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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 作者:牛勃
  • 类型:其他
  • 更新:2021-07-05 04:14:11
  • 字数:9380字

“不错,不错。”孔从周也随声附和,只是语气有点勉强,声音有点干。

“我看不错。”孟云飞这样说时,孙小泉突然变得像一个摩拳擦掌的战士,他拿起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着,不时抬头露出折服和赞许的表情,这表情让孟云飞受到鼓励似的,思维变得格外活跃,以致连他都觉着有点意外。

县区的领导都把他当专家看待,他不敢苟同,不过,在林业局,他干的倒真是所学的专业。他的问题都很专业,不时还发挥几句,让大家不佩服不行,仗着懂行,他问了很多问题,特别着重了解了苗木繁育和调运工作。植树的成活率,和适宜的气候、土壤、水肥条件有直接关系,可各县区的苗木调运,从上千公里到上百公里,应有尽有,可谓各有门径,各县区林业局都有育苗点,可效益全不景气,苗木一概卖不出去。吴信的绿天苗木繁育中心,在市上也算个不大不小的单位,可县区的苗木很少用他的。本地的和尚不念经,但对树种来说,本地的却要比外地的好,至少成活率要高得多,不管怎样,第一步总得活吧,不管多名贵,多有经济效益,活不了,还不是干柴一把,但这个问题只能泛泛而谈,不可深究,鸡儿不尿尿,各有各的窍,心照不宣,咋回事都清楚。

到市局后,跟着陈维国和孔从周,孙小泉也到各县区跑过几次,全是蜻蜓点水,也不深入,这次肩上压着担子,主要是真想了解一些情况,看得多,问得细,一下就掌握了好些情况,对什么是林业,怎么搞林业也基本上有了个轮廓,但副职的轮廓若得不到正职的肯定,只能永远是一具轮廓,心中的轮廓,纸上的轮廓,永远成不了现实,可要把自己的轮廓让一把手孔从周认可,他知道还有许多路要走。甚至,连心中的这个轮廓都不敢让孔局长知道,比领导更聪明,比领导更有思想,不是能耐,是越位,而只要越位,轻则受罚,重则下场,一句话,绝对没好果子吃。

有个县搞什么一人一棵树的新点子,每人五十元,放着本地一棵五六元的树不买,从外地调来和当地同高,而价钱差了十倍的树,说是为了提高成活率,可一棵都没成活,树倒是一人一棵,却不是树,而是柴。群众对此意见很大,议论纷纷,说里面必有猫腻,可这次汇报会上,县上领导依然当经验讲,活人眼里别棒槌,口若悬河谈经验,脸上没一点惭隗的意思,孙小泉装模作样地听着,不时还记几句,他想,官场上,地不分南北,人不分大小,到处都有修炼到炉火纯青的人。相比之下,柳县的植树造林工作还算搞得好的,可夏志坚却没个好结果,在柳县时,他原本想去看看他的,曾经食有鱼,行有车,呼风唤雨的人,一旦落到那地步,碗一样大,却是里面的内容大不一样了,心里的难受只有自己知道。但他终究还是没这个机会,柳县的领导绝大部分他认识,对他这个从柳县走出来的后起之秀他们抬举赞赏有加,一放到酒桌了,哪还有他的自由,再说,面对这帮主宰着夏志坚命运的人说去看望夏志坚,恐怕说他重情重意的人少,说他给领导难堪的人多,孙小泉清楚这些人做贼心虚的心态,自然不好意思出口。

“全是受孔局长思路的启发,两位领导面前斗胆献丑。”孙小泉谦虚地说。

孔局长突然通知和他一起去市政府见孟云飞副市长,孙小泉不明就里上了车,孔局长没告诉他什么事,孙小泉也没问,会见可能是约好的,孟副市长正在办公室看文件。

“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不好意思,政府工作太忙,尤其到年底,上面这检查那检查多得叫人应付不过来,几次抽时间,临到跟前就被搅了,咱这干人,典型的官身不由己,计划没有变化快。大笔杆子也带来了,看来你真是准备到家了,怎么样,先说说吧。”孟云飞说罢,朝孙小泉微微一笑。

从孟云飞办公室出来后,孔从周似乎有点失意,这让孙小泉有点不解,他面无表情地对孙小泉说:“就按孟市长的意见改一改。”却没给材料,一路无话,好在不远,几分钟就到了。

孙大笔杆子,这话亲切不说,所透露出的他俩之间的关系更是清晰分明。孙小泉就孔从周的《发展战略》谈起,那种熟悉,给外人的感觉是那材料绝对出自他的手笔。他没有甩开孔局长的骨架,却发表了一些连孔局长都不得不暗暗折服的看法,这些问题他比孔局长看得更深、更准,就像深思熟虑已经好长时间似的。孔从周背脊上有点发冷,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

“不愧是专家,言之有据,言之成理。”孟云飞微笑着说。

令素云看见他从车上下来,急忙跑过来,“真急死人了。想给你打电话,怕你在孟市长办公室里不方便接,只好耐着性儿等。”

“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孙小泉忙问。

“家里来电话说你父亲的腿好像摔伤了,让你回家一趟。”

孔从周拿出一份准备好的材料,《秦源市林业工作发展战略(讨论衙》。孙小泉瞥了一眼标题,这么大一项工作,他事先竟然一点也不知道,也没任何人告诉他,真不知道孔从周葫芦里要卖什么药,孔从周边念边解释,孟云飞认真听着。孙小泉手里捏着笔记本,也静静地听,更不动声色地记着,他不能记在笔记本上,要不,等于不打自招,说明事先他未参与这项工作,但他必须尽可能多地记住,装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出来,他知道,孔从周一板子说过后,肯定少不了他的一板子,果不其然,孔局长说完后,孟云飞笑眯眯地说:“孙大笔杆子谈谈。”

“孔局长这一段没什么事吧?”孔小泉问。

“没看出来啊,老样子,怎么……”

“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

“孙局长,我给你开车吧,我觉着和你在一起自在,你虽然是局长,可没一点当官的架子,局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夸你。”

“咱们是多年的交情了,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话只在我跟前说说,其他人跟前千万不敢说,特别是孔局长面前,吱都不敢吱一声,我认为只要你真心对我,给孔局长开车同样对我有好处,我的意思你懂吧?”

“懂,我懂。”

“和孔局长在一起,少说,少问,多个心眼,多记些东西,不是一样?”孙小泉意味深长地说。

手机突然响了。孙小泉一看号,有点熟,却记不起是谁的。“喂,孙局长吗?你现在什么地方?对了,刚才我们司机说市局孙局长的车朝柳县方向去了。我想是不是你也在车上,多了个心眼一问,还果真是你,你返回吧,我们马上就到市医院了。”周则毕的电话。

“我爸?”

“老人家在我车上,没啥问题,放心吧。”

“焕良,调车,去市医院。”孙小泉急急地说。

“你怎么——”

“过一阵打,我们已经到医院了,吴总都在这儿,你放心,没事。”

从车上下来,急急忙忙往病房赶时,不想和一个人撞了,“对不起。”孙小泉一看,不是别人,竟是俞晓丽,“你——”

“我有点事。”说罢,脸一红,匆匆过去了,孙小泉轻叹一声,冤家路窄,世界真小啊。

所有手续办理停当,病人已经入院抢救,孙小泉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心中百感交集,市上和县上就几十公里的路程,可他一年难得去几回家里,让他难堪的是有时到了县上,照样不能去家里。父亲勤苦惯了,冬小麦一种上,整整一个冬天,是老天爷给农民的一个长假,这个假期不休息好,开春后活计就像野地里的草,一茬接一茬,没一样是轻松的,没一样不是要汗珠子摔八瓣的,可父亲一刻也闲不住,背上背斗,拿上镰刀、扫帚,去山上拾柴火。家里不缺烧的,用煤用电用不了几个钱,为这事他没少埋怨父亲,可父亲口里应承着,他一走,照旧这样。

他知道父亲的心思,孩子在市上花销大,能给儿子节约一个是一个,这就是父亲,善良而愚昧的父亲啊!他不知道他亲家是管着几百万人的市长,他儿子在宾馆里哪一顿的花销不是他老两口半年的花销,他用一个老农民的心衡量着儿子和儿子面对的世界。孙小泉鼻子有点酸,静静地看着昏迷不醒的父亲,父亲的脸显得多皱而苍老,露在外面的手,老松皮般粗糙,他揭起被角,将父亲的手轻轻地放进去,不管他多么荣耀显赫,或是多么穷愁潦倒,在这个世界上,显赫时不攀附,潦倒时不抛弃他的,只有乡下的母亲和现在躺在床上的这个人。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但他相信,父亲是真的,他对这个不肖之子的爱更是真的。

俞晓丽将几卷卫生纸放在床头柜上,孙小泉茫然不解地看了眼,不知说什么好,更不知她怎么也到了这儿。

“小泉,咱爸可真是没亏过人,遇难有救星,今天要不是俞大夫和他们几个,咱爸可能就——”姐夫说到这,顿了顿,“今天正好俞大夫来咱家看望爸妈,屁股还没挨凳子咱爸就出事了,村里的大夫一看那样子人都吓傻了,还是俞大夫行,紧急抢救一番后直接护送到市上来了。要不是俞大夫,咱爸就是有几条命也没了。”姐夫说时,眼圈红红的。

“晓丽……晓丽姐,谢谢你。”孙小泉动情地说。

俞晓丽低下头,装作啥都没听见的样子,看着床上的病人。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孙小泉问。

“是老人家的造化,算是让我们赶上了。年关快到了,我和吴总、黄会计想去县上看望两位老人,临出门时吴总有点要紧事硬是去不成了。我和黄会计刚到你家门口,就遇上了这事儿,听这位大夫安排,直接把老人送市上来了。待我们赶到这儿时,吴总已提前把床位联系好了。今天的事,多亏了这位大夫,吉人自有天相,虽说不幸,可巧事儿全遇上了。”周则毕这样一说,孙小泉才觉得有点后怕,要不是他们,父亲说不定……

“真感谢你们。”孙小泉激动地说。

“感谢我们做啥,听周总这么一说,真正的恩人是这位大夫,感谢,要感谢她才是。”吴总说。

孙小泉看着俞晓丽,喉头一哽,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人一急便胡思乱想,他总觉着孔从周今天的行为怪怪的,有点反常,有点让人捉摸不透,这老家伙,和我玩什么深沉。

“焕良。”吴焕良应了一声,对吴焕良,若有人在,他称吴师傅,有别于其他领导对师傅不管老小一概叫名字,让大家觉着他对他们尊重,吴焕良本人也觉着有面子。就他俩时,直呼其名,显得亲切,吴焕良也乐得这样叫他。

“啊!不严重吧?”孙小泉大吃一惊。

“不严重,不严重。”这话明显是安慰他的。

孟副市长是带队的,孔从周局长主要是跟随孟副市长,真正的检查实际上就成了孙小泉和市局几个科长、主任的事。先前听人说林业工作是打不死的吴琼花还有点不服,一个县一个县地检查过来,甚至深入到重点造林点抽查,孙小泉就发现一个问题,实际造林面积和上报市局的报表严重不符,而成活率更是天壤之别。检查时他听到群众明显带有嘲讽的顺口溜,春天栽,夏天拔,冬天熬上茶,话不中听,可实在形象生动,别说荒沟荒坡,就一些重点造林点,几百亩、上千亩、上万亩、上百万亩地在报表上写着,可地里,一棵树都没有,有些地你一看,压根就没栽过什么树,孙小泉心里一阵冷,一阵惊,憋得难受。国家没少投,许多县区还直接从干部职工工资中扣植树造林款,钱掏了,可就是看不到几棵树。

“吴师傅,劳驾,去一趟柳县。”说罢,拉开车门钻进车里。

腿摔伤了,伤什么程度了?会不会……孙小泉不敢往好处想,更不敢往坏处想。心急火燎恨不得一步跨进家门去。“吴师傅,能不能再快点。”

“行。”吴焕良瞥了一眼车速表,一百码过了,咋说也不敢快了,这路况,跑这速度已经是极限了。

检查结束后好长一段时间,孔局长再没提过全市大检查的事,就像那事只是孙小泉的南柯一梦,压根儿就没发生过,孙小泉也跟着装糊涂,不说也不问,忙于应付日常工作,静等孔局长如何落子。

孔局长的棋子迟迟不落。孙小泉耐心虽不错,比起孔局长可就小巫见大巫了,况且他肩上担着事儿,心里由不得有点空落落的感觉,这感觉一生出来,他就有点熬不住,情不自禁地想起黄啸云来。他抓起桌上的电话,轻叹一声又放回去,随意瞥了一眼窗外,窗外高大的法国梧桐上,叶子开始发黄,开始零星凋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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