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双鸳鸯字、怎生书。”

铁牛家的老宅前有两株老树，枝干虬结，经年相伴，长到了一起。铁牛叫它相思树，朝云纠正他说，那叫连理枝。

不过也恰巧到了交接时间，众人便回到营城中，由众人口述，姜星河代笔替他们写家书。

期间信使急匆匆地进城一回，姜星河就将自己的家书先交给了他。

姜星河写完家书后，天空已泛起鱼肚白。再看看眼前的众人，全都大眼瞪小眼。原来这一群人中，只有王小二和林劲能勉强写几个字，并且也是七扭八歪龙飞凤舞的。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这个……不太合适吧？”

“说正经的!”姜星河没想到这么健硕的一个大男人还真扭捏了起来，于是强调道。

待所有家书都写完后，姜星河将其交给信使，却被告之寄不了。据官方消息，是因为战事紧急，上面为防备奸细靠书信传递信息，所以断了所有送信的渠道。

画过眉毛？姜星河心中一喜，有了主意，只不过要冒犯欧阳老先生，盗用一下他的名篇了。

于是他信笔而就，在铁牛的描述之后，又写了数行相思句，最后，附上了这一篇小词:

无可奈何，姜星河只能将它们先收着，等待解除封锁。

“这可难办了。”林劲皱了皱眉道。

“到时候可能还得姜队长替我们送这家书呢哈哈哈！”张铁牛不乏乐观地自我调解道。这时他感觉腰被谁的胳膊肘顶了顶。

“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我在家偷偷替她梳过头发，还画过眉毛。”

“为什么要体验悲壮呢？我本身就是悲壮。”张铁牛嗤笑。

“你本可以不是的。”林劲接道话。

铁牛听出他意有所指，“安息国的小苍蝇们找过你们了吧，许之以利，逼之以威，从将军到伍长，他们已经无孔不入了。明里暗里地想让北川从内部土崩瓦解，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吧！我张铁牛绝不活着做亡国奴！”

众人哄然大笑，随后张铁牛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没有外人后，偷摸从怀里取出了一壶酒。

“厉害啊大牛哥，这宝贝都被你弄到手了？！”队伍中的一人赞叹道。

“嘿嘿，那是。”说着他瞟了一眼姜星河，似乎要等待他的同意。

姜星河会意，轻咳了一声，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张铁牛见状大喜，随即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只小酒杯，放到了他的手中。

“哎哎，够了够了，给弟兄们都留一点。”姜星河笑着用手盖住酒杯，阻挡张铁牛继续往里倒。

众人浅尝辄止，一场开怀大笑之后，都默契地不再说话。姜星河也闭上了眼，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太阳刚刚落下，他看见一张倒着的人脸——是顾重光。

“没想到你的文字功底如此深厚，不做文书工作可惜了啊。”

“哪里哪……”

还不待拒绝，姜星河就被拎到了一处堆满了文件的地方。

眼前几百份文件分成几摞靠在一起，看起来总感觉摇摇晃晃的。

原来顾重光偶然间看见了他替同袍们写的家书，认为他的文字处理超乎寻常，故有此“邀请”。

“由于原先的主簿托病回乡，所以这些文件就这样搁置了。而现在已经堆积了半个月，若是不能将它们一一批复，整个天泉关城的行政部门将无法继续运转。”顾重光突然严肃地说道，“而现在又处于战备紧急状态，后果如何，你——应该能够想象。”

“我……这……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姜星河苦笑。

“我相信你会爱上这份工作的，”顾重光却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请你相信你自己。”

正说话间，一只大蚕蛾从文件顶端扑棱棱地起飞，几摞文件轰然倒塌。

“我发誓，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我也不会爱上这份工作。”姜星河心想。

看着顾重光转身离去的身影，又看看这如同小山般堆积的文件，他颤颤巍巍地提起了毛笔。

……

夜深时分，全城一片黑暗沉寂，只有城中心府衙的某个房间，通火通明。

姜星河奋笔疾书，脸上狂喜。他倒真不是真的喜欢做这件事，但是他总觉得今天他就能将这些文件处理完。今天能完成的事，绝不拖到明天。

而且他既然被分派了这份工作，就应当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完成，这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浇灌于他心中的信念。

他的情绪越来越高涨，可当处理最后一份文件时却突然平静下来。

他缓缓将毛笔置于望山上，合上文件，收工，没有激动，只有心如止水。

在他身后缓缓聚起一尊三丈高的金色身影，正不停地奔走。

文曲珠内的元气猛涨，虽然仍旧没有到大武师的水平，但也明显多出了许多。

与此同时，姜星河脑海中的那片星域中的星星，又点亮了一颗。

姜星河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着满桌的文件，成就感满满。而就在此时，他的脑海里多了一份文件，样式好巧不巧，与他才处理完的这些一模一样。

文件的封面写着三个墨色大字——敬业思。

就在他疑惑时，文曲给出了解释。

原来《敬业思》是受到他敬业品质的感召而出现的技能，具体作用是，在每一次敬业地完成一件事后，他的元气量都会得到一定程度的增长。

但是具体增长多少，文曲也没有细说。

不过姜星河此时已被困意淹没，实在没有精力思考什么，便沉沉地摔在了桌上。

就在这时，姜星河开口说道：

“开眼看看吧，曾听人说，凝视夕阳，是在体验一种悲壮。”

“脸这么大呢？牛大哥。”莫牙笑着打趣。

……

“红玉姑娘，我在北川西洲，已将行踪告知家父家母，请勿挂念。今日西洲天泉关下起了初雪，与雁门郡的雪大有不同，或许是因为融了些情丝。不知雁门郡下过初雪没有。若是下过了，我希望它同天泉的雪一样，融了些许思念；若是还没下，我希望能够在你身边……”

傍晚时分，小队众人围成一圈躺在一座小坡上，斜望着垂暮的天空。夕阳已沉没一半，映得众人脸上通红。

正面战场上，左相为首的一众将领已经抵挡住了两波攻势，我方士气大振。但安息国主不是个有耐心的，听说他已经派出了第三名武圣，援兵三十万，誓要一举攻破天泉，兵临玉京。

众人闭着眼享受最后的余温和宁静，那么高级别的战斗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张铁牛写家书的对象是未过门的媳妇儿，名叫孟朝云。人家是个有文化的人，父亲好歹是个教书先生，不说诗礼簪缨，也是书香门第，可遗憾讨了个女婿那是目不识丁。人总嫌他没文化，所以铁牛想写两句有水平的，扬眉吐气。

想法是好的，可这让姜星河犯了难。首先，这事儿不能凭空捏造吧，也不能驴唇不对马嘴张冠李戴吧。于是他问了问铁牛，曾经和媳妇儿一起做过什么难为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