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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 作者:牛勃
  • 类型:其他
  • 更新:2021-07-05 04:14:11
  • 字数:9452字

各县区都有自己的苗木基地,虽不怎么景气,常见普植树种还是可以的,加之部分群众也种植了许多苗木,就基本数量而言,各县区的完全够用,甚至还多少有点剩余。这东西长地里,一年是树,两年是柴。尽管收购价压得不能再低了,但还是比种粮好,可一年卖不出去,再长一年时,就算卖掉,连粮食价也没了,和卖柴草差不多。市里像绿天公司这样的苗木培育中心有好几家,和其他几家相比,绿天的实力和社会影响还算次的,供大于求,每年一到开春,如何把自己的苗木以比较好的价格卖出去,就成了老总们的头等大事,明争暗斗一直都在进行,只是到这时有点不可开交,有点白热化。

绿天的吴总来得少了,就连黄啸云也有点若即若离,倒是其他各公司的老板们来得多。这些人都是财源,可孙小泉一见这些人就有点烦,有点毛根发麻,所有这些人,除了自己赤膊上阵外,后面还站着一个、数个,甚至一批他惹不起,又对付不了的所谓关系户,其实全是些麻缠的主儿,从市上领导、省局领导到市县部门领导,写条子的打电话的,要啥有啥,这些人,集中火力对付孔从周,当然,就零星火力,对他来说也是十分猛烈的。

一切想法都是多余的,绿天公司派了两个人,昼夜看护,不要说孙小泉,连他姐夫都成了可有可无的人,也是,从几十公里外的乡下走到这地方,两眼一抹黑,不要说楼上楼下里里外外办那些复杂的手续,能把自己照看好就不错了,第二天,老丈人清醒过来,隔了一天作完手术后,他就被吴总和小泉打发回了。

手术一作,就成了静养的事,有两个绿天公司的人忠实地看护着,孙小泉也没多少事可做,时值年底,事儿一摊子接一摊子压过来,检查的人一拨连着一拨,他就有点分身乏术,有时两三天去不了一趟医院。

俞晓丽要回去了,孙小泉要吴焕良的车去送,她坚决不让送。望着俞晓丽渐渐远去,孙小泉的心上有点隐隐作痛,他知道,在俞晓丽面前,他永远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要说在这个世界上他最对不起一个人的话,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俞晓丽,给过他那么多幸福和慰藉的晓丽姐。

在市政府以文件形式下发全市各县区、各有关单位的《秦源市林业工作发展战略》中,首当其冲的是苗木品质问题,作为一个长期从事这项工作的人,他们知道优质苗木的重要性,三分种七分管,苗木质量是关键,在这点上,孙小泉和孔从周观点惊人的一致,真可谓英雄所见略同。

黄啸云经常来医院,有时,就他俩守护在父亲床边时,他往往会产生幻觉,觉着眼前的黄啸云变成了郑倩秋,他想,如果黄啸云是郑倩秋多好,她的温柔,她的体贴,包括一次次将他送上云端,让他腾云驾雾,飘飘欲仙的性。也只是想想,他知道,一切都没可能,他能有今天,能到今天的位置,和郑倩秋,和郑倩秋身后那个显赫家庭不动声色的关注有直接关系,在这点上他是清楚的,也是清醒的。他会馋猫似的偷鸡摸狗,但绝不会不计后果地引狼入室,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很高的台阶要爬,没有那个家庭“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他孙小泉还不是浮萍,还不是豆芽菜,根上没一点土。

水花镜月,黄啸云是水花镜月,郑倩秋呢,镜月水花。

父亲出院回家了,可直到现在,父亲一共花了多少钱孙小泉不清楚,也没法清楚,钱是吴总交的,账是吴总结的,他咋问都问不出个数目来。但他知道,现在的医院,最好别进去,一旦进去,没一大疙瘩钱你别想出来。用大夫们和熟人戏谑的话说就是不进来我不得活,进来你不得活,实际上对病人来说远不是这样,进来不进来都不得活。

他得到了许多,同时也失去了许多,至少是失去了野花般纯朴而纯粹的爱情,郑倩秋是水花镜月,黄啸云是镜月水花,都有点虚无缥缈,只有俞晓丽是月,蓝天上的一轮皎月,可他,只能在她如水的清辉中沉思、仰望,在她无边的韵流里感受一种真实生命的高洁和纤尘不染,“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当他偶然间在唐代张若虚《春江花月夜》中找到这种空蒙如幻的感觉时,更深的感慨还是“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惊蛰一过,春分一过,春天的信息就满沟满岔儿都在涌动了。清明已闪着媚眼儿急不可待地往来赶了,所有这些都表明,万物萌动,一年中最好的植树造林季节又开始了。

吴信这人他佩服,交往了好几年,从不开口说事,从不希图得到什么回报,他当副局长是这样,当屁权都没有的办公室副主任时也是这样,但越是这样,孙小泉心里越是觉着不踏实,他相信友情,但同样相信主席老人家说过的一句话: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作为林业局管业务的副局长,他最知道这些和林打交道的老板们的压力。别看他们车来车往,宾馆出宾馆进的,那是表象,心里,谁没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生产要抓,管理要抓,可生产、管理抓得再好,销售这一个环节有闪失,一切就前功尽弃了。吴信把他当朋友,他当然不能无情无意,无动于衷,说实话,他孙小泉真正认识社会,包括认识女人和性,都是从吴总这儿开始了。他想报恩,想投桃报李,可真要做到这些,一个副字,还是锁链一样捆绑得他没有任何自由。他旁敲侧击试探过孔从周对苗木选用的想法,可孔从周故作糊涂,清楚装作不清楚,从不将话题往这上面靠,越是这样,他就知道孔从周越是成竹在胸,主意早就有了。

晚上十一点,孙小泉脱掉衣服刚要睡时,手机响了,他一看号,黄啸云的,身上腾地一下,顿时着火了似的,“睡不着了?”孙小泉意味深长地说。

“真睡不着了。”这声音格外苍凉,幽幽的,像从一口古井中传来,孙小泉觉着有点不对味儿,忙问:“出啥事了?”

俞晓丽市上办事时来过一回医院,不知怎么回事,父亲对她亲得亲闺女似的,她在父亲面前也显得那么自然、大方、贴己,孙小泉看在眼里,他清楚,父亲是用一颗诚朴的心替儿子赎罪,作为父亲,儿子是他心头的肉,但他的善良使他永远不会认同儿子的负心和背叛,孙小泉心里沉沉的,因为他,连父亲在俞晓丽面前都有一种负罪感。

孙小泉什么话也没说,他觉着心口像被一团棉花突然堵住了似的。他关了手机,关了灯,眼盯着幽暗的墙壁,和吴总交往以来的一幕幕情景过电影似的浮现出来,父亲出院回家时,对他说:“爸这条老命都是吴总捡来的,咱欠吴总的太多,我是没本事还了,你可要记住,做人要讲良心,要知恩必报的。”父亲说这话时抖着手,日渐缩小的眼睛里漫出浊黄的泪水。孙小泉看到,伴着父亲眼睛变得湿润的还有一个人——吴总。

“吴总怕给你添麻烦。”孙小泉的耳边回响着黄啸云这句话,他突然觉得,比起吴信,他有点虚伪,有点冷酷,甚至有点卑鄙。

整整一个夜晚他辗转反侧,早晨一起床,看着孔局长进办公室后,他急急地赶到局长办公室,站在孔局长办公室对面,认真而严肃地说:“孔局长,有点事,你一定得帮帮我。”

“这么严肃干嘛,就不怕把我吓着,啥要紧事要这么严肃?”孔局长笑着说。

孙小泉说了吴总不吃不喝的事。孔从周听罢,哈哈大笑,笑得孙小泉有点莫名其妙,“看你这严肃的样子,再下去,恐怕连你也要不吃不喝了。咱们有啥,就这点破权,不为朋友为啥,放心,不会让你也不吃不喝的。话到此打住,你来得正好,明天省上有个会,通知我参加,孟市长突然安排了个紧急任务,你代我开这个会,没什么要紧事,今天报到,晚饭前一定要赶到。”

“没问题,我上午就去。”孙小泉如释重负,这话说得干脆果断,孔从周微微一笑,有点慈祥,又好像有点意味深长。

孙小泉给吴信打了个电话,口气是责怪的,“多大点事就不吃不喝,你知道你这是干嘛,不仅是和你的身体过不去,而且是和公司成百号人过不去,放心吧,该吃的吃该喝的喝,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

“我生怕给你添麻烦,怕你知道还是让你给知道了。不知是谁嘴长,弄得人怪没面子的。”吴信有点感动地说。

“啥面子不面子的,朋友之间,你把我都看成什么人了?不说了,我得省上开会去。”

两天会一完,回到局里时,办公桌上放着计财科的计划任务分配,给绿天公司的名额是一百万株,连全市各公司的平均数都没达到,孙小泉被当头一棒似的,一下就愣了。他将右手五个指头狠狠戳到桌面上,“这个老狐狸。”也就是在这同时,一个想法油然而生。“出水才看两腿泥,骑驴看唱本——咱走着瞧。”

李作林突然走到孙小泉面前时,就像一个巨大的火球突然涌到他眼前,灼得他好半天都有点睁不开眼睛,一忙乎起来李作林的事他早忘得没影儿了。

“怎么……”这话一出口就立马刹住了,“劫波渡尽,平反昭雪,打不死的吴琼华又回来了。”孙小泉故作轻松地笑笑,心里却依然没底,微笑的表面下惊愕依旧。

“孙局长,谢谢。”李作林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没有你的全力搭救,就没有我李作林的今天。”

“坐坐坐,这么客气干嘛,你和我,谁跟谁呀,还用得着这样吗?”孙小泉心里一下有底了,变被动为主动。

“昨天刚了结,今天我就来你这儿。我知道,我李作林苟延残喘的后半生,就是把谁忘了,也不会忘了你,你是我的恩人。”李作林有点激动。

“喝茶,啥恩人不恩人的,你说得让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你呀,白白遭了这一劫,让人喊冤都来不及,还谢谁,谁都不谢。”孙小泉动情地说。

“咋不给我说说?”孙小泉这句话问得软软的,一点底儿都没有。说,你又不是个柏木桶,不是个猪脑壳,咋给你说。

“吴总怕给你添麻烦。”

“吴总两天两夜没合眼,没吃一点东西。”

“咋了?病了,什么病?”孙小泉有点吃惊。

冷静下来后,孙小泉觉着头里不乱了,乱的是家里,作为一市之长的岳父忙得两三个月来不了一次家,岳母有点哮喘,一到冬天,整天咳嗽不止,脸上憋得青一阵紫一阵的,任什么药都不顶,什么样的方子都不灵,而快三岁的儿子调皮得没一点安静的时间,把郑冰芬折磨得实在够呛,她又坚持不请保姆,用她的话说:“使唤保姆的事儿她做不出来,像个地主婆似的。”一日三顿饭,全靠她和小泉齐心协力,郑冰芬很固执,哪怕多忙,多吃力,尽量不让小泉动手。最潇洒的要算郑倩秋了,一天到黑做她的意识形态工作,就是闲下来,家务事也看不到眼里,现在更好,珠海培训去了。前天刚走,四十天,啥培训,还不是游山玩水,谁苦,的命苦,现在,猝不及防突然又发生了这事儿,可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破船偏遇顶头风了。

“心病。”黄啸云幽怨地说,那声音,有点像弃妇。

“心病,你说清楚点,什么叫心病?”孙小泉真急了。

“这些年,我们公司的销售靠黄德林局长,还算可以,可黄德林离位了,说话不灵了,我们吴总从年前跑到现在,一点情况都没有,公司一下到了这地步,他能睡得着,吃得下吗?”黄啸云的话有点哀怨。

父亲住院的事他没有告诉岳母郑冰芬,这个善良而宽厚的人一心全扑在孙子身上,命运的不公使她一生没生出一男半女来,郑倩秋、小孙子,包括孙小泉就成了她的亲子女,而感情似乎更甚。郑倩秋像鸟一样,翅膀一硬飞出去时,这儿就成了她的临时居所,小泉忙得脚不点地,回家时还得帮她做家务,小孙子几乎耗尽了她的全部心力,但她心里舒服,特别是目光温柔地看着他憨憨的睡态,抚摸着他胖乎乎的小手时,她简直有一种无法言表的母性的幸福。

孙小泉有一种明显的失落感,父母亲辛苦一生,难得靠着儿子和媳妇一回,可郑倩秋,这个无论从名分上还是法律意义上讲都名正言顺的媳妇,在父亲最需要关照的时候又在哪儿呢?他能打个电话让她回来吗?他能将游山玩水乐不思蜀的妻子在父母最需要亲人关照的时候叫回来吗?孙小泉没有打这个电话,实际上就是没讨这个没趣。他感谢吴总,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伸出友情之手,替他在父亲床前敬孝,让父亲和他都少了许多痛苦,父亲一再向他说那些人的关心和周到,他记在心里,无话可说,说什么都觉着有点空洞和敷衍,有点不恰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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