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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你骗了多少姑娘

  • 作者:明前雨后
  • 类型:其他
  • 更新:2021-07-02 19:29:07
  • 字数:22458字

满心撇嘴:“学校里也有很多男生学吉他,我见过不少,会几个和弦之后就到草坪上拨来拨去,唱两首校园民谣,还不是为了骗小女生?”

“我学这个,是因为真的喜欢。”

?一段情宁愿短暂精彩,还是先去问它会不会有将来。

“还有什么,是我们希望从世外桃源获得,而在峂港寻不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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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

“愿你振翅高飞,脱离羁绊。”

想了两句,都不是特别可心。她盘膝坐在陆家旅舍的露台上,侧头望向波光跳跃的大海,笔杆戳着下颌。

“是因为会有更多的女生喜欢你,所以你喜欢它么?”满心从阿俊怀中夺过吉他,抱着拨了几下。

阿俊甩着手腕:“真的很酸,都已经木了,美女帮我揉揉吧。”

“哈,你还来邀功了!”满心在他额上敲了一记,“臭小子,又想着去骗哪家姑娘吧?”

“喂,小心,这可是海哥的宝贝,如果弄坏了他会吃了你。”

“音色也很一般么。”蔡满心又拨了几下,从音孔看进去,像发现新大陆般叫着,“嘿,原来是北京出产的。”她大声喊着房间里正在修理风扇的江海,“喂,这是哪家姑娘送给你的信物么?”

江海扯过一截纸巾擦净手上的油污,团成一团打在蔡满心后脑勺,她吐吐舌头。江海握着琴颈,将吉他从她手中抽出,转动弦钮,将各弦音高重新调过。又接上背带,将吉他斜挎身前。

身后时断时续的吉他声总是打断她的思路,蔡满心忍不住扭身,在草席上蹭到陆生俊身边:“阿俊哥,你已经弹了一个小时,始终只有这几个小节。可以休息一下了。”

她嘻嘻一笑,蹭到江海身边:“喂喂,那不是几个,是多少?”

“你说吉他一共有多少和弦?”

“不,是你骗了多少姑娘。”

江海将她探过来的额头推开:“是有很多女孩子喜欢我。下次记得多带些朋友过来,我已经厌倦单身的生活了。”

“什么样的女生呢?”

“有女孩子气一点的,不要像你这样自大,爱耍小聪明。”

“喂,”蔡满心失笑,“那个自称很多女孩子喜欢的,到底谁比较自大?”

从陆阿婆的旅舍出来,转过两条街巷,便看得到峂港最繁华的农贸市场。蔡满心自从陪陆阿婆买过一次菜,在路边摊床看见荔枝、木瓜和芒果,价格便宜如同北京秋天满市场的大白菜,便将这里列为她最爱的集市之一。闲来无事,满心便抓了钱包一路溜达过来,不忘顺手买一只青椰子,喝着甘冽的汁水,将吸管吸得呼呼作响。她对摊主的热情叫卖招架不住,左挑右选,买了十多斤水果。

江海经过市场门口,恰和蔡满心迎面碰上。她鼻尖上沁着汗珠,手指被几只大塑料袋勒得发紫,双眼却因为兴奋而闪闪发亮,扬扬下巴,就算是打招呼。

他点点头,与她擦肩而过,又伫足,转身喊她:“喂,给我买包烟,就送你回去。”

“不如,送你两个芒果。”

“这种东西树上多的是,吃都吃不完。”

“不,反对吸烟!”她转身昂头,“我自己拎回去好了,就当锻炼,减肥咯。”

“你减肥?”江海失笑,“你想变得骨瘦如柴么?”从她手中接过两个袋子。

蔡满心说:“今天谢谢你,我请你吃海鲜吧,网上推荐了一个物美价廉的地方。”她掏出小纸片,上面写着地址,还有老板的手机。

“我知道这里。”江海带着她七拐八拐,路转堤头,看见一家热闹的大排挡,没有什么招展的广告,生意却好得紧。

点了两只青蟹,一斤虾,一斤芒果螺,分别蒸煮白灼,又要了一打生蚝和青柠。总共一百零五元。“便宜吧!”蔡满心得意洋洋,问小跑堂,“能不能抹了零头?我们要了这么多。”

“这个我要问老板。”

老板是一个脸膛红黑的本地男子,笑着过来:“好说,好说,以后多多光顾啊。”

江海面向蔡满心:“天下总有免费的晚餐。”然后转头,“对不对,成哥?”

“对,对!”老板面露惊喜,“阿海,来了也不打招呼。你在忙什么?店铺也不来打理。”

“成哥你在,我有什么不放心?”江海说,“你看,首都的客人都慕名而来。”

“啊,真没想到。”蔡满心惊讶,“原来你是开海鲜餐馆的,怪不得自己有小快艇。是不是可以开到深海去钓大鱼?”

江海又让成哥蒸了一条花斑。两个人吃得肚子溜圆。

“我把剩下的鱼头带走吧,”蔡满心说,“陆阿婆家附近有一只流浪猫,可怜得很。”

“物竞天择。”江海说,“自然界的法则如此,没有弱者生存的空间和资源。”

“少来!”蔡满心挥手,“你这样讲,穷人活该饿死。”装了两个方便饭盒,一路打着饱嗝回到旅店。她单膝跪在地上,柔声唤着:“猫猫,猫猫猫。”

黄白花的小猫探头探脑,从灌木后钻出,凄凄地“喵”了一声,蹒跚着走向蔡满心。闻到腥气不禁快跑了两步,低下头大快朵颐。

江海不再抱肩站着,而是蹲下来仔细看了看,说:“她怀孕了。”

“你怎么知道?”

“我是田里面长大的,动物比你见得多。”他又是嘲弄的语气,但表情变柔和。

蔡满心不和他争辩,耸耸肩,拍着猫咪的头,“蒲蒲,多吃点,你要做妈妈了呀。”

“蒲蒲?”

“对啊,看她身上的颜色,像不像蒲公英?黄的是开花的,白的是结子的。”

“亏你想得出,我看看几个月了。”江海抱起花猫,他唇边有虾蟹的气味,猫咪闻到,翕动小小的鼻头,伸出舌头来在他下巴舔了一下。

蔡满心大笑。

江海一愣,无奈地蹙眉。然而他也笑了,真诚自然地笑了。

这样的男子,宽阔的肩,冷傲的脸。忽然他孩子一样动人地笑了,那本不是属于他的表情,却自然的仿佛从开天辟地那一刻起就挂在他脸上。

如同他在专注弹响吉他时,严肃的表情上忽然绽放的让人舒怀的笑容一样。

她忽然心中一暖,一种莫名的喜悦在胸膛中膨胀,让人忍不住想要释然地长吁一气。他是英俊的,不笑的时候便英俊,笑起来更迷人。不计较他那些沉默冰冷的面容,那些都是可以被融化的假象;又或许自己心中,关于他的印象一直这样温暖,任他选择怎样的表情都没有分别。在最初抵达那一天,毫不犹豫地跟着阿俊去陆阿婆的店,潜意识里,是为了要见到他吧,再见到他。

怎样知道,自己是否爱上一个人?她曾问过好友何洛。

初来乍到的爱情,让你变傻变笨变胆小。何洛说,在他身边不敢呼吸语无伦次,完全不是你自己。”

蔡满心松口气,还好还好,我没有迷失自己的经历;我想我以后也不会。没有什么比自我更重要。

Soonerorlater。何洛颇不以为然,爱情没来时,说什么都是空谈。

六月晴空忽一场雨,这喜欢来得太快,让蔡满心措手不及。

“六月在夏天之前的心情总是偶尔晴朗有点雨

来得快又去得急少女忧愁的情怀

你猜猜六月单纯的心中藏着什么样的故事,忘不了那个男孩和他满腮的胡渣”

蔡满心哼着歌,心情愉悦地晾衣服。阿俊凑过来说:“美女最近气色不错啊,越来越漂亮。哎,作我的第二百八十一个女朋友,好不好?”

“亏你记得过来。”用衣架打他,故意板脸,“没大没小。”

“我保证不会有第二百八十二个的!”阿俊作揖,“什么条件,你讲你讲,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

“好啊!”蔡满心大笑,“我要坐摩托车,滨海一日游。”

“早说!”阿俊打个响指,“我这就找海哥去借,他的摩托很酷!”

“不行。”江海板脸,“你太毛躁,路上嘻嘻哈哈,多不安全。”

“可是满心要去啊,”叫得亲热,“她要去公路边开阔的地方看日落。”

“和阿俊看日落,无论在那里都是很好的。”江海笑道。

“我想去山边的公路嘛,真的很漂亮。”她从没用过这样撒娇的语气,自己听得都发冷,鼓足勇气,眼一闭,心一横,“要不,你带我去?”。

沉默半晌。

江海抛过一顶头盔,“生死由天,我不负责。”

弯弯曲曲的路最好没有尽头。攀上小丘,摩托一路轰鸣冲下,路边各色繁花灿然,渐欲迷眼,一颗心随着南国的天气晴朗起来。

风疾风劲,几乎可以借力上青云。江海的格子衬衫猎猎疾响,蔡满心将飞舞的下摆在他身后打结,反掀起来扣在他头顶。她大笑,喊着:“塔利班!”

“你说什么?”他大声问。

蔡满心把着他的肩头,附耳说:“我喜欢你。”

喃喃一句,被飞速急行的摩托抛在身后。

“什么?!”他又喊道。

“我说……”蔡满心扯着脖子喊回,“I、AM、KING、OF、THE、WORLD!!!”

她伸开双臂,飞,飞啊!

蔡满心终于提起笔,在给何洛的明信片上写道:生活,总是比我们想象的更美好。

阿俊跑到露台上,在她耳边“啊”地大喊一声:“怎么还在写卡片?”

“我人缘好,朋友多,没办法。”蔡满心抻个懒腰,“又到水果时间了,我要去买个大椰子!”

“椰子需要买么?”阿俊拽她来到房后的沙地上,抱着一株树干上砍出交错豁口的椰树,双手双脚交替,须臾之间便到了树梢,摘了两个扔下来,“够吗?”

“不够,不够!”蔡满心大笑着摇头。

阿俊示意她躲开,又扔了三五个下来,椰子骨碌碌滚到一旁,蔡满心乐不可支,将它们拢成一堆。只听“砰”一声,再抬头,阿俊已经拍着手站在沙地上。

“你跳下来的?”她不敢相信。

阿俊点头。

“我也要试试!”蔡满心摩拳擦掌,找了斜度最大的一株椰树,抠着树干上人工砍斫的切口,向上跳了两下。不过是抱着树干大呼小叫,根本没办法爬上去。

“我放弃我放弃。”她挑了一只最大的,“咱们吃这个。”

“有朋友过生日,我要留着肚子吃大餐!”阿俊将吉他装入袋子里,背在肩上,“你要不要一起去?”

蔡满心摇头:“人家也没有邀请我。”

“美女嘛,总是受欢迎的。”

“算了,我谁都不认识。”

“怎么会?在成哥的店里啊,你不是去过么?哦,海哥也会在,你看,至少有三个你认识的人。”

此时若冲口而出,“让我去吧”,仿佛是为了他一样。她心中有鬼,明知可以落落大方地答应阿俊的邀约,但还是忸怩着犹豫起来。

阿俊等不及:“我先过去,你一会儿赶过来吧。”

蔡满心冲了凉,站在露台上心不在焉地梳着头。夕阳温柔地凝视着她,跳脱的海此刻万顷波平,褪去斑斓的蓝绿色,呈现出醉人的金红色。有归航的小小船只,在身后划下细长的波纹。

再有一二十分钟,便是落日最辉煌的时刻。想起江海的揶揄,“和阿俊看日落,无论在那里都是很好的。”这句话忽然让她意识到,和什么人一起看夕阳,其实是很重要的。

她匆忙将头发挽好,抓过一条淡蓝色棉布吊带裙换上,蹬上明黄色的人字拖,踢踢嗒嗒跑下楼。临出门,看到门廊堆放的几个椰子,忍不住抱上一个,小跑着去海边的大排挡。

不能迟到,要和落日赛跑,蔡满心抱着硕大的椰子,又出了一身大汗。

江海和朋友们已经在长桌旁坐定,远远看见她踩着绵软的沙滩,深一脚浅一脚歪歪斜斜地跑近,将怀中的椰子向桌下一扔,拽过一把椅子坐下。也说不出话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哪儿来的椰子?真是不小。”成哥问。

“从旅店拿来的。”

“哦。”江海了然地点头,“那是从阿俊那里来的。”

“是啊是啊,他简直猴子一样。”蔡满心指着身后的树,“比这个高多了,我都没看清,他就已经跳下来了。”

“你一定没看过海哥爬树。”阿俊从厨房拿来一把大砍刀,三两下将椰壳斫开,插上吸管“那才叫敏捷呢。”

“他?”蔡满心看看蹦蹦跳跳的阿俊,又看看沉默寡言的江海,“喂,是真的么?”她胳膊交叠着趴在桌上,笑眯眯侧脸望着他。

“很久以前了,比他现在还小的时候。”江海拧熄手中烟蒂,“现在不会再做这些淘气的事情了。”

蔡满心点点头。成哥问她是否喝啤酒,她摇摇头:“不是说吃海鲜的时候不能喝啤酒,否则会中毒?”

成哥大笑:“哪里听来的?”

“网上写的啊。”

“又是网上,”江海瞥她一眼,“你生活在网上?蜘蛛么?”

蔡满心搬起椰子要敲他脑袋。

江海蹙眉板脸:“全是汁水,很粘的。”嘴角挑挑,是一个友善的坏笑。

成哥说:“就算你住在北京,总听说过青岛啤酒吧?如果吃海鲜的时候不能喝啤酒,那里的人怎么活?”

蔡满心想想有道理:“那我也不喜欢酒精饮料。我还是喜欢水果,还有各色刨冰。”她抱过椰子,叼着吸管大口喝起来。

这里是一处海湾,远处的山坡蔓延到海天交界线,夕阳的边缘已经没入山后,明艳的霞光浸染了浮云的纹理,变幻流转。众人喝着啤酒,聊到投机处便忘了蔡满心的存在,纷纷讲起她听不懂的当地方言。于是她便有了难得的安静,暖暖的金色夕照勾勒出她脸颊的轮廓,浓密的睫毛,略显俏皮微翘的圆润鼻头,即使在最初见面时骄傲地怄气时,也透出纯真的孩子气。不知道是因为跑得久,还是空气都被晚霞洇染成绛红色,她面色酡红,因为一层薄汗而更加莹润。

她感觉有人在凝视自己的侧脸,转过头去,似乎看到江海收回目光。他凝视着斜前方的泪岛,仿佛只是对她无心一瞥。

蔡满心低下头,继续吸着椰子。

“那边的夕阳更好。”江海说。

“嗯?”

“这里有山挡着,看不到落日的全景,尤其是傍晚起雾的时候,基本都看不清。”

“哦,对啊,在泪岛上可以看见太阳坠到海里,那一定很壮观。”

“嗯,几乎每天。”

在之后那些日子,和江海一同看落日,几乎成了蔡满心的必修课。也不必说什么,就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有时候有一句没一句地和路过的人们聊上几句。他多数时间也在和别人聊天,或者拿过吉他来练习。

在离开峂港数月之后,蔡满心在华盛顿纪念碑前又一次重见辉煌的落日,漫天舞动的红霞令她在一瞬间心就揪紧,呼吸凝滞。

江海不曾带她到泪岛看落日,那里对着广袤的海,海平线一览无余,可以看见一轮红日缓缓沉入海中,火烧云瑰美绮丽。然而在华盛顿的蔡满心看不见夕阳坠入海中的景象,只能在深秋的冷风中走到酒吧里,问酒保能否调一杯tequilasunset。他摇头,说只有tequilasunrise。这些都无所谓了,你尽可以当那杯红黄相间的鸡尾酒是sunset,就如同你以为别人的怀抱有和他相同的温度。

在无数次彷徨的交叉路口,她终究不舍得就此离开,选择放纵自己的思绪和情感。

正所谓,咎由自取。

蒸熟的螃蟹端上来,在盆里堆着像小山一样;两条清蒸鱼淋了明油,葱姜的香气更衬托了海鱼的鲜美;还有若干蔡满心叫不上名字的海螺贝壳,林林总总码了一桌。亮红的海蟹让她蠢蠢欲动,伸出指尖探了探,似乎还很烫手,忙又缩回来。

江海瞟她一眼,拾起一只海蟹来掂了掂,又扔回去,选了另一只,一过手便笃定地放到蔡满心面前。她捏着蟹脚大口吹气,似乎这样就能给蟹壳降温,索性从冰桶里摸了一块冰,在螃蟹肚脐上擦擦,利落地掀开顶盖,喃喃自语:“蒸了桑那就有冰块降温,这是北海道温泉的待遇啊。”

虽不是吃海蟹的黄金季节,但这一只格外饱满肥美。江海等一众人吃得轻松随意,蔡满心相对狼狈得多,十指齐齐上阵,又懒得从包里拿出纸巾擦手,只是孩子气地吮着手指。

众人喝起酒来似乎没有尽头,夹杂着方言,蔡满心虽然听不懂他们的九成对话,但这样悠闲自得的时光已经足以令她感到单纯的快乐。抬头自大排挡的雨遮边缘望出去,满天繁星已经垂挂在天幕,一直蔓延到海天尽处。

在美国时,她已经为看见了北京所不能见的夜空而赞叹不已,但此时群星的灿烂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平日熟稔的星座间,都增添了无数她没见过的新面孔。

蔡满心忍不住从大排挡里走出来,一路来到沙滩上,夜色中荡漾的微波是推上白沙的一条银线,轻轻漫过她的脚面。稍稍远离灯光,她走到齐腿肚的水中,翻身坐到一条小舢板的船舷上。

“喂,原来六等星,真的也是肉眼可见的呢。”她拨通何洛的电话,莫名奇妙的开场白。

好在好友习惯了她的天马行空,并没有一头雾水,答道:“北京灯光污染,今天零等星也看不到。”

“嗯,直到你看到时,才相信它的存在。”

如同,那些曾经是她眼中幼稚可笑的感情。

“你打着漫游,只为了告诉我星星很好?”何洛问道。

“你的美国签证怎样?”

“一签就过了,很顺利。”

“哈,那也不向我报告一下。不过我早说了你没问题!”蔡满心笑,“我打电话就是想问你,有没有后悔没和我出来玩。”

何洛笑了一声,语气略显怅然,“你知道,我没有什么心情。”

“又被我猜中了,你见到章同学了。”

“嗯。他去使馆那里接我,回来的路上他还去爬人家学校里的练习岩壁。有小孩子喊,大哥哥下来吧,否则姐姐会担心了。”

“在人家眼里你们还是一对儿,想到这些,是不是又百味陈杂?”

何洛浅笑,算是默认。

“你有没有希望,他再次挽留你?”

继续默认。

“如果他再对你说,留下来吧,你会不会动摇?”

“肯定会。”何洛不假思索,“呵,你又要骂我心存幻想了吧。”

“我为什么要骂你?”

“你不总是说,这段感情让我迷失自我,已经变得不聪明也不坚强,不如彻底死心,离开这个伤心地么?”

“我是不是,有些太绝情了?”蔡满心反思自己的言语,“或许就像你说的,感情是沉没资本,投入了,就收不回来?”

“我真的很累,真的怕了。他总以为自己一个人能够承担所有未来,但遇到难题就放弃我,这是一种保护么?我并不责怪他,可如此从希望到失望的反复,我真的已经很倦了,我不知道如何面对,再一次失去他的那种痛。”

“可是,你也从来没有后悔过,是么?”

“你说呢?”何洛悠然长叹,“即使我早知道后来会有多难过,当初也会选择他。”

在这许多年里,蔡满心第一次感觉,自己可以体会好友的心痛。虽然没有那种痛彻心扉,但对于未来的迷茫,淡淡的哀伤,却像淡蓝的烟雾一样萦绕在心头。

光芒微弱的六等星,也是真的存在的。

蔡满心仰天躺在舢板里,苍穹缀满繁星,银河横亘天宇,让她感觉整个人都融化在那浩淼的深蓝色中。

这几日她为了自己心中那份柔软甜蜜的牵挂而辗转反侧,常常在午夜坐到露台上看月亮。在此前的岁月里,她并非没有对男生有过懵懂的好感,然而没有谁真的在她的生命中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她相信每一段感情开始时都充满着新鲜感,让人依依不舍,然而时间久了,或许就会厌烦失望;她不理解为什么世界如此辽阔美好,却有人只想抓紧流逝的感情,不相信明天一切都会更加精彩。

蔡满心一向自诩在张扬开朗的外表下,有冷静理智的头脑,而现在这颗心在南国微潮的海风中飞速膨胀,那些期盼和依恋不受控制地充盈了胸口,几乎要从身体里满溢出来。

或许这只是人生旅途上一段歧路,风景美好却没有出口。

“是否应该回到你的正常生活?”她轻声问自己,“在一切变化之前,在所有的记忆还都美好,值得反复回味的时候。”

当时的蔡满心,或许已经意识到有什么在改变。

但她有一种盲目的自信,以为自己不是毫无理智的少女,便可以让一切顺其自然地展开,最坏的结果,大不了一切回到原点,至少还曾拥有一段美妙的旅程。

“满心,你在哪儿?”阿俊跑到沙滩上大喊。

“这里!”她自舢板中伸出手,感觉自己像德库拉公爵自夜里醒来,“哈”地大笑一声,那些伤春悲秋的小情绪就烟消云散了。

“快回来,我要唱歌了!”

“满心去哪里了?”成哥问。

“去看星星。”她指指上方。

“我说对了吧?”阿俊做了个“v”字,“她夜里总跑到露台上看星星,也不怕着凉。”

“小鬼头,你又什么都知道。”满心拍他后脑勺。

“我比你小不了两岁啦。”阿俊揉揉头,“你怎么就不相信我是真心的呢?下一首歌,是我献给满心的,还练得不到家,大家多多包涵啊!”他清清嗓子,弹响吉他。

难以忘记初次见你,一双迷人的眼睛

在我脑海里,你的身影,挥散不去

握你的双手感觉你的温柔,真的有点透不过气

你的天真,我想珍惜,看到你受委屈我会伤心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不敢让自己靠得太近

怕我没什么能够给你,爱你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也许有天会情不自禁

想念只让自己苦了自己,爱上你是我情非得已

唱了两遍,他停下来挠挠头,“后面的和弦怎么弹来着。”

成哥摇头,“我都没听过,你们年轻人听的都是新歌。”

阿俊求助地望向江海,成哥也将自己的吉他递过去,他在这一瞬,神色间有些迟疑,但还是接了过来,“跟着我弹。”

阿俊侧身盯着江海的把位,继续唱道:

什么原因,我竟然又会遇见你

我真的真的不愿意,就这样陷入爱的陷阱

江海也轻轻哼起旋律: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不敢让自己靠得太近

怕我没什么能够给你,爱你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也许有天会情不自禁

想念只让自己苦了自己,爱上你是我情非得已

蔡满心忍不住举起相机,江海这一刻恰好抬头,向着她的方向看过来。她心中一悸,想这是否也是你想唱给我的歌,你是否也怕,想念只让自己苦了自己?

而江海的目光扫过她,又回到琴颈上。

蔡满心不禁笑自己,也未免太自作多情。

阿俊唱完一首歌,兴奋地挨着蔡满心坐下,和她碰杯。

成哥说:“还没有听过满心唱歌,老歌你会么,选一个我会弹,你会唱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好吧?”

蔡满心点头,在悠扬的琴声中,低声唱道:“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

一曲终了,成哥抚琴道:“你学过声乐?”

“小时候参加过区里的少儿合唱团。”

“是啊,真是个不错的歌手。”众人纷纷附和。

“没想到声音那么沉。”成哥问,“你多大,二十出头?”

“二十二。”

“我就说你比我大不多,三岁么!”阿俊大喊。

“哈,如果你是三十二,我也会追你的。”成哥笑,“不过,满心肯定已经有男朋友了吧?”

她摇头。

“是你要求太多?”

“就一条。”

“一条?”

“嗯,我希望他各方面都比我强。”蔡满心犹豫一下,“或许是一种托词吧,在没遇到合适的人的时候。”

成哥笑:“这也太难了。听说你去过美国实习,毕业之后再去跨国企业工作。人又聪明漂亮,怪不得心气这样高。不过,的确不能委屈自己呢。”

“也不全是。”她抿抿唇,“我现在倒更相信,那是一种奇特的感觉,凭缘分吧。”

店里的伙计又端上一打炭烤生蚝,吃了一只,江海手机响起,他起身道:“你们慢慢吃,我有事,先回去了。”

蔡满心有些失落,又不好追着他一起离开,接下来的生蚝扇贝,吃起来都有些索然无味。

众人又喝了不少,醉得东倒西歪,阿俊坚持要送蔡满心回去,自己却一次次跑去洗手间。她趁成哥去照顾阿俊,悄悄溜下海滩,才想起来的路上跑得急,拖鞋总是陷在沙里,被甩到一株横倒在海滩上的椰子树上了。于是赤着脚,沿着沙滩的边缘向回走。

经过一家稍大些的旅馆,门廊上挂着一串串金黄的小灯。她停下来看了一眼,院子中的两只狗忽然狂吠起来,竟然没有栓着,跳过篱笆追了上来。蔡满心有些发怵,不敢停在原地,又想起来背对动物跑,反而增加了它们攻击的可能性,于是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

“嘿!”有人大喝一声,扔过来一个空易拉罐,打在前面那只狗的头上,它呜呜两声,转身抛开,后面那只也退了开来。

“你怎么自己走?”江海从灯影处走出。

“阿俊喝多了。”蔡满心忍不住笑意,“你怎么又折回来了?”

“我捡到这个。”他扬起手中的人字拖,“前面有一段石子路,不知道你打算怎么爬过去。”

“我本来放在石子路这边的啊,本来想这里民风淳朴,不会有人顺手牵羊。”她笑着跳起来,抢下拖鞋,“拿来,你又穿不了。”

“你看那些灯,离远了看,像不像萤火虫?”她问。

江海瞟一眼,淡淡地说,“不像。”

“想象一下嘛!听说这里的海边有红树林,夜间落满了萤火虫,像圣诞树一样。”

“想看红树林,最好是在河流的入海口,有淡水的地方。”

“哪里?”

“不远。在去儋化机场的路上,有条岔路通往白沙镇,那里有河口,因为山里有许多瀑布。”

“你见过?”

“我在那儿出生,上小学;在峂港读初中,这里没有高中,才去了儋化。”

二人随意聊着。

“你快要走了,是么?”江海声音低沉。

蔡满心有些黯然,“还有两三天。”

“还想去哪里?”他问,“走之前,我带你去好了。”

“嗯。”她用力点头。

很想抓住他的手,并肩走在海浪轻抚的夜晚,在繁星闪烁的夜空下,将是怎样的甜蜜,让人浑身颤抖。

白色沙滩迤逦蔓延,她穿着淡蓝的棉布吊带裙,拎着明黄人字拖,低头跟在江海身后,每一步都踩在他的脚印里。他这样高,腿这样长,她需要小小的跳跃。

跳着,跳着。

他无声无息地停住,沉默的背影挡住了眼前一切。她收不住脚,恰好他转身过来,于是撞入坚实温暖的的怀中。他的手放在她肩头,传来让人安定的温度。

江海本想扶她一把,而那个女孩子已经将头埋在他胸前,漆黑的长发微湿,隐约有洗发露的清香。她似乎在微微发抖,而双臂却紧紧环绕着他,脸颊贴在他胸口。

没有羞赧,没有犹豫,蔡满心惊讶于自己的肆无忌惮,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是稍纵即逝的。她的双手在江海背后扣紧,仿佛松开手他就会消失不见。

他是天,他是一切。

“不要整个人挂在我身上,就要站不住了。”江海笑,嗓音低沉,浓浓的,透过胸膛震颤着,传到她耳朵里。月亮出来了,映亮了棕榈树后的一方天空。大片厚重的云朵半透明,镶着银边,像海上翻滚的浪涛。

她抬起头,略带感伤,清澈的眼眸蒙了一层雾气,脸颊在月色中清朗莹润。

不知是谁主动吻了谁。他吻她,缠绵细腻;她也吻回,生涩却热烈。

最初的心动给了他,最初的拥抱给了他。最初的眼最初的心,最初的双唇,统统都给你。

头顶是墨蓝的一方天,忽而一阵风,吹落几点雨。

不知来处,不知去处。

然而,是的,就要走了。一季炎热,转眼到了鼎盛的夏至。

“没看出,你的乐感还很好。”蔡满心由衷赞道。

“惟手熟耳。”阿俊抢着接话,又指指江海,“海哥一直这么说。所以你看,并不是所有人都只会几个骗女生的和弦。”

他抿着嘴,神情单纯认真,低头时齐整的短发看起来格外浓密,从前面望过去,眉骨的轮廓格外分明,坚毅的线条延伸到挺直的鼻翼。看似漫不经心随手拨弦,便是漂亮的轮指,音符像叮咚的雨滴自屋檐滴落,敲打在青石板路上。江海低垂眼帘,他的睫毛竟这样长,似乎将所有心事都遮挡隐藏。他神色悠闲,看似不疾不徐,但流水一样的旋律自琴弦间淙淙流泻,又恰似微风穿越林间,俊秀的乔木枝桠摇曳,繁茂的绿叶沙沙作响,在大片翠意间流转着阳光明亮的圆斑。

琴声忽而急促,像疾风吹落叶子上的晨露,掠过池塘的水面。江海和着节拍微微颔首,神色专注,双手离开琴弦,嗒嗒地敲响面板,如同在风中愉悦飞跑的顽皮孩童,留下一串匆促的脚步声。一段漂亮的华彩过后,他严肃冷峻的神色变舒缓,绽出舒心的微笑来。

第6章 你骗了多少姑娘

旋律渐渐平稳,在和弦转换的间隙,偶尔有空弦振颤的泛音。如同风停雨住,水色氤氲的天地间,浅淡的背影渐行渐远。

一曲终了,余音盈耳。蔡满心鼓掌:“原来高手在这里。这是什么曲子,好听的很,再弹一次吧!”

江海斜睨一眼:“我不是广播电台,可以随意点歌。”

蔡满心在明信片背面写下一行字,写上自己寝室的地址,又拿过另一张,填上何洛的名字。思忖片刻,却不知道写些什么。

“没有与我同行,是你本科四年最大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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