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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 作者:公子欢喜
  • 类型:其他
  • 更新:2021-07-05 06:12:29
  • 字数:7608字

说罢起身一揖到底。

太医们忙离了座扶他:“陆大人切莫如此,下官们自当全力施救。”

报信官一路飞驰回京累死了几匹良驹,这边议事厅中空气凝结,寂静中只听闻史阁老手中的如意球“叮当”作响。

威武将军握着腰侧的剑柄道:“末将愿去增援,明日就整顿人马即刻出征。”

蛮人狡诈,深夜偷袭我军粮仓,少将军秦耀阳率军还击,峡谷口中了敌方埋伏。一支冷箭没射中要害,却是淬了毒的,抬回来时就已昏迷,连日来忽而高烧忽而周身冰冷,随行军医均束手无策。秦老元帅不想因幼子伤重而影响军心,但我军士气仍跌落谷底。

手用力握住了扶手,陆恒修明白了太医的意思:“秦将军就仰赖各位杏林圣手了,陆某先在此谢过。”

待众人散了,才把报信官和几位太医留下了细细地问了一番。

那报信官又详细说了一遍,再多也说不出些别的,只说唇色都发紫了,一会儿哆嗦着不停喊冷,一会儿又出了一身热汗,眼睛一直闭着,唤他也不听。灌下去的药总要吐出来。秦老元帅面上没说什么,晚上总要守在床边整宿整宿地不合眼。全军上下也失了士气,那蛮军日日来阵前叫骂,更显得惨淡。

又恐他不放心,依照着报信官的说辞给他分析大约会是哪几种毒物,要用到哪些药,如何解。陆恒修认真地听,记下了让小厮们去采办准备。等送走太医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太医们捋着胡子摇头:“总要亲自去看了,望、闻、问、切之后才能有个定论。听说蛮人擅巫术,若是巫毒就……”

窗外的雨不知在何时停了,微微泛起了天光。

耀阳,如正午艳阳般耀眼的人。

陆恒修不谙武艺,小时候见秦耀阳将一把三尺青锋舞得如龙似蛟虎虎生风总觉得艳羡异常。将门之子,为人却不粗俗,反而对各家经典也颇为精通,翩翩然有儒将之风。陆恒修自小与他谈得投机,总在一旁看他舞剑,下棋、谈天、饮酒,当今天下的情势,对政事的看法……或所见略同或各有千秋,亦可谓知己。尽兴处,你一大口我一大口共饮一坛陈年的女儿红。总让在一边不能插话的宁熙烨恨得牙痒痒。

当年秦老元帅大败北蛮凯旋而归,先帝御驾亲至城外迎接。太子熙仲捧剑,文武百官随行。京中万人空巷,争相一睹名将风采。所到之处,欢声雷动,万民敬仰。陆恒修等也挤在人堆里凑热闹。

陆恒修听得忧心,转过脸问太医:“可有救治的法子?”

瞧见灵公公正在转角处探头探脑地对他招手,就走了过去:“陛下怎么了?为何不上朝?”

“陛下病了。”灵公公看了看四周,欲言又止,“昨晚太后来了。”

“怎么回事?”太后去找宁熙烨无非是为了立后的事,但是与宁熙烨的病又有什么关系?

“奴才在门外偷听了些,说是已经有了人选,要陛下下旨让人家入宫……”灵公公续道,看到史阁老正往这边来就赶紧闭了口,只匆匆道,“陆相您尽快到御书房来一趟吧。”

史阁老转着掌中的如意球,对陆恒修说道:“陆相,既然皇上不朝,战事又拖延不得,您看如今要怎么办?”

便暂且把宁熙烨的事放下,跟几位将军商量起来,派谁去支援,带去多少人马、粮草,如何迎战等等。太医院那边说有些药材还没备齐,只得让太医们先带一些上路,其余的等筹齐了再送去。临行前又把几位太医找来反复吩咐了几遍。不停地发信去询问秦耀阳的伤势。

灵公公几次派了人来催,说皇上病了,要陆恒修赶紧到御书房去。总是被急报逼得一拖再拖,连恒俭都看不过去,替他拦了,才算抽出了空。

到了书房门前,就见仆从侍卫如云,满满站了一院子。灵公公低喊道:“陆大人您可算来了,急死奴才了。”却是拉着他往外走,一张随时能冒出油花来的脸上一层一层沁着汗珠:“太后来了,您先避一避,别让她瞧见了,等等奴才再领您进去……”

终是来不及,太后已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气度雍容的女子一眼就瞧见了宫门边的陆恒修:“那边站的是陆相吧?”

陆恒修忙上前跪拜行礼,她挥了挥手里的丝帕不冷不热地说:“皇上只是风寒,太医说修养两天就好了,朝里的事就请陆相和各位大人多担待着了。现在皇上睡了,有什么要奏的就等皇上醒了再说吧。”

陆恒修看看被烛火晕成一片昏黄的格窗,料想不会有事,心里记挂着秦耀阳,就躬身告退了。

退出宫门时,见太后还在书房前吩咐着什么,一排排提着宫灯的宫女们垂首听着,远看只瞧见院中星星点点跃动的火光。莫名地觉得有分肃杀之气。

接连半个月,宁熙烨都没有上朝。

齐嘉跑来问陆恒修:“皇上病了?严不严重?”

陆恒修这才想起,自那夜后灵公公就再没派人来过。宁熙烨病得如何他竟一点都不知道。

陆恒俭说:“听辰王爷说太后正逼着陛下召几位官家小姐进宫呢。”

辰王爷说:“陛下这病不寻常啊。”口气耐人寻味。

陆恒修心中疑惑,隐隐感到不妥,一个风寒怎么会要卧床这么多天。可北边不断传来的消息只能让他把疑惑压在心底,专心应付着秦耀阳的伤势。

纵是已经派了太医过去,秦耀阳依旧不见好转。京中的药物源源地运往北方,可诸位太医仍束手无策,来报说怕真是中了蛮人的巫毒,没有解药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气绝。战事也因此扭转了局面,现下是我方落了下风。

史阁老们叹息着:“可惜了如此一个人才。”

陆恒修喃喃地说:“总有办法的。”心中一片惨然。

多年的挚友,当初送他出征时还是那么意气风发,说要他等他的捷报,却不想就要再也见不着了。

夜深时独坐窗前,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竟有不胜凄冷之感。总觉得在期待什么,环顾空空的书斋又说不出是少了什么。直到风将半掩的门“咿呀——”地吹开,才蓦然惊觉自己是在等谁,谁会嬉皮笑脸地从门后探出脸来说:“小修还没睡?是在等朕么?”

冷风灌进来,抱着双臂也觉得潮湿的冷意渗透了淡薄的衣衫慢慢往往骨子里蔓延。对耀阳的忧心淡了,一丝一丝的寂寞却似藤蔓般纠缠上来,无声无息而不能逃脱。

听太医说,他的风寒始终不见好。明日去看看吧。

却早有人等在了御书房外,这回不是太后,是辰王爷。

“皇上立后这事,陆相您怎么看?”不问世事的辰王爷抱着胸守在门,似乎特意是在等他,弯成了月牙状的眼睛看过来,竟是能穿透人心的锐利。

陆恒修一愣,不知要怎么答。

辰王爷低笑了一声,换了个姿势,懒懒斜靠着门问道:“您看皇上要不要立后呢?”

“臣……”陆恒修斟酌词句想解释,却被他打断:

“那您要不要皇上立后呢?”问得比方才更直接,也更难答。辰王爷见他低头不答,摇了摇头叹息:“等您想好,怕是来不及了。”

说罢,让开了身从陆恒修身侧走了过去:“您没有想过么?凭熙烨那个散漫的性子他是怎么耐下心看奏折上早朝做着这个没什么意思的皇帝的?”

陆恒修愣愣地站在门前,觉得这门重得怎么也推不开了。

可门却自己慢慢开了,老太医背着药箱从里面跨出来,见了陆恒修就忙道:“皇上没什么大碍了,三天后就能上朝了。陆大人您要不要进去看看?”

陆恒修张张嘴,终是摇了摇头。

三日后,宁熙烨再度临朝。十二旈珠的帝冕,明黄色的龙袍,仪态非凡,一派帝王气象。

灵公公打开了圣旨尖着嗓子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翰林院学士周亿之女、威远将军陈冲之女、松州太守王远之女……此十二姝容貌端庄,性格温良,才德兼备……足可担后宫之责,着三日后入宫以备皇后之选……”

众臣拜倒,三呼万岁。

陆恒修直挺挺地站着,远远地看向丹陛之上的宁熙烨,白玉笏板从手中滑落,“万岁”声中“啪——”地一声摔成了粉碎。

廊下依旧放着小圆桌,桌上一小碟一小碟地盛着金丝枣糕、雪花蜜饯之类的小点心,宁熙烨坐在圆桌旁,如往常般心不在焉地看着廊前盛开的富贵牡丹。丢一颗蜜饯到嘴里,似乎这才注意到身边站了许久的陆恒修,慢慢转过脸来,温柔地问道:“小修想问什么?”

“为什么?”平日里的冷静自持好像都随着笏板一起碎了,陆恒修迷茫地看着他,眼前的人是否还是当初那个低声却坚决地说“朕绝不立后”的宁熙烨?是不是有什么事是自己从未曾注意过的?

宁熙烨笑了,漆黑的瞳对上他的脸,似是在疼惜他的狼狈,嘴角又慢慢地放下来:“小修,在你心里朕到底排第几呢?”

看着他凝滞的表情,视线放回到了廊前的花上,眼底满是悲哀:“连你自己都不知道。”

到了宫门口,众臣正聚在一起议论什么,原来宁宣帝今日忽传不朝。

陆恒修心里思量着,虽然宁熙烨偶尔会闹脾气嚷着不上朝,但嚷归嚷,朝总是会上的。

陆哼俭羡慕地说:“耀阳,你父亲好威风。”

秦耀阳却不屑,指着马上铠甲凛凛的父亲道:“将来我定比他更威风上千倍万倍!”

第十一章

宁熙烨不语,斜着眼角冷冷地笑。

恰被他看见,也不恼,牵起陆哼修的手故意说得大声:“好男儿志在天下,将来我在外为我朝开疆拓土,小修你就在内理政辅朝,给我大宁子民一个安宁天下。不像某人,文不成武不就,上愧对于皇天厚土,下羞见于列祖列宗。”

宁熙烨被他说到痛处,一把拽过了陆恒修气哼哼地不说话。以后见了秦耀阳就更没了好脸色。

史阁老看看陆恒修的脸色,掌中的如意球“叮当”撞了两下,缓声道:“还是先救人要紧,得麻烦几位太医跑一趟了。其他的就等明日早朝回禀了陛下再看吧。陆相您的意思呢?”

陆恒修神色凝重,但对军事并不熟悉,只得道:“晚辈不通军务,就全由阁老和几位老将军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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