把客厅里的行李箱推过来，放到曲墨面前。

行李箱里的衣物叠的整整齐齐，还外套着袋子。另一面放着化妆品和毛巾。曲砚瞧着女生从里面挑出两套衣服，其中一套递给她。

曲砚展开瞧了眼又愣怔地看向女生，后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套睡衣是买的休闲款，很大的。阿砚一定能穿上，阿嚏！”

“有没有外出的衣服。”

“......阿砚，我的衣服比你小两码。只有这个睡衣买大了。”

女生捂着嘴又打出一声喷嚏，她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闷着头拿着睡衣去了卫生间。把这里留给曲墨换衣服。

等换了一身出来后，客厅里的两位已经挑出电视看了。李秋红边看电视边捶着曲毅的背，做着按摩。瞧她出来，唤了一声：“砚砚，过来。”

曲砚只好坐着一旁的沙发上。她看了眼手机，已经八点了，外边的天早就暗下来，印着满街的灯光。

“砚砚，今晚就留着吧，我和你爸明下午的机票，上午再带着你们转一转，去见下你大伯。”

她刚张开的嘴又闭合起来，另一边的门开了，女生擦拭着头发出来，看见她又眯着眼睛笑起来。曲砚挑挑眉，女生身上穿的是海绵宝宝的睡衣，而她身上穿的是派大星。

“阿砚，你好可爱呀。”

曲砚低头看了睡衣上派大星举着半颗心的图案，又抬眼看了远处举着另一半心的海绵宝宝。

可爱吗？可爱个屁，怎么可能这么凑巧买了她型号的情侣睡衣她就知道一遇上曲墨准要作妖。

“好了，不早了，砚砚今天和墨墨一块睡，我和你爸先占用你的床了，先去睡了，你们两个也早点睡，明天要去见你大伯。知道了吗？”两个大人倒觉得没什么。

曲砚朝看向她的李秋红点点头。后者终于放心地拉着一旁看电视的人去睡觉了。

“阿砚，你要洗澡吗？”

“你先吧。”

说完这句话，曲砚就觉得有些熟悉，在刚到日本时，她和曲墨也有此对话，半透明的磨砂浴室根本不能把女生的身姿挡全，而她在那时手足无措地选择出逃。

而现在她坐在客厅里，电视上的声音也遮不住身后卫生间里的水声。

她心里空荡荡地，却敏锐的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等水声一点点填进她呆滞的大脑。曲砚才睁大眼。

她没有教曲墨怎么用蓬头的开关，可现在身后的卫生间里只有安宁地沐浴声，充实着她的耳畔。

兜里的手机震了震。

[这把能赢]：明天下午我找你还是你来找我。

[这把能赢]：还是你来找我吧。来这看帅哥和美女，你就知道我生活在什么样的仙境了。

[这把能赢]：回我呀，小样，我知道你看着呢，下午四点，大门口我等你啊。

曲砚无奈的摇摇头，李秋红他们的机票是下午一点，正好可以过去找王菲儿。她回了句好，身后的门就被打开了，女生的脸颊被热气蒸得白里透红，很舒适的在脖子上挂着毛巾，擦拭着未净的水珠。

“阿砚，快去洗吧。”

曲砚点点头，越过她走向卫生间，浴室里热气腾腾，水温也正好，等她从里边洗好出来，沙发上的人已经睡着了，遮在头发上的毛巾斜挂在旁边。

她伸手捏了把，发尾还有些湿，她刚想伸手推把肩膀，让曲墨醒过来，手指间便被这人与睡梦中准确的抓紧，指尖温暖柔和。曲砚就这样怔住了，她缩回手，对方也没有不依不饶地继续拉紧，而是像之前似的停留在半空中。

曲砚等了半晌，才慢慢地弯身，小心翼翼地穿过女生的颈后和退下，抱着她进了房间，盖好被子后把房间门合上，她在沙发上躺下。用大拇指轻抚了把手心。

手上的触感有些变化，上一次酒吧曲墨穿的是紧身连衣裙，她只能触及到表面那层衣服的寒意，而这次却是睡衣的手软和透过薄薄睡衣传来的体温。

叮当。

桌子上响起阵铃声。曲砚从缥缈的想象中拉出来，她看向桌子上辉亮的手机屏幕，倏然地皱起眉头。

Z市警察局。

“我说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是从哪来的！”

审讯室里只有简单的一张桌子，两把对立的椅子，此时椅子上坐了两个人，带着手铐的男子左耳打了两个耳洞，头发挑染成黑白色，面色不耐：“说了不知道，再问也不知道，酒吧里那么乱，说不定是谁塞给我的。”

对面的警官理着一寸头，头也不抬：“已经去你家搜了，是不是你一会儿就会知道。”

耳洞男听见这咧着嘴笑了，嘲讽地看向他：“真没有啊，老哥。”

“说话就认真说话，谁是你老哥？”寸头抬起头，看向对面毫无怯意的人心底又是一疙瘩。

果然门外小警察推门而进，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寸头抬眼认真的瞪了对面的人。后者嬉皮笑脸地冲着他笑着。

寸头被这人一激，点了点小警察：“坐这里，继续审问他。”

匆忙赶鸭子上架的小警察有些彷徨地看向他，对方没吭声的就推门而出，却又没走远，在旁边的一扇门前退开，又进去。

屋子里黑暗暗的，唯一的亮光，来自于隔壁的灯光。透过灰色的透明玻璃能瞧到隔壁的耳洞男和小警察。

站在玻璃前的人像是早就知道他要过来，先答道：“他家里确实没有，我们找缉毒犬去勘察过了。”

“不可能。”寸头皱眉：“一个寻常的小混混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剂量？”

“应该是弃子，被抓到后就断了所有的东西，再找也找不出来什么线索。”玻璃前的男人，头发灰白，眼角的皱纹耷拉着，下了定论：“只是个小混混，查下去也没什么东西。结案吧。”

“可是！”

寸头还未说完，便看见男人伸手打断他的话：“子束，我知道你对你父亲的事还有猜疑。”

李子束顿住了，身后的周警官传来一句细语：“已经十四年了，当年的案件早就抓到奸细。你也该从过去的事中走出来了。”

话音刚落，门就吱地一下被人打开又合上。他一个人站在黑暗的监视室里。玻璃那边的混混笑的一脸鄙夷，仿佛透过小警察轻视地看向他。

李子束捏紧拳，他三两步出了门，却没知会着小警察出来，疲惫地坐到自己的工位上，之前泡的热茶早已凉透，透明的茶杯里漂浮着几颗枸杞。杯身已经结了层灰垢被握的地方却明亮如新，底身还刻着几行大字。显然是许久之前的奖品。

他望着那几行大字许久，忍不住在最前边的名字上摩擦几下。这些年他追查的线索都如同落入大海似的水珠，半点纰漏都没有。而如今在他巡查时莫名抓到嫖|娼的小混混身上又重新有了线索。

可之后的事仍然如雾里探花，摸不清楚。但让他怎么能停下手！

指腹触摸着凹陷的字迹，李子束咬紧牙，眼中满身飞蛾扑火似的愤恨。

嘀嘀嘀。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直。

嘀嘀嘀。

现在已是深夜，警局里的人要么趴在工位上睡得死沉，要么就出去办案了。头顶的灯被人关掉，只有远处走廊上的灯照着明。

而此时他面前关闭这的电脑突然自动启动。白色的光亮照明了他的上身。

嘀嘀嘀。

李子束僵直着身体，瞪大眼睛看着开启的屏幕上出现的一封邮件。那邮件大摇大摆的出现在电脑中央。他突然亮了眸子，捏着鼠标将邮件打开。

邮件里，齐涮涮地都是照片。上面蓝白相间的人张扬地和审讯室里的人一样。除此之外，竟然还有第二个邮件。邮件上只有张照片，是一个女人的侧影，外加是一页的文字。

李子束错愕地点开，随即愣怔在电脑面前。他向来强壮，在深秋也可以单穿一件衣裳。但此时的警察局，空调呼呼地扫着凉风，将他凉的有些发颤，有鼾声四起的声响，以及前台接报的电话声，不算寂静，他的脑袋里却一片空白。

他颤抖的想解开代码。而这次，这个人却一点都不阻碍，像是故意让他能解开似的，如同剥开香蕉皮一般地丝滑。

是这个代码。他看到了熟悉的字母。

李子束将照片保存下来，随后拿着手机风风火火地走过长廊，一把推开审讯室，里边的两个人被吓了一大跳，他直盯着那个一直冲着他讥笑的混混，把手机屏上的照片举个他看，不出意外的，刚才还耀武扬威地混混当即刷的白了脸，呆呆地看着手机。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的景象便换了，寸头警察一把的将他从椅子上拔起来，狠狠地捞向前，他盯着猝然而近的双眸，怂的说不出话。

李子束捏紧了这人的衣领：“说，上边的人是谁？现在在哪？”

啪。

桌子上被人递了几张照片。递照片的人毕恭毕敬的又后退到几步之外。许久后，桌前的女人才将嘴角的吸烟抽出来，徐徐地吐了口烟雾。涂着红指甲的手捏起其中的一张照片。

Z市重点高中前，树下的寸头男人正和一旁身形挺拔，扎着高马尾的女生交谈，还有三人一同去往一旁奶茶店谈话的照片。

“就是这个女生吗？”女人轻启唇，却是烟哑般的嗓音。

刚才递照片的男人连忙开口答道：“是的，李子束前些日子秘密的和这女生见了一面。”

“把她带来吧，问出那条老鼠的下落。”

叮当。

发梢的头发积了一滴水，随之低落在她的手背上，清凉而又润滑，随着她手背的疤痕一路往下，延绵出一道水路。

曲砚皱眉盯着猛然亮起的手机屏幕，眼底满是冰冷。

李学长：明天一起去看电影可以吗？或者我带你了解下学校？

李学长：下午三点，我等你。[爱心]

酒店在公寓旁边，他们吃完饭便准备上去看看。曲砚顺手提走旁边的行李箱。身后正要弯腰去拿的曲毅愣住了，片刻后晓得了曲砚的意思，

倒没有再上去要回来。

他一点也不了解自己，却又在爱着，只是这份爱太过沉默，而没有表现力，她时常察觉不到。

周闾的事、她想学的跆拳道、想要的单反相机，以及最后想要的自由。曲毅会尽自己之力给她。

门口的三人站在一快，正愉快地说着话，瞧见楼里出来的女生连忙招呼着过来。

她住在王菲儿饭店里整整两个多月。曲毅连来都没来过，他绝不轻易低头，但托着李秋红过来看看情况，终于理解了曲砚的需求，作出第一次的让步。而现在也再一次的让了步。

没有感情纠葛的人是最开心的，曲砚原本就是想做这种人，她跟孝义背道而驰，现在却又被追上的陈年旧事引得行路沉重疲惫。

但既然说出口，她和曲毅当然回不到从前，无论如何之前的种种事都在双方身上“插了把刀”。钱已经收了，说明情义已尽，剩下的只有屈于血缘本能的照应。干脆点，比什么都强。

“在校外给你俩租了套房。”

身前的男人先开口了，曲砚盯着路上的石阶，石阶缝隙间长出一朵野花，她脚下斜动，踏着旁边空隙处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